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霁看得分明,脸上不见情绪,平淡地走上前。 徐芳芝笑着向他示意:“浓浓有东西没带过来,你带她去商场买点。” 宋清霁斜风细雨点了点头。 徐芳芝慈爱地说:“那你们先聊,我还得下去看店呢。” 周浓抢答:“好。” 徐芳芝交代完先走了。 周浓出门可没那么随意,虽然被打包带来的行囊于她而言少之又少,且只是一次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出行,但她还是对着镜子比划着选起要背的包,不行的都随手丢在沙发上,反反复复选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个满意的小挎包挎在身上,微仰着头看宋清霁:“我不走。” 神气扬扬的。 短暂的四目相碰。 愉悦地下楼。 隔了半秒,宋清霁敛了眸光,抬步。 - 店里这会儿没什么客人,徐芳芝正坐在收银台前绣一个小香囊,旧样式的老花镜架在鼻梁上,镜腿没在整齐的发丛间,像是全然同她契合到了一起。 周浓越过最后一层台阶,礼貌地打招呼:“阿婆。” 刚到此处时的《往事只能回味》不知道什么时候播放完的,现在已经切换成了《难得有情人》。 音响里,关淑怡刚好唱道:“如早春初醒,催促我的心……” 礼貌也得足够才行,周浓挪过去,看到她的动作:“您绣什么呢?” “狐狸。”徐芳芝把手中的东西推过来,示意她,“摸摸看,我刚染好的布,好着呢。” 周浓顺势伸手摸了摸。的确,鹅黄色涤棉提花布,柔软又亮眼,颜色的层次和纹理都称得上绝佳。 徐芳芝指尖捏着着的细针牵引着丝线起起落落,在面料上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小白狐。 周浓有些出乎意料:“您自己染的?” 徐芳芝笑说:“是啊。还怕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审美呢。” 周浓说:“没有呀,很好看的。” 徐芳芝笑得开心:“趁现在还早,快去吧。” 周浓说:“好。” 轻哼着调子,朝清霁挥了挥手,兀自走在前面:“走吧。” 宋清霁眼睛深处像是结满了冰霜,内里得嘲弄在冰霜表面一闪而过。 变得够快。 走出店门。 天色已然被染成了深暗浅明的蓝,夜幕吹响号角,街道两旁的路灯循序渐进地亮起,打在刚修完不久的柏油路上。周浓随着宋清霁来到路口。她落后在他身后,等绿灯亮起的间隙,向着他看去。 宋清霁观察路况,随意地向她所在位置的反方向偏头,像是夏日晚风缠绕的夜景中不经意间闯入的一抹身影,在视角飞速的捕捉下,风景变得模糊,而身影却更为清晰。 他目光平静,如同沉在深渊谷底的湖水,吹不出半点涟漪,待到对面的指示灯切换成绿色,缓缓启步。 周浓挺欢欣地跟上。 诚如徐芳芝所说,过条街就有一家商场。 这个商场不大不小,所涉及的商品种类算得上齐全,周浓想买的东西着实是多,但显然今晚并不适合闲逛,首先要做的是采购一些生活用品,于是她直接自己做主引着宋清霁进了超市,堂而皇之地将推购物车的任务交给了他,理直气壮地指挥:“我不认路,你跟紧点。” 宋清霁垂眼,盯着购物车的车把手,暗嗤。 周浓买东西没什么章法,看见什么拿什么,不断地往购物车里扔,用不用得到的到时候再说。 领头羊一样,各个区域挨个逛了过去,回过头再看购物车里的东西,挑挑拣拣:“噫。” 没几个满意的。 宋清霁垂扫一眼,并不言语。 周浓开始了:“你干嘛不说话呀?” 宋清霁:“说什么?” 周浓:“说什么你想想呀。” 宋清霁面色不见波澜。 周浓:“比如你刚刚怎么穿着校服?” 宋清霁:“有事。” “什么事呀?” “学校安排。” “然后就可以说说学校怎么安排的呀。” 宋清霁唇角扯起似有若无的嘲意,没有吱声。 周浓也不在意:“我刚刚听阿婆叫你阿寂?” 宋清霁:“嗯。” 眉目始终是平淡的,声音也是,看起来好像都有所回应了,却又好像并打探不出什么。 不过,周浓觉得,这样反而更觉得有趣。她点到即止,不急着深挖:“那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眸光晶亮,内里写着明晃晃的计谋。 宋清霁回视过去,眼神慢慢漾起微妙的变化。 周浓漫无目的地走着,来到洗漱用品区。 包装不一,口味有异的牙膏整整齐齐摆一整排。她望向身后的人,随意道:“你用哪个?” 宋清霁觑过去,并没立马回话,好一会儿,同她擦肩而过,丢下一句:“不适合你。” 不适合? 周浓转身望着他的背影。 改天她自己去看! 小声念叨了句:“臭冰块儿。” 见人走远,她提起重要的问题:“诶,你叫什么?” 宋清霁头也不回,轻飘飘道:“臭冰块儿。” 周浓:“……” 第6章 春日“你会骑吗?” “哈哈哈哈臭冰块儿?真有你的。” 从商场回到宋家,周浓在名为【不聊就互】的微信群中发起视频。 【不聊就互】一共由三个人组成,正好组成群聊【不聊就互(3)】。除了周浓,剩下的两人分别是苏梨夏和傅西猷。 苏梨夏接通得最快,她刚洗完澡,脸上敷着面膜,说话时唇瓣启动的幅度极小:“现在开视频,不会是忽然想我们了吧?是不是和那谁有什么进展了哇?” 知周浓者,苏梨夏算一个。