跟在他身后进来的逢兮身着军绿色细肩吊带包臀裙,方头平地长筒靴,侧分大卷发,脸上妆容精致,跟矜贵慵懒的陆政屿走在一起,看起来格外登对。 眼瞧两人一起进来,许京闵下意识看向裴延,在座都是圈内人,谁不知道陆裴两家联姻的事儿,裴延还在这儿呢,陆政屿居然光明正大把旧情人给带来了。 江昭意突然庆幸裴晚薇被裴老叫走,所以没来成这聚会,否则大小姐肯定得伤心了。 裴延没理会众人目光,修长指节捻起一颗葡萄,喂给江昭意,问她:“不喜欢这些场合?” 江昭意点头。 裴延用干净的手摸了摸她头,说:“和逢兮去外面吧。” 江昭意知道裴延他们是要谈正事儿了,便叫上逢兮一起离开了包厢。 逢兮和江昭意在外面逛了一圈,在露天酒吧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逢兮拿过桌上酒单翻阅,点了一杯特调的日出东方,然后把酒单递给江昭意:“你要喝点儿吗?” 江昭意道谢接过,点了杯蓝色岛屿,把酒单递给侍者。 山风拂过,裸露在外的肌肤不禁泛起小片疙瘩,江昭意拢紧披风,和逢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很快,她们点的酒送上桌。 江昭意喝了一口酒,身体微微放松,靠着镂空藤椅,食指指腹摩挲杯身,看着朦胧灯光下逢兮美艳的眉眼,迟疑问出声:“兮兮,你和……陆二哥是……” 她没把话说完,毕竟再要好的闺蜜,也要给彼此留点儿隐私空间。 逢兮抿了一口酒,往椅背一靠,坐姿慵懒,像只餍足的大猫,她语气无波无澜:“昭昭,我有底线,什么人该睡,什么人不该睡,我很清楚。陆老板给钱,我陪他赴宴,毕竟——” “送上门来的钱,不要白不要。” 在外坐了一会儿,江昭意发现逢兮没穿外套,问她冷不冷,逢兮点了点头,两人叫来侍者结账,手挽手往包厢走去。 另一边的包厢里,正事谈完,气氛松散许多。 梁听野抬手扯松领带,两条长腿敞开,坐姿散漫,接过友人递来的酒喝了一口,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口:“二哥,且不说今天什么场合,你把逢兮往这儿带,你不知道裴老爷子和你家那位也在吗?” 陆政屿还未开口,一旁的许京闵先出了声:“玩归玩,最后该娶谁,二哥心里门儿清。” 这话稳稳落在刚到门口的江昭意和逢兮耳里,江昭意转头去看逢兮,语气担忧:“兮兮……” 逢兮垂睫,混沌光线遮住她漂亮眉眼,让人瞧不清她此刻在想什么。 须臾,逢兮抬眼看向江昭意,笑着问:“能陪我去抽支烟吗?” 江昭意颔首应好,逢兮拉着她手转身,掌腹传来一阵冰凉触感,江昭意忍不住握紧了逢兮的手,逢兮感受到手心热意,转头冲她笑了笑。 很多年后,逢兮同陆政屿回九喜里,谈起这晚的事儿,她问陆政屿后面说了什么,陆政屿看着她眼睛说:“我和他们说——‘谁说我不能娶她。’” 可惜,她转身太快,错过了。 就像当年第一次狼狈收场那天,走得匆忙,错过了陆政屿叫她。 包厢里,因陆政屿这话彻底安静下来,都饶有兴致地看了过去,也不明白逢兮这姑娘有什么魅力,能叫冷清冷心如陆公子这样的薄情人为她不顾家族,不管世俗偏见。 许京闵跃跃欲试想出声追问,被他哥许京屿一个眼锋扫过来,立马就乖如鹌鹑。 “砰——”地一声,众人看去,裴延将手中酒杯扔到了茶几上,眼尾上扬,眉眼是十足的戾气,语气隐含怒意,质问道:“陆政屿,我妹算什么?” 裴延自认算不上合格的兄长,对裴家一众人也没什么感情,唯独对裴晚薇这个妹妹有几分真心。 他知道裴晚薇有多喜欢陆政屿,这丫头是死心眼,认定一个人,便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陆政屿将手里酒杯搁下,抬眸与裴延对视,他眉眼凛冽,眼神没半分退让之意:“晚薇那儿,我会给她交代,但——” 他神情变得锐利,周身气势骇人,“我陆政屿想娶谁,谁能拦得住,谁又敢拦?” 圈里人尽皆知,陆政屿唯利是图,向来不做亏本买卖,也不打没准备的仗,陆裴两家联姻,不过是早年的长辈口头之约,他若想解除婚约,自有两全之法。 裴延居高临下睥睨陆政屿须臾,讥诮出声:“您是人到中年,叛逆期到了?” “……”陆政屿淡淡看他不语。 “甭管你娶谁,但我妹那儿,你让她哭一次——”裴延笑了下,但眼底没什么温度,“咱俩这些年的交情,也白谈。” 撂下这句话,裴延拉开包厢门,阔步离开,等出了包厢,他给江昭意发消息:【在哪?】 / 离开包厢,江昭意陪逢兮随便找了个地方,两人靠着护栏吹了会风,逢兮让路过的侍者送包烟和打火机过来,侍者在十分钟后送了过来。 逢兮慢条斯理撕开包装,抽出一支烟,低头含住,拨开火机盖儿,火石摩擦,一簇幽蓝火苗映在她漂亮的眸底,很快熄灭,一圈白烟漂浮。 笼住逢兮眉眼,朦胧又虚幻。 江昭意瞧着逢兮,她纤长指节夹着烟,下巴微扬,缓缓吐出烟雾。 曾和逢兮合作过的导演,在采访里这么赞美她:“逢兮的美在骨不在皮,可她偏偏又是典型的皮相骨相上佳的美人,天生便是吃荧屏这碗饭的苗子。” 逢兮把烟和打火机递过去,“抽吗?” 江昭意摇头拒绝,看着逢兮抽完了半支烟。 逢兮清了清因为抽烟变得沙哑的嗓子,看着远处藏在茫茫夜色里的青山开口:“昭昭,我打算退圈了。” “退圈?!”江昭意一怔,惊讶地问:“为什么?” 逢兮视演戏如生命,江昭意从未想过她会退圈。 