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蹲茶几上,“喵”了几声后,用忧郁的眼神瞅着他。 “晚上多少吃点东西吧?一会我给你弄碗汤送房间?”阿宏见老叶这副样,心里不好受,想着他本该在上海逍遥快活,这在山上守了整个冬天,守了个落寞也就算了,还把身体弄虚了,几次想和他说何必呢,又没那个胆。 “不喝!别来烦我!”老叶是越来越躁。 天近黑,阿宏的清炖羊肉做好了,他用保温桶装上汤,拿了餐具,准备给老叶端过去。他了解老叶,说了不喝,到点饿了胃又该难受。这汤他硬着头皮也得送。 有客人游玩回来说要点餐,古丽接待上,他一会还得回来给客人备餐,火急火燎地出了接待厅。 “这端的是什么啊?” 阿宏闷着头走差点撞上人,一看人,呆住了,那个他帮老叶一直寻的不知生死的人,就在跟前。 “裴岚?哈哈!裴岚!” 这声高分贝的惊喜,厅里的人都听得见,古丽站前台探着头往外望。 眼前的裴岚,风尘仆仆,还是背着超大的徒步包,拉一只大行李箱,天已暗,微黄的基台灯光下,那笑意盎然的眼和已长至锁骨的长发已不同从前。 “他人呢?在里面吗?”裴岚轻声问,往厅里望了望。 “在房间呢!你快跟我来!” 这平时不多言语的阿宏,从接待厅到老叶的房间,嘴巴就没停过。 “一个冬天都没下过山呐!一直等你呢!这山上的冬天难熬啊,别说叶总了,就连我都熬得心慌,他那么爱热闹的人,都憋出病来了,老感冒,刚说头痛要睡觉,还说今晚不吃呢!他可是满世界找你啊,还去了你家,我去的哈,你父母说你可能在印度,他还托人找了那边的大使馆,人家说你已经离开了印度,就没办法找你了!” 这一说就到了老叶房门边上。 阿宏轻轻敲门,里面不应。他又敲,还是不应。这换平时,他大概是不敢再继续敲了,这会他加大了声、加大了频率大胆敲。 “谁!”老叶声音不悦。 “阿宏!” “睡觉呢!都说了别来烦我。我难受。”老叶这感冒不轻,声音沙哑,头痛肌肉痛,刚睡得昏昏沉沉。 阿宏耳朵贴着门,乐呵呵地回上: “我就送点汤进来!多少吃点儿!” 老叶烦躁,一把扯过被子盖过头,懒得再理会。 阿宏拿了钥匙来的,把汤给裴岚端,借着基台的灯把门打开,里面黑麻麻,没开灯,窗帘都遮掩得严实,正准备伸手去摸个开关,裴岚拉住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去忙。 阿宏蹑手蹑脚地走开,嘴巴笑咧。 “不吃!不吃!你烦不烦!”老叶感觉到了屋里有动静,头还闷在被子里。 裴岚捧着东西小心翼翼,费了好大功夫摸索到床边,把汤放床头柜,坐到床边,静静地,不出声。 “你怎么回事?脑子坏了!出去出去!”老叶发现这阿宏不正常,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怒骂。 黑漆漆一片,两个人影对上。老叶发现这人影不对头,不是阿宏的胖身形。 “你谁啊?”老叶紧张起来。 裴岚悠悠地开了口:“听说你找我?” 老叶猛地把身子坐直,僵住了几秒:“你别吓我!” 裴岚大笑起来:“怎么?怕我是鬼啊?” 老叶急忙往床头灯按钮那块胡乱一通拍,几盏灯亮了。 亮晃晃的灯光下,是日夜念想的脸。她眼里半是笑,半是心疼,盯着他那慌乱样。 老叶扶住脑袋,语无伦次:“天,脑子,脑子快炸了,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你哪里冒出来的?” 裴岚伸手摸他的脸:“你这是发烧了吗?脸怎么这么红?这么烫?” “对,发烧了,整个人都快烧死了!”老叶猛一把抱住她,脸在她颈脖处如获至宝一样蹭来蹭去。 两个人笑中带泪。裴岚顺势倒在床上,老叶一把摁紧她。 “你想做什么?”裴岚羞笑。 “做什么?冻得我好可怜,我要融化了你这块冰!” 这个山上还是寒冬的夜,老叶的春天却来了。 第二日他带着裴岚去了尹山那,裴岚说起了她在国外的经历,离死亡最近的那一次,开车在野外受困,失温,她有心走向死亡,平静等待死亡。在意识接近模糊的那一刻,求生的念头却闪过,她告诉自己还有生的权利和责任,终打了求救电话。 她已一脸释然,笑着说:“死很容易,活着很难。我其实已经死过了一次,现在是新的我。” 老叶的声音比昨天还沙哑,但精神气就倍儿足,对尹山说,连裴岚这块冰都融化了,就没有什么融化不了的冰。 他说得对。 两个月后,山上的破冰花开时,真相终于来了,虽然迟到,但赶上了春。 “老哥,你看见了吧!快去看晴越工作室评论区!快看快看!”林娅给尹山打来电话,她在电话那头开心得疯跳。 李秀影终究在晴越工作室号的评论区里和那些订房网的恶贴下链接了自己的视频,还回了很多贴。