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昭下意识地抬头看起了天。天空有着和照片中相似的颜色,但在这里,还是不可避免地蒙上了尘埃。 或许是看姜昭昭迟迟没有回复,陈淮礼小心翼翼地加上一句「不喜欢吗?」 明明只是没有语气的文字,姜昭昭却能想象出陈淮礼是在什么样的神态下发出这句话的。 她抱着手机,很快地给了他回复。 「手机刚刚没电了。」 「落日很好看,好可惜没能亲眼看到。」 - 《灰塔》今天拍摄的人员都知道了陈淮礼今日心情不佳,虽然这位顶流并没有像其他坏脾气的演员在片场大肆摔打,揪着工作人员或者自己的助理闹出不堪忍受的动静,但他们就是知道,陈淮礼心情差极了。 助理在一旁,屏气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递出去水。 “哥。”他的声音也很小,差点被片场的声音盖过去,“你要的水。” 陈淮礼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唇边的烟灰轻轻抖落。 他的手指了下身边的位置,示意助理将水放到一边。 可是不知道是因为太紧张还是其他的原因,助理没有看到陈淮礼的动作。他又小声问了一遍。 陈淮礼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他。 那眼神很平淡,没有什么情绪。可助理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他想起许多关于陈淮礼的,不好的传闻。 越想,越拿不稳手中的水。 陈淮礼的手机亮了一下,助理看到他薄薄的眼皮垂下去,再抬起来的时候,他的声音温和。 陈淮礼对助理说:“放这边吧。” 一如往常的,温和的语气。 助理将水放下,大汗淋漓得宛若刚打过一场艰难的战役。
第12章 为什么不回复! 为什么不回复! 为什么还不回复?! 是没有时间,还是对他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她面前感到厌烦? 一想到姜昭昭会对他产生厌恶的情绪,陈淮礼连心脏都疼痛起来。 他真的很克制,很乖了,每一次接触都小心翼翼。 陈淮礼神经质地看着姜昭昭的头像,抚摸,再抚摸。很想跪下亲吻,求她给予一个怜悯的眼神。 他咬住烟,烟灰掉落下来,带着细碎的红光。 长久没有动静的聊天框跳出一条信息,神女垂下眼,怜悯地看了一眼她的信徒。 她向他道歉,没有看到他的信息。 她的语气遗憾,没有看到落日的余晖。 她没有厌烦他。 …… 真好。 穷途末路的流浪者,也还有再多停留这世界一秒的希冀。 - 陈淮礼说北城的落日也很好看,还有日出,见到时真的能体会到日照金山是怎样一种绝佳的描写。如果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他发过来许多图片,都是自己拍摄的。 姜昭昭想,他的拍摄手法一定也为图片增添了许多色彩,如此瑰丽的景色,在他的相机中才最为令人心动。 这一天,他们断断续续聊了很多,从日出日落,再到北城重阳许多城市,然后话题转到《灰塔》上。 姜昭昭问他,拍戏累不累。 林导要求很严格。他说。 要求严格就少不了一次次地扣细节,扣眼神,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就要返工。姜昭昭也和类似的导演合作过,就说现在的纪停北,也是对自己的作品极为认真的态度。 下一秒,陈淮礼发来一句。 「好累。」 像是在撒娇。 姜昭昭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收起手机,往四周看了看。 片场还是嘈杂的,场务在大声地喊人搬走器材,摄影师对着打光师说角度不对,化妆师打开化妆箱,着急地为下一场上场的演员补妆。每个人都在忙,没有谁会注意到她,也没有人能在喧嚣的环境中听到她的心跳。 陈淮礼的好累还在,她按着字母键,脑中的想法繁杂,不知道怎么就发出一句。 「那你会哭吗?」 单独发这句话显得有些过分不知轻重了,姜昭昭在后面补充,弥补她写出这句话的原本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在累到崩溃时常常会哭,用大哭一场来发泄压力,虽然哭完之后还要面对,但是心情会好许多。」 「那时候稿子被退回无数遍,无论怎么修改都只会迎来一句,‘你到底会不会写剧本?’」 「那一刻想刀人的心藏也藏不住。」 拉拉杂杂的写了许多,姜昭昭的话题越扯越远,真是有一种三流文字工作者的特性,永远抓不住重点。于是她赶紧生硬地找到自己的中心思想。 「我是想说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姜昭昭很能理解,在这个圈子中工作的人为什么会累,他们都背负太大的压力。你的作品会被放到荧幕上,放大被观众所审阅,所批评。不是所有的观众都善良大度,有尖酸刻薄的,生活中不如意的,他们将所有负面的情绪都发泄在演艺圈中的人上,指手画脚地批评这些人不配出现在公众视野。 「你怎么知道,我做得很好了?」 「因为我对你有盲目的信赖。」 陈淮礼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口烟雾。