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迦宜从没见过土培的紫睡莲,印象里一般都是水培,这花娇贵得很,每年只开七天。 前些年有人送给付晟华一株竞拍得来的睡火莲,那时她年纪太小,正贪玩,为了守它的花期,不小心熬夜过了头,被付晟华知道后,直接叫人将池塘里的水全部抽干了。不过短短两三个小时,花的根茎被晒干,枯萎凋零,怎样都救不活。 一旁的朱阿姨见她轻轻拨动花叶,有点心不在焉,以为她喜欢,笑说:“等开花了我就做成插花,送到你房间去。” 付迦宜微微一笑,“不用了,这样看着也挺好的。” 想起他们待会要外出,朱阿姨问道:“等等要吃早餐吗?厨房那边已经在准备了。” 付迦宜说:“我想打包带着,等路上再吃。” “那我再做些果蔬沙拉,待会放到车里,你和程老师如果中途饿了,记得及时拿出来吃。” 朱阿姨说完,转身进了屋。 付迦宜正准备跟着回去,余光扫到老方一身白色休闲服,在院子里打太极。 她走过去,“方叔,等过段时间我想去探望一下爷爷。” 老方徐缓呼出一口长气,稳定丹田,笑道:“也好,付老近几年身体抱恙,瞧见你去一定欢喜得不行,多少也能祛些病气。” 提到付迦宜的爷爷付文声,老方叹息一声,又说:“如果不是年岁渐长,挨不住长途飞行,估计老爷子会回北京瞧瞧,毕竟那边有他自小的回忆和关系网……人一旦上了岁数,总喜欢频繁地追思过去。” 付迦宜大概能理解这份心情。 早年间付晟华执意对外合作,参与推行新政策,父子俩意见相悖,分崩离析,付文声一气之下带着几个旧部到马赛养老,不再过问任何事务。 这些年付文声不见任何人,只允许几个晚辈逢年过节定时定点地电话问候,孑然一身,又怎么会不觉孤单。 付迦宜感慨:“要是有机会的话,我其实也想回国看看。” 老方笑笑,无意间提起:“说来也巧,你这次的家教刚好是北京人。我左右瞧着,对方性子够沉稳,人也足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可以跟在身边多学多看。” “程知……”付迦宜一怔,很快改了口,“程老师吗?为什么这么说?” 老方回忆道:“前阵子他来家里面试,被你父亲问到薪酬方面,当时好像只说了一句话——功成弗居,一介不取。” “方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不需要钱。” 付迦宜低喃:“不需要钱,那需要什么呢。” “一个在扶舟会馆的高阶职位挂名。” 扶舟会馆目前在付迎昌名下,是侨界商人照常聚集的地方,分馆在不同城市成立了针对华人的基金会,做的都是些开诚布公的慈善项目。 她想不通程知阙挂名在那的意义,比起任何虚名,能拿到手的钱财才应该算实打实的薪酬才对。 老方猜想:“可能是一种另辟蹊径的毛遂自荐吧。你爷爷从前常说,如何用一个基点把隐藏利益最大化,是生意人一辈子要思忖的学问。” 程知阙算生意人吗? 付迦宜其实看不太透,但从最近的相处中不难发现,他为人处世妥帖得恰到好处,待人却总有一层触不到底的隔膜,实际并不容易接近。 半小时后,在不知道去哪的路上,付迦宜坐在副驾驶座,手里捧一杯冒热气的牛奶,额头抵着车窗,若有所思。 车子在峡湾的景观公路上行驶,迎面是独属于马赛的烈日向阳,刺得人眼晕。 程知阙得空扫了她一眼,放缓车速,从储物格里翻出一副女士墨镜,递到她面前,“外面太阳大,等等温度也要上来了。” 付迦宜凝神,偏头看他高挺鼻梁上架着的那副同一牌子的茶色墨镜,伸手接过,给自己戴上。 “有心事?”程知阙问她。 “没……只是在想你带我去哪。” “今天先在外随便玩一玩,等晚上到隔壁卡西斯镇住宿。” “卡西斯镇吗?” “嗯。是个渔港。附近有挺多古希腊时期的建筑,风土人情值得一观。” 付迦宜拧开一次性的塑封瓶盖,喝一口牛奶,自顾自提及:“我还有两个多月会考。” 程知阙嘴角凝笑,“两个多月怎么?” 付迦宜没急着解释,而是说一句:“我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如果换作之前那些人,他们会督促我在家好好复习,不会在非常时期允许我出来游山玩水。” 程知阙挑眉,不以为然,“整日闷在书房学习有什么意思。你平时的随堂测试成绩不差,不如出来实地授课。” 直到车子穿过多海湾峭壁,停在十余米高的海边岩石附近,付迦宜才恍然,程知阙口中的“实地授课”究竟是什么意思。 悬崖边上,几个年轻男女穿着泳衣,手臂和双腿绷得笔直,依次纵身一跃,不带任何安全保护措施,完全融进水里。 石缝中间插一根铁制警示牌,图标涂了醒目的红油漆,用一串法文明确标明“禁止跳水”。 程知阙将车钥匙随手丢进口袋,走到她身旁,单手抄兜,“悬崖跳水,马赛年轻人的乐趣之一。要试试吗?” 付迦宜收回远眺的目光,仰头看他,“如果今天的随堂测验我拿了满分,有什么奖励吗?” 程知阙低头,和她四目相对,“你想要什么奖励?” 