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昭仍没有离开,直到她想到这一首诗,想到好像离她已经很久远的大学时光时,才又去看了眼陈淮礼。 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他应该已经熟睡了。 这时她才敢起身,站到陈淮礼的床边。他安静地睡着,鸦羽般的眼睫垂下,那一张脸纤秾合度,漂亮的恰到好处,好似没有一点攻击力。 几个小时前疯狂的人,与躺在这里的人,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她小心地打开门,出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门被合上,丝滑地与门框相贴合,像是陷入了柔软的棉花堆,只有沉默的回响。 病房中均匀的呼吸声停下了,屋内没有一点声音,连仪器都静默不言。 陈淮礼面无表情地看着胸前的伤口,那里被纱布与绷带掩盖,渗不出令她心软的颜色。 要是真的能把心剥出来给她就好了,这样她一定不会,在他痊愈后狠心离开他。 把她关起就好了,锁上链子就好了,那时候她的唇中,只能吐出他的名字。 那该是多愉悦的体验。 还有。 他要弄死他,那个叫纪停北的人,陈淮礼想。 - 姜昭昭不敢离得太远,听从了陈叔的安排,就住在和陈淮礼同一层的房间中。她怕她一走远,陈淮礼醒来后见不到她,又会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来。 他好像连死都不怕,甚至愿意为了求得她原谅,往自己身上捅刀子。 可是,她又该怎么办呢? 陈淮礼的感情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回想起他说的每一句玩笑话,似乎都不是抱着玩笑心态说出来的。他们爆发第一次争吵的雨天,他说,只要她和其他人靠近一点,就会恨不得那个人去死。 他是不是真情实感地这么认为的。 身体告诉她很疲倦了,她需要休息,但是大脑如此活跃。姜昭昭将脸埋在枕头中,酸涩的眼角,连挤出眼泪都费劲。 太阳的东升西落,从不以人的意志力为转移。阳光慷慨大方,给予她温柔地抚慰,姜昭昭匆匆地洗了把脸,房门就被人敲响。门外的人很有礼貌,只轻轻敲了两下,就停止了,不会因为她的动作缓慢,而再次有急促地敲击。 她打开门,看到陈叔站在门口,这一瞬间,她有了不好的联想,想要匆匆去往陈淮礼的病房。 陈叔拦住了她,“他还没醒,姜小姐。” 姜昭昭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陈叔脸上泛起慈祥的笑,他温和地对姜昭昭说,“我过来,只是想和姜小姐您聊一聊他。” 姜昭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坐下来,听陈叔说这一段不短的故事。 陈淮礼自小是一个人长大的,他父母的感情一直都不太好,他们两人的结合,只源于纯粹的利益。陈淮礼就是联系他们两人之间,脆弱的纽带。 可惜没一个人,对这条纽带有好脸色。 直到这条纽带,有一日被绑架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绑匪,听闻了这个多金少爷的存在,遂起了心思,准备好好发一笔财。 再如何不喜欢陈淮礼,但他毕竟是这对夫妻名正言顺的唯一孩子,出了这起绑架这事,几乎将两家的颜面踩在地下,再捡起来,供人玩笑取乐。 原来所谓的大户人家,连一个小孩也看护不好。 很快,绑匪就被找到,这时,他们才知道,原来陈淮礼竟没有看护人,日常只有一个做饭的保姆,定点过来为他做饭。 陈叔就是在这起绑架事故后,来到陈淮礼身边的。 “他被绑匪关在地下室里,整整七天,那个时候,他才六岁。”陈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姜昭昭看到他的眼睛有亮光,是液体的的反射吗? 他低下头,再抬起的时候,面色如常,那点快的像是错觉的亮光也消失不见了。 陈叔说,从被绑匪手里救出来后,陈淮礼好像变得不太像普通小孩了。他会把色彩斑斓的蝴蝶抓到透明的玻璃罐中,看到它在渐渐稀少的氧气中挣扎,死亡,会露出开心的笑容。 他问陈淮礼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时的陈淮礼睁着眼睛,他的眼睛很大且黑,在瘦削的脸上,不太像正常的年龄儿童,反而像一个精雕细琢的娃娃,稚嫩的脸上隐约弥漫出了恐怖谷的味道。 他看着陈叔,天真地说,他觉得这个蝴蝶像他。 那些把他关起来的叔叔,看到他痛苦挣扎的时候,很开心,会给他吃饭,他们说,他这个样子很漂亮。 所以他自己尝试了一下,发现生命在消亡的一刹那,果然最为绚烂。 陈叔听到这些话,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但那一天,不止是他听到了陈淮礼的回答,还有许久未踏足这栋庄园的丁女士,陈淮礼的母亲。 妆容精致的丁女士冷笑出声,看着陈淮礼的眼神像看一个怪物,而不是她十月怀胎生出的孩子。 细细的高跟下,是红底的,像碾碎了无数鲜花。她轻轻一伸脚,就把陈淮礼踢倒在地,眼里的嫌恶怎么也掩饰不住。 “歹竹出歹笋”丁女士弯起唇,那上面仿佛是枣色,却又比枣的颜色更鲜艳一点,她对倒在地上似乎不知所措的陈淮礼说,“我要好好治一治你。” 而后,陈淮礼就被关进了丁家的私人医院。