视频里,她清清楚楚地讲了事情的原委,结尾说:“那个孩子,他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谎言。有人为了孩子的清澈不顾一切,我该说出这一切。” 网上自然炸了,晴越的流量本来巨大,这一下子又倍增。舆论导向就是这样,刮起一阵浪,又刮起一阵风,风向终于对晴越有利。 阿麦尔在毡房前刚修理好马鞭。看到网上的新消息,他把手上的鞭子往草地上猛地一甩,狂奔向“依山”,见着尹山,喘着气,泪流满面:“山哥,终于……终于还我们公道了。” 尹山没有说话,笑着拍了拍阿麦尔的肩,走进房间,平静地拿起尹想的相机,一个人骑马跑到云杉林前的坡顶,跪卧在冰地上拍起破冰花。 镜头下,这些年年都顶冰而出的小小野百合,恋着这片土,倔强的姿态,和尹想曾经镜头里的一模一样。 长达近一年的网暴非议,他所承受的压力到这一刻释放,本就无辜,谈不上悲或喜。但他知道,李秀影这么做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他很感激,发了信息感谢。 李秀影回复说:“最终让我走出这一步的,是当时你的善意。我现在也一身轻了。” 晴越也打来了电话。 “发视频那个人,是你找了人家的吧?” “总得解决问题不是。” 晴越笑了,很多感触,尽在不言中。 “对了,有个事,你支持下呗。” “什么事?” “这个冬天呢,我想去你那里包个场,我准备找圈内关系不错的两个明星朋友一起过你那录制真人秀,大概一个月吧,我提前预订,可行啊?” “这个冬天我有其它计划,不一定在山上呢。” “你可别想多了,我是去做节目,又不是去找你。萨雅都和我说了,那个女孩叫阿依木对吧?” “你和萨雅还联系啊?” “当然啊,我和萨雅现在是好朋友。你在不在都没有关系。萨雅和阿麦尔在就行,哦,烈风和黑风也得在,哈哈。” “行!欢迎!” 四月,“依山”重启运营,客房预定如所料,爆满,一房难求。 萨雅和那泰都回来了,尹山也招纳起新成员准备旅行社的开张运营。 萨雅在晴越发布的视频里出镜最多,在网上意外走红,她把“依山”的号做了起来,有空时还做起直播,宣传哈萨克族风土人情,流量很不错。 还有桩大事,一直搁在尹山心上。 这天他专门带了几个客人去阿吉布的餐厅吃饭。阿吉布见到他很客气,撇下手头上的事,过来聊了几句: “谢谢啊,老带人来关照我生意。” “您客气了!您这里做得好,很多客人指定要来,我就顺路带他们过来。” “你那边很忙吧?怎么走得开?” “忙是有些忙,不是有阿麦尔嘛!” 阿吉布笑笑,点点头。尹山继续说:“有阿麦尔在,我特放心。我以后也不会一直在,旅行社运营起来了,还有别的事做,乌鲁木齐那有个篮球场我打算接下来。阿麦尔嘛,他特能干,身体也挺好,民宿交给他打理,完全没有问题。” “挺好挺好!”阿吉布是聪明人,知道这话里有话。 走时,尹山趁阿吉布走开,故意把上次从广州带回的阿麦尔的病历放在餐馆前台。 隔了几天,加依娜就欣喜地和萨雅说,阿吉布和她说好久没见着巴特尔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再来家里坐坐。 话捎上。巴特尔和阿塞又一次上门说亲。这次阿塞出发前和阿麦尔又说:“我上次就说过的嘛,我说亲就从来没有失败过。我说过的亲啊,桩桩幸福美满!” 六月,伊犁河谷山花烂漫,阿麦尔盼来了他和加依娜的订婚仪式。 这传统美满的仪式,按习俗在加依娜家举行,阿麦尔家的亲朋好友都来了加依娜家相聚庆贺。 加依娜戴猫头鹰羽毛仪式上,亲友和她拥抱祝福。阿麦尔第一次牵起意中人的手,眼里尽是羞涩的甜蜜。 这个傍晚,风柔和,云带彩,手风琴扬起欢快的节奏,大家唱歌,跳舞,哈萨克族大妈们不停地人群里抛洒糖果和奶疙瘩。阿朵斯抢到很多,跑过来全给尹山。这孩子眼里,全是他的“小山哥哥”。 尹山看着幸福的巴特尔一家,回想初见他们的情景:那个也是六月中旬的傍晚,漫天晚霞映照着这片哈萨克族土地,自己背着行囊,沿着满是野花的斜坡,爬上了山,向巴特尔一家走近…… 这个喜悦的日子,那个第一次走近这片土地的身影和现在的他重合。 转眼,在这山上,他和他们一起,历了两个冬,见了三个春。冬春轮回似瞬间。 他穿过跳舞的人群,牵起正和人聊天的阿依木的手:“陪我跳支舞呗!” “都看着呢!” “怕什么,你看他们男女老少的不都牵着手跳舞嘛!” “还没说亲呢!我爸妈正看着我们呢!” “你没看见他们在笑吗?忙完阿麦尔的大事,该到我们了吧。” 他紧拽她的手,她羞涩一笑,和他紧依偎。 两人往“依山”望去,一轮圆月,依山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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