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笑,唇畔浮现出两个清浅的梨涡。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她。 高跟鞋踏过地面,紧随其后是一道清冷的女声:“言之?” 来人叫虞嫣,是他大学时的同窗,也是他在市场部的搭档。 两人私交甚好,虞嫣对他的心思很清楚,目睹完楼前那幕,她侧眸略有意外:“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个女生——?” 喉结轻滚,陈言之应了声嗯。 眼底刺进微光,他想起方才看见的,她无名指上戴的那枚银戒。 天色渐晚,地上人影被拉长,陈言之身形笔挺,衣着利落,一如与她初见那天,烈日骄阳下,他帮她提着行李,指引她找到通往宿舍的路。 望着那辆车消失在街角尽头,他迟缓地收回目光,唇边划开很淡一抹笑:“没什么。” “我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茫茫世间里,有人得偿所愿,有人黯然退场。 追根溯源,不过是造化弄人。 在不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 从喜欢她那天开始,她能幸福,就是他的唯一所愿。 既然他做不到,那么有人替他实现也好。 …… 车内开着暖风,温书棠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抱着一份剥好壳的糖炒栗子。 刚出锅不久,袋子里都是热气,香甜软糯的口感在嘴巴里散开,她侧着身子,眼神一眨不眨地放在周嘉让身上。 “宝贝。”周嘉让眉梢微挑,唇角勾着懒散的笑,“再看下去,我就没法开车了。” 温书棠哦了下,慢慢吞吞地把眼睛挪开。 等开回地下车库,周嘉让牵着她上楼,进了家门,温书棠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放下外套,周嘉让转过身,捞起她垂在两侧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捏着她的指尖:“今天怎么这么黏人。” 温书棠上前半步,靠在他怀里仰起头:“你之前怎么都不告诉我?” 周嘉让折眉不解:“告诉你什么?” “就微博啊。”温书棠睁大眼睛,睫毛浓密又卷翘,蒲扇似的来回眨动,“你偷偷关注我那么久,怎么从来都没和我说过话。” 听见她的问题,眸光有一刹那的闪避。 呼吸交织,手上磨人的小动作停了,下颌微微敛着,周嘉让语速慢了许多:“因为……我害怕。” 害怕? 温书棠鲜少在他口中听到这个词。 像是读懂了她的茫然,周嘉让确定地重复一遍,漆黑眼瞳中多出几分颓败,脖颈后的骨节突出:“怕你会讨厌我。” 怕惹她心烦,怕被她拉黑,怕仅存能偷看她的方式也被斩毁。 “才不会呢。”鼻腔涌入一股酸涩,像被灌了高浓度的柠檬水,温书棠抱住他的腰,侧颊紧紧贴上胸口,听着他清晰的心跳,每一次起伏都是爱的贲发,“最喜欢你了。” 周嘉让揉揉她脑袋,低头在她额前落下轻吻:“我也是。” - 所有风波过去后,日子总算恢复平静。 眨眼间就到了新年,他们俩没回漓江,就窝在京北的小家里。 温书棠买了好多窗花,一大清早就拉着周嘉让布置。 “这样可以吗?”他举着春联回头问。 温书棠撤远几步,抬手指挥:“还要再往右一点。” 用胶带严丝合缝地贴好,房间里被映成喜气的红色,周嘉让圈着脖子把人勾到怀里,偏头亲了亲她的梨涡:“还是恬恬眼光好,选的春联都这么好看。” 温书棠红着脸推开他:“你又乱说。” 年夜饭是周嘉让准备的,弄了好多新奇又漂亮的菜品,只可惜他们食量都不大,连一半都没有吃完。 京北不禁烟花,外头陆陆续续传来炮竹声,电视机里在放春晚,温书棠赖在他身上,喝着他刚煮好的赤豆元宵。 搁在一旁的手机嗡嗡震动,谢欢意重新拉了个四人小群,邀请他们俩进房打麻将。 【学习新思想:棠棠快来。】 【争做新青年:四缺二,很急!】 【My.:……】 【My.:你们俩这个昵称?】 【学习新思想: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创意!】 【学习新思想:哎呀先别说这个了,速速进房。】 【My.:可是我不会打麻将啊。】 【学习新思想:没事,让周嘉让教你,打几局就会了。】 【学习新思想:而且还有新手保护期的加持!】 【学习新思想:来嘛来嘛,不打牌的除夕夜是不完整的。】 温书棠把消息递到他面前:“要玩吗?” 春晚着实太无聊,周嘉让也没什么兴趣看,搂着她点了点头:“好啊。” 四人选好准备,系统正在随机洗牌,许亦泽欠欠打开语音:“提前说好啊,结算输最多的人,一会在群里发红包给大家助兴。” 半小时过去后。 【争做新青年:靠。我不玩了。】 【争做新青年:棠妹你不是说你不会吗??怎么把把清一色?】 【争做新青年:还有,周嘉让你是不是故意放水?怎么一直给她喂牌?】 【争做新青年:欢欢,就连你都胳膊肘向外拐!】 