逢兮抽完最后一口烟,掐灭还冒着火星的烟蒂,哑声开口:“好几个月前就决定好了,上周我便收到了学校发来的Offer。” “去哪?” “白俄罗斯。” 江昭意有些惊讶,印象里,逢兮是最讨厌冬天和下雪的,往年冬季,两人只要联系视频,逢兮不是在热带国家度假,就是进组拍戏,去留学居然会选择一个常年冬季的国家。 侧眸,逢兮对上江昭意讶异目光,她笑了声:“宝贝,你别惊讶,其实我也不是那么讨厌冬天和下雪的。” 晚风从远处吹来,江昭意长发被风吹乱,她听逢兮聊起了自己过往:“我不喜欢冬天和下雪,是因为我所有的不幸,都和这些有关,可……” 见逢兮停下不语,江昭意没催促,捋过被风吹乱的长发,安静等待,尽责扮演一个聆听者角色。 过了许久,逢兮再次开口:“昭昭,我其实很羡慕你,你可能觉得这种羡慕算不了什么,但你已经比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幸运了,比如我——” “你们圈子里的人都怎么形容我的?你听过吗?”逢兮笑着问,表情坦荡。 江昭意欲言又止。 她不太爱去社交场合,但也听过旁人怎么形容逢兮,好听点儿叫她交际花,难听点儿便是各种龌龊称呼。 瞧见江昭意欲言又止的表情,逢兮笑得更肆意,她一只手撑着栏杆,另一只手舒展开,裙子上的卷边褶皱被风吹起,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兮兮,你别……”江昭意想安慰她。 逢兮转头看她,长发被风吹起,笑容明艳得晃人眼:“我凭自己本事赚钱,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而且——” 她笑容收敛,目光深远:“昭昭,我不是不想读书,是没办法读。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活着,已经就很难了。” “所以当抓住命运仅有的一根稻草,哪怕来路是深远,我也要努力向上爬,只有爬的越高,赚的够多,我才有资格、有底牌,去做我想做的事。” “没钱,谈什么梦想?谈什么未来?” “……” 江昭意没说话,只静静看着逢兮,她没经历过逢兮那样的人生,未尝过她的苦难,便不能对她行为进行评判。 逢兮朝江昭意张开双臂:“抱一下,祝贺我的人生,从今天起,将开启新的篇章。” 江昭意笑了笑,伸手抱住逢兮,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温柔地祝福:“兮兮,祝你未来一切顺利。” “今天以前,我很讨厌平京。”逢兮声音微哑,细听有些哽咽,“但现在,我好像没那么讨厌它了,至少…至少在这儿,我遇见了我最好的朋友。” 江昭意鼻尖微酸,想抱紧逢兮,耳边响起一道低沉懒散的嗓音:“你俩还打算抱多久?”
第六十九章 江昭意循声看去, 裴延站在不远处台阶上,身后是一盏庭院灯,冷调白光打在他身上, 碎发青黑, 望向她的黑眸明亮又深邃。 “我再不松开你, 怕是裴少爷要醋漫锦嵩山了。”逢兮笑着松开江昭意,和裴延颔首打了招呼。 裴延走过来,揽住江昭意的肩, 看着逢兮说:“他打算做的那些事,你知道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逢兮语调毫无波澜。 “得,自作多情。”裴延挑眉一笑, 语气讥嘲。 江昭意没太听懂两人对话,但她细心发现逢兮在听见裴延说话是, 神情有一瞬呆滞。 逢兮和两人叙旧两句就离开了,江昭意被裴延牵着往回走,裴延问她:“刚怎么没回消息?” 听见这话, 江昭意才想起刚才出来太匆忙, 手包给落下了,唇角略压, 说:“我包忘在包厢了。” 裴延打了个电话, 牵着江昭意的手,站在台阶上吹风, 旁边是一簇簇葳蕤的灌木丛, 草坪灯从里照射而出,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江昭意和裴延说了逢兮要退圈出国留学的事儿, 裴延听后,凉凉地笑出声:“有人中年叛逆, 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昭意眨眨眼,有点儿懵,“什么意思?” 裴延摸了摸她柔软长发,说:“你甭管这些,最近裴家会出一些事儿,我可能得忙一段时间,等处理完,挑个合适时间,我正式上门拜访。” 江昭意直觉裴家接下来会出的事儿,可能和陆政屿有关,但她没多问,只乖乖点头应好。 很快,江昭意手包被刚才包厢见过的许京闵送了过来,江昭意接过,笑着和许京闵道谢。 “甭客气,三嫂。”许京闵笑得疏朗,看向裴延说,“三哥,你猜我刚过来遇见谁了?” “谁?”裴延正给江昭意整理耳边碎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裴牧迎——!” 裴延淡淡哦了一声,牵起江昭意的手,从许京闵身边走过,懒懒撂下两字儿:“再见。” 接下来几天,江昭意和裴延白日自驾游去山顶看日出,晚上回山庄泡温泉,有时也在房间待上许久,基本上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了两人相处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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