第70章 “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姜昭昭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的,生涩的。 陈叔回忆了一个时间,“一年。” 他将这件事汇报给了他的主人,陈淮礼的爷爷。老爷子听到之后便是大怒,他们唯一的孩子,怎么能尚在稚龄的时候就被送到医院。但是丁女士坚持陈淮礼绑架过后就得了心理创伤。僵持之下,老爷子选择了妥协。 丁家的私人医院,在平京是闻名遐迩的,最优秀的医生,最好的治疗环境,但是陈淮礼从医院出来后,变得更沉默了,沉默得如同一个哑巴。 哑巴不会说话,无论你对他说什么,都不会得到更多的反应。丁女士看到这样的陈淮礼,更为恼火,想要再扔回医院时,一直持无所谓态度的陈淮礼的父亲却开始反对。 之后的陈淮礼,才得以生活在一个正常的世界。 正常这个词,是陈叔自己加上的。 姜昭昭第二次开口,“我记得,他在乌城读过一段时间高中。” 陈叔想了想,才从记忆中精确查找到这一段事迹。 他说那一段时间,陈淮礼的身体和精神已经显现出不太好的迹象,陈家请过来的医生说,最好换一个环境,有利于治疗。陈淮礼就这样,来到了乌城。 姜昭昭听完后,沉默了许久。 不久前阳光还是灿灿,照进房内,似乎能感受到在皮肤上流淌的温度。现在却压来大片浓重的乌云,能见到边缘鱼鳞似的纹路,还有随乌云而来的,逐渐有力的风。 天是冷了吗? “陈叔。”她轻声开口,“陈淮礼知道你对我说了这些事吗?” 陈叔摇头,“都是我自作主张。” 静默了片刻,姜昭昭站起来,对着陈叔鞠躬。 “给您添麻烦了。” 陈叔倒是歉意地摆手,“这应该是我对你做的。” 应该是他对姜昭昭道歉,他自作主张地,说了一些细节颠倒模糊的事。但愿能够求得上天原谅,他只是不想陈淮礼因为无法获得姜昭昭的谅解,从而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姜昭昭,没人能阻止他。 拥有太多权力的人,做事向来不 计后果。 姜昭昭走进病房的时候,意外地看到陈淮礼醒了,她条件反射地,绷紧了每一根神经。但是今天的陈淮礼,比之昨日的他,要平和许多。至少,他没有一醒来见不到姜昭昭,而不顾病体,四处寻找她。 听到推门而入的声音,陈淮礼正用遥控器,合上了窗帘,顺便合上了窗外风雨欲来的景象。 他对姜昭昭笑了笑,很短暂的一个笑,还夹杂着悲伤的味道。 “昨天吓到你了吧。” 陈淮礼的声音带着担心,小心翼翼地问她。 面对这样的陈淮礼,姜昭昭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只能抿着唇,不说话。 没有得到她的回答,陈淮礼想了想,肯定道,“一定吓到你了,是我的不对。” 他似乎想靠过来,碰一碰她,这样的举动会让他得到片刻的安慰,但是陈淮礼忍住了。 他看向她,温柔覆盖了眼底,那层悲伤的味道显得更为浓郁。他向姜昭昭道歉,一句对不起似乎能让人流下泪来。 “我想,你说的很对,确实应该分开一段时间,好好冷静一下。”这一句话简直让陈淮礼的狠狠剥开自己的心,将上面的血肉撕扯下来,他听到汩汩流动的血液声音,还要微笑着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听你的。” 她没有说一句话,陈淮礼就将所有的话语一并全盘托出。她怔愣了大概有几十秒的时间,才说出今天对他的第一句话,“你这是,怎么了?” 陈淮礼下意识地往自己胸口看去,在病服的掩盖下,那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我这是在,赎罪?” 他开了个玩笑,并不太好笑,只是先让自己弯起了唇角。 姜昭昭找回了在记忆中的陈淮礼,是尽管有着张扬昳丽的容貌,但是底色温柔,还会容易害羞的男孩。 她看了看病房内的陈设结构,然后,拿起了摆放在那里的药盒。 “在赎罪前,先吃药吧。” 但是,陈淮礼看着那盒药欲言又止,看到了他纠结的眼神,姜昭昭低头去看,药盒上的名称,还没有将这复杂的医学名称消化完,已经听到了陈淮礼说,“这是昨天陈叔过来,顺便带过来,老人家想的有点多。” 姜昭昭已经明白过来这左炔诺孕酮片的含义,陈叔带这个过来,大概是想有备无患,将人力所能做的工作做到极致。但是昨晚的紧急状况,让他误将这盒药,放在了陈淮礼的病房。 她放下这盒药,好像忘掉了之前说过的话,也将尴尬一并抹去。 “等你的情况稳定下来,再说吧。” 陈淮礼配合着忘掉刚刚的小插曲,他忍了又忍,还是将想说的话问出口,“我能知道,你冷静的地方吗?” “在我想要告诉你的时候。” 陈淮礼笑了笑,温柔地说好。 不合时宜的铃声响起,是姜昭昭设定的闹钟,她低头按掉闹钟,同他说,要出去找医生。 陈淮礼依旧说好。 只是在她转身的时候,他看着姜昭昭拿在手上的手机,笑意加深。 - 姜昭昭是在第二天离开的医院,她仍是心惊胆战,害怕陈淮礼那一天的通情达理只是昙花一现,所以到了他的病房,正式与他告别,避免陈淮礼再次因为她的消失而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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