周浓把刚不久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她讲了一遍。 当然,她懒得说那么多话,所讲述的不过是粗略的概括版,详情全靠苏梨夏自己脑补。 于是便有了苏梨夏以上的反应。 苏梨夏:“你给人家取绰号都不知道背着来吗?” 周浓:“我哪知道他耳朵那么好使呀。” 再说了。 她那可不是不好的意思。 苏梨夏分析:“连续两次了,周浓同学,你说这会不会导致他对你印象不好呀。” “会么?”周浓才不想那么多,“那就让他好起来。” 苏梨夏对着镜头竖起一个大拇指:“可以,你很可以。” 周浓也觉得可以。 她开这个视频不过只是为了分享,现在分享完了,目的也就达成了,她直接就要同苏梨夏说再见:“没事就挂了吧。” 只是还没有再见成功,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窜进了视频:“挂什么挂,我都还没来呢就挂?” 傅西猷姗姗来迟,身子前倾,那样子跟要透过手机钻到周浓面前似的:“我说‘周淡淡’,你没事吧?听我说,你要是实在受不了,现在就吱一声,我马上调集人马,偷也把你偷回来。” 他本来在周浓动身之前便是这么打算的,只是周寂这人实在太阴险,竟然提前知会了他亲爹来遏制他。 傅西猷拍胸脯保证:“你放心,这次绝对万无一失。” 周浓才不信:“省省吧。” 傅西猷:“你别不信啊,我跟你说,这次方案我都制定好了,保证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周浓:“不用。” “为什么不用?”傅西猷接腔,几秒钟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可能性,直起身便要炸毛,“周寂怎么威胁你了?!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给你讨回公道。” 不是嘴上说说,他当真就穿起了衣服要去开门。 周浓不拦他:“哦,那你去吧。” 傅西猷停住了脚步。 脸快怼在手机上,全方位地打量周浓:“你不对劲。” 周浓说:“谁能威胁我呀。” 傅西猷:“?” 周浓:“我决定留在这里了。” 傅西猷:“?” 傅西猷(继续炸毛版):“为什么?!” 周浓和苏梨夏隔着手机屏幕交换了个彼此都懂的眼神。 傅西猷(双倍炸毛版):“你们俩背着我做了什么?!” 吊人胃口也是一种乐趣,周浓并不直接告诉他:“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她转移话题:“你的蓝毛呢?” 暑假刚开始的时候傅西猷染了一头显眼的雾霾蓝,跟着那群兄弟玩乐队玩的风生水起,现在那桀骜的发型已经全部变回了乖顺的黑色短发,提到这儿,他的气焰一下就灭了,嘴上强硬:“想换个发型玩玩,不行?” 苏梨夏幸灾乐祸:“傅叔叔押着他全给弄回去了。” 周浓就知道会这样,鄙夷地呵了一声。 “干什么。”傅西猷悻悻道,“没了蓝毛我照样搞乐队。欸,正好,我们写了首新歌,你们要不要听。” 周浓都行:“随便。” - 书桌上放着个未拆盒的手表,某品牌刚刚上市的最新款,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宋清霁扫了一眼包装盒,眼也不眨地将其拎起,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眸中溢出一丝讽意。 室内空调开得极低,冷气十足十地在各个角落蔓延,他全然不在意,单手拉开椅子,高大的身体坐了下去。 台灯亮着,暖色的灯光团成一团聚在脸上,将他的肤色搭衬得更为冷白。 提示音传来,宋清霁拿出手机,先是看到了一条未接来电。 没有备注,只有一串毫无规律的数字,他清楚的知道这是谁,长指一动,删除消息提醒,而后点开微信。 孙硕发来消息:[我室友妹妹已经过去了是吧?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漂亮?] [人家从小锦衣玉食,被捧着宠着的,在那边你多照顾照顾。] 几乎就在一霎那,宋清霁想起从超市出来,她自己拎了个小购物袋,不到半分钟,毫不见外地说拎不动,进而塞进他手里的瞬间,他余光扫到她手上勒出的一道红痕,鲜明的一条,嵌在手心,直到到家门口都没有消散。 娇气又任性。 隔壁欢闹的声响阵阵传来。 毫无顾忌。 照顾? 宋清霁冷冷扯动下唇角。 [嗯。] 不知道在回哪一句。 面无表情地将手机丢到了书桌。 隔了大约一分钟,房门被敲响,他神色微缓。 徐芳芝出现在门口,一眼就注意到了垃圾桶里的端倪,暗中叹了口气,表面上却当什么都没发生,笑呵呵地叮嘱:“阿霁啊,浓浓刚来不熟悉路,明天早上上学的时候你记得带她一起。” 宋清霁淡道:“好。” - 开学这天气温达到半个月来的最高点,周浓没有对新学校的期待,更多的兴趣在宋清霁身上,可这不足以成为支撑她早起的理由,所以她一如既往地赖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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