淡蓝色的烟雾中,遮住他浅浅上扬的眼角。 他想见到她,单薄的文字不能承载起他越来越重的渴念。 或者,能听一听声音也是好的。 他太想念她了。 「你愿不愿意,来看我拍戏?」 姜昭昭想不出拒绝的理由,自然是愿意的。 - 姜昭昭对林西坞带有一层滤镜,尽管从未与这位大导合作过,但是他的每部片子都有看过。尤其是《贵妃醉酒》和《离城》,被她反反复复观摩过许多遍。 她到达片场外,是陈淮礼的助理接待的她。 助理看着很年轻的模样,像是大学毕业没多久,一见到姜昭昭就躬身向她伸出手,笑容有点过分的亲切,到了谦卑的程度。 “姜老师您好,我是周阳。” 她有些不适应周阳这样的态度,但也伸出手,同他相握,相分离时,姜昭昭又见到有来人。 周阳看到,讶异地喊了一声红姐。 红姐对他点点头,说道:“老板有事找你,姜老师我来接待。” 周阳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匆地和姜昭昭道别后,往里面赶。姜昭昭疑惑的视线从他的背影上掠过,然后转到红姐身上。 红姐微笑着,向姜昭昭讲明自己的身份,也是陈淮礼的助理。但看起来,她的级别要比周阳要高。 她带着姜昭昭走入片场。《灰塔》是现代背景,来往人员穿的服装并不像古装剧和民国剧那般有明显的割裂感。 这里要比一般的片场安静得多,姜昭昭也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越来越近,她看到陈淮礼的背影,他穿着单薄的长袖,摘下帽子后头发明显长了点,随风飘起一点弧度又悄悄在后脑勺落下。 在陈淮礼的前面是倒下的女主,她的大腿鲜血淋漓,像是从高楼层摔下来一般,很是惨烈。 姜昭昭认出了女主,凭借一部小成本文艺片曾获国际上大奖的提名,尽管在那部文艺片中她演的是女配,尽管在那部片子之后,她几乎就再也没出现再大众视野里,但是不可否认她演技的成熟与精湛。 红姐寥寥说了几句陈淮礼现在演戏的片段是什么。女主是他的姐姐,现在正处在他的幻想中。 陈淮 礼走了过去,只有几步的距离,他走得极为缓慢,像是双脚出现了问题,支撑不了称重的身躯。然后,他跪在了女主面前。 跪倒的那一声很重,重到姜昭昭都能听到他的骨骼与地面相撞的声音。 下一秒,还没等姜昭昭消化完那声重响,陈淮礼就举起了刀。 朝着面前的女主,狠狠扎下去。 她知道是在演戏,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可在这一刻还是忍不住低低惊呼出声。 陈淮礼的眼神是平静的,或者用空洞来形容更合适一点。他不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不被法律秩序所允许,且是违背人性的,他只是知道要去做这件事而已,如同每日去浇花除草一样随意。 寂静的片场中,导演鼓起掌来,发鬓斑白的林西坞看着陈淮礼,不停地叫好。 “这一条很好,真的很好。” 他重复了几遍好,可见是真的满意。 陈淮礼点头,眼神与表情还是空洞的,好像还没从刚刚的表演中走出。他空泛的,平静的眼神注意到了在红姐身边的姜昭昭,然后,一眨不眨地盯住她。 这细想起来其实有些恐怖的,像是被什么无机质的,没有感情的生物盯上了,似机器人没有瞳孔的眼,又如同盘旋在野外的蛇瞳。但是姜昭昭习惯了,她遇到的演员太多了,那些全情投入表演的演员,很难从戏中抽离。曾有一个演员,即使在导演喊卡之后,也疯狂地追着对手戏的演员要死要活,出动了好几个人才将他拉下。 演艺圈中的悲欢离合,最为常见。 陈淮礼并不像那个追着他人的演员一眼,只是一会儿,他的眼神就浮起笑意,春花在这一刻点燃起苍茫的冰原,他越过围上他的重重人群,来到了姜昭昭面前。 “昭昭。”像是无意省略了她的姓,陈淮礼的声音听起来明显带了惊喜,“你真的来了呀?” 像是没想到她真的能出现在面前。 姜昭昭看向身边的红姐:“你都让红姐带我进来了。” 都让红姐过来接她了,怎么会认为在眼前的是幻觉。 现在跟在陈淮礼身后,拿着他的手机等一系列物品的是另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姜昭昭忽然想到红姐来接她时,对周阳说的陈淮礼找他。那么现在周阳怎么不在? 这个疑惑在心里盘旋了一会,大概是姜昭昭的视线在陈淮礼身后停留的时间超过了正常幅度范围。他弯起眼眉,对姜昭昭说:“你在看什么?” 这个疑惑在陈淮礼的问话后就被姜昭昭自己赶走了,大约是陈淮礼让周阳去做什么事了,她没必要追寻这个疑问到追根究底真相大白的地步。所以姜昭昭摇头,说没有。然后,她说出了真正想要对陈淮礼说的话。 “你演得真好!” 在姜昭昭为数不算太多的跟组经历中,光凭现场演绎就能打动她的演员很少。而陈淮礼的这场演绎,却让她忍不住害怕,害怕他真的将手中的刀扎下去。 从这场表演来看,完全看不出他是新人演员,也看不出他的本职其实是歌手。 就让她浅浅自得一下,说不定她对陈淮礼微不足道的鼓励也是成就这场表演的助推器之一。 但是陈淮礼听到之后,第一反应却是,“有没有吓到你?” 他观察着她的表情,如同敏捷的雪豹,但是更像伺机而动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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