【争做新青年:到底有没有天理了!怎么都欺负我!】 【Iris.:哪来这么多废话,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太菜。】 【学习新思想:就是,愿赌服输,快发红包。】 许亦泽哼哼唧唧的,一边控诉一边往群里发红包。 但这还不算完,就连抢红包他都是手气垫底,两百块的包,只能抢到可怜巴巴的一块三。 【学习新思想:来啊来啊继续啊。】 【学习新思想:许亦泽你人呢,准备啊。】 【争做新青年:……对不起,您的好友已下线。】 快到零点的时候,整个天幕几乎都被接连不断的焰火映亮。 广袤浩瀚的绚烂中,有星星点点的银白飘下,似坠入凡间的纤羽精灵。 又一场雪降临了。 温书棠伏在窗边,双手垫着下巴,没由得想起来,高二那次跨年夜,长江路的天桥上,他们也是这样,共同见证了新年的第一场雪。 此时此刻,仿若是情景再现。 “恬恬。” 低沉嗓音倏忽在耳边响起。 温书棠循声侧过头。 最璀璨的那束烟花在远处绽开,她眼眸无意识颤了颤,四目相对,周嘉让握住她的下巴,倾身吻了过来。 唇瓣贴合,炽热的气息紧密纠缠,眸中腾起水雾似的氤氲,体温融化在他宽厚的胸膛中。 夜幕勾勒出两道贴合的身影,万家灯火里,这个吻缱绻又绵长。 尚未平复的低喘里,周嘉让扶住她后颈,轻轻抵住她莹润的额头,声线中翻涌着沙哑:“宝贝,你知道吗。” “分开这些年,每次碰到雪天,我都会许下和那年相同的心愿。” 睫羽被镀上细碎的光,眼前人逐渐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合。 ——阿让,新年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周嘉让揽她入怀,下颚蹭在她柔软的发顶上,心底那块空了很久的缺陷被填满:“终于实现了。” - 熬过漫长的凛冬,时间也像被按下加速键。 街边树木抽出新枝,风中翻滚着恬淡的花香,碎金般的日光从叶隙间泻出,在石板路上晃出斑驳的光影。 Transline迎来业务高峰期,每周基本都要出两次外务,Chloé还把带新实习生的任务交给了她,温书棠每天都忙得分身乏术。 周嘉让比她还忙,热搜风波结束后,挚书名声大噪,在行业内的地位进一步提升,不少公司都抛来寻求合作的橄榄枝。 他们在外独当一面,坚不可摧地迎接风浪,晚上回到家里,又瞬间褪去那层伪装的壳。 他们相互依偎,相互取暖,好似冬日暖阳,驱散彼此心间的阴霾,也似海上港湾,慰藉对方周身的疲惫。 下午开完复盘会,温书棠到文创室打印文件,在拐弯处撞见正要下楼的陈言之。 见他身前抱着收纳箱,她眼中顿时划过错愕:“学长,你这是……” “公司打算在巴黎设立分部。”陈言之垂眸,凝着她柔和的面孔,“我申请了派遣。” 温书棠怔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半启的嘴唇稍稍嚅动:“是今天就要出发吗?” 陈言之嗯了下:“晚上六点的飞机。” “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陈言之浅浅勾唇:“也许吧,暂时还没法确定。” 离别来得太突然,温书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睫频眨,她用指尖掐住掌心,挤出一个还算明媚的笑:“学长,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和帮助。” “祝你在巴黎一切顺利。” 陈言之下意识想去揉她头发,手伸到一半又觉出不妥,落寞感袭遍全身,他笑得不见破绽:“你也是。” 说完告别的话,在即将擦肩的霎那,陈言之还是没忍住去叫她。 “书棠。” 发尾扬起,温书棠回眸:“学长?” 视线扫过她的戒指,他佯装轻松地送上祝福:“恭喜你,如愿以偿。” …… 五月,温书棠收到一个从漓江发来的包裹。 本以为是谢欢意寄来的东西,拆开后里面却装着一枚信封,素纹卡片上用烫金字体写着—— 亲爱的校友: 岁月流转,弦歌不辍。历经风雨兼程,母校即将迎来九十九周年华诞。在此,我们怀着无比激动与喜悦的心情,诚邀您重返校园,与我们共襄盛典,同谱华章。 下面附着活动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温书棠仔细算了算,前几天她都在加班,刚好能腾出一周休假。 “你呢阿让?”她把邀请函拿给他看,“你最近会很忙吗?” 周嘉让把她抱到腿上,顺势亲了亲她的手腕:“不忙。” “陪你回去。” 距离起飞还有一小时,两人并肩坐在候机厅里,外面晚霞烧得正浓,铺天盖地的紫红色,仿佛失手打翻的葡萄酒酿,稀薄云层连绵其间,光屑簌簌,偶有鸟雀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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