付迦宜暂时想不出,“我想先欠着,等什么时候想到了再找你兑现。” 付迦宜脱掉针织衫,用皮筋拢起长发,绑了个低马尾,做好一鼓作气往悬崖边上走的准备。 她抬起腿,步履迈得匆忙,显然没给自己留后悔的余地。 刚迈出大半步,手腕忽被攥住。 紧跟着,付迦宜被不轻不重的力道拽回来。 惯性作用下,她身体不受控地失重,撞进他怀里,额头不小心轻蹭到他黑色外套的第二颗纽扣,金属的细腻材质,触感温润。 “开玩笑的。”程知阙瞧她柔软的发顶,声音比金属温润,混进带颗粒的风中,“胆子不小,还真要跳?” 他松开她,后退半步,两人保持可近可远的安全社交距离,既不暧昧,也不突兀。 刚刚隔得太近,她似乎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付迦宜侧身对着阳光,耳廓被晒得通红,不用摸也能清晰感受到它的烫度。 她的视线从地面转移到他衣服第二颗纽扣的位置,“不是你刚刚问我……要不要试试的吗?” 程知阙低笑,胸腔微微震动,“我是想由此及彼地证明,人不必时时拘束,身体素质一般也可以经常出门,适当挑战一次极限运动。一板一眼地活着,不累么。” 他摊开手里的针织衫,示意她转身,“先把衣服穿上。” 她身上只穿一件浅咖色的吊带,搭阔腿的帆布工装裤,肩头圆润,净白皮肤被晒得泛红。 付迦宜听话地抬起胳膊,顺着他的动作将双手套进衣袖里,“那刚刚说的奖励,还作数吗?” 程知阙笑了声,“卷都没交,就急着找我讨奖励?” “是你不让我交卷的。” “我总不至于眼睁睁看你在我面前浑身湿透。” 付迦宜只觉得耳廓更烫了,“不跳水的话,我们来这边做什么?” 程知阙说:“赏景,捕鱼。” 碧海蓝天,遮阳蓬和沙滩椅搭在岸边,背阴处放着从车后备箱翻出的简易型捕捞工具。 付迦宜坐在椅子上,身体向后仰,手撑椅面,放眼去瞧不远处做准备工作的程知阙。 捕捞和垂钓区域的边沿很浅,刚好没过小腿,在膝盖往下的位置,付迦宜卷起裤腿,去寻他。 他身上的浅色系衬衫沾了水,洇进面料里,和腰线完美贴合。 付迦宜无端想起前两年,叶禧不知从哪淘来一张电影碟片,中间有一小段长镜头,潮湿环境里的男人和女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有种很强烈的张力。 走到程知阙身旁时,听见他问:“第一次捕鱼?” 付迦宜思绪有点绵长,隔一会才搭腔:“也不算第一次,小时候经常看我爷爷垂钓。” “倒是耐得住寂寞。” “以前没什么事做,全靠这些琐事打发时间。” 程知阙目光落在她脸上,笑说:“帮我个忙?” “什么忙?” 程知阙微微抬起手,用眼神示意她帮忙挽一下袖口。 他手背沾了淤泥,修剪整齐的指甲依旧很干净,腕骨突起,皮肤素白,青筋若隐若现。 付迦宜盯着看了几秒,照做。 光顾着去解袖扣,指腹不小心蹭到他掌心,触感温热。 她一时着急,如何也解不开,听见他提醒:“慢点,不着急。” 这段插曲很快过去,程知阙把透明玻璃做的鱼具端下水,固定在泥沙里。 付迦宜缓过神,将这些繁琐步骤看在眼里,“比起捕捞,垂钓不是更简单吗?” “太简单会没了挑战性,少些乐趣。” “是吗……”她盯着看似平静的水面,“之前听爷爷跟方叔说过,还有一个折中的捕鱼方法。” 程知阙看她,挑起一抹淡笑,“愿闻其详。” “有些鱼类会对特定生物的气味产生兴趣,能吸引它们聚集在水中,然后一网打尽。”付迦宜眼睫小幅度轻颤,没再讲下去,“具体的我记不太清了。” 程知阙适时接过话茬:“你说的是相互吸引?” 缠在针织衫袖口下的手指无意识动了动,付迦宜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好像……是这个方法。”
第07章 晚餐相对简单,除了朱阿姨带的那些食物,还有涂了橄榄油和调味料的烤鱼。 大概二十多厘米长的鲭鱼,处理起来繁琐,开膛破肚后,往鱼肚里塞几株调鲜用的迷迭香。 付迦宜惊叹程知阙动作的熟练性,原想问他是不是在野外做过这些,又觉得这问题多少有打听隐私的嫌疑,也就把话咽了回去。 程知阙慢条斯理地剔掉鱼刺,将一次性筷子摞到碗碟上,缓声说:“先吃这份剔好的。” 付迦宜顿了顿,夹一块肚白鱼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很好吃,你不尝尝吗?” “我不喜欢吃鱼。” 付迦宜突然想起来,上次在集市一起吃早餐,点的那份马赛鱼汤他的确没怎么动过。 程知阙平常并非话特别多的人,更别提主动聊起自己的喜好。 付迦宜觉得新鲜,默默在心里记下,面上倒没什么变化,继续吃东西。 程知阙全程没怎么动筷,靠坐在折叠椅上,单手抵额,时不时顾及到她,帮她拧开水杯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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