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清知道她心里难过,这几天已经哭了无数次,也跟着十分担心,便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陪你,一直记着外婆的样子。” …… 外婆去世后,桑悦家里忙碌了好一阵子。 田书秀信佛,还没痴呆的时候,天天在家念经拜佛,初一十五都要吃素,是比较虔诚的信徒。为此,罗莉她们给她在玉佛寺定了法事超度,每天都要有人去看着,五个女儿轮流。 到四九天过后,才歇下来。 而后,最令人意想不到、也最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开始发生。 罗莉和罗芬坚持要马上分遗产。 外婆手上是有一些存款的,加上之前动迁,为了给她们买房,所有的动迁款都给了外婆,一起算下来约摸有两百万。 罗莉是大姐,觉得自己应该有遗产分配权。 她要把罗英和罗敏踢出遗产分配名额内,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她们俩家条件好,并且在外婆的最后几年照顾得很少,露面次数完全比不上另外三人。 罗芬十分认可这种说法,立刻和罗莉站到了一边。 罗敏不屑,私下同罗英说:“看看她们,吃相难看伐?老妈这点钱也要算来算去,人穷真的性格都会变的。罗莉么肯定是她老公在背后唧唧歪歪,给她想出来的好主意。” 如今,贺云皎和小唐的孩子出生,两人重新在闵行买了套大平层,原本罗莉他们夫妻俩住的那套房,被贺云皎出租了出去,夫妻俩要帮着带娃,就一起住到了大平层里去。 罗莉原本就不喜欢小唐这个女婿,如今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摩擦不断,已经到了互相见面不说话的地步了。 她心里怨气冲天,不敢在女儿面前抱怨,觉得是因为自己没房子,市中心那边的小门面房迟迟不动迁,只能靠着女儿生活,所以想走也走不掉,就这么一直憋着气。 现在,外婆去世,遗产分一分,刚好能买套小房子了,所以她非争不可。 罗英完全不能认同,她坚持认为遗产应该全部给罗枚。 罗枚没结婚没孩子,照顾了外婆十来年,就算要分钱,也要等罗枚去世之后再说,要不然她手上没钱,老了怎么办? 从始至终,罗英一直是心疼这个妹妹的。 偏偏,罗枚并不这么觉得。她和从前一样,不想发生争端,不想背锅,也不想做决定,在罗莉和罗芬的强势下,也站到了她们那一边。 罗英气得几天几夜都没睡好,一直翻来覆去地念叨这件事。 桑悦见了,十分无奈,给她出主意:“那就打官司呗,按照法律规定来分。” 罗英:“打官司要钱的呀,她们会肯的啊?” 桑悦:“你去打呀。” 罗英:“那不行,哪有亲姐妹为了点钱打官司的,被人看了要笑话的。” 桑悦:“……” 第二天,罗英就改了主意,说只要把之前属于她和桑悦的动迁款还给她们就行,别的钱可以不要。 毕竟那是给外婆买房的,到最后也没买,就该还给本人才对。 在上海,拆迁赔偿也是有规定的,只要拿过一次补偿,后面就算再拆也拿不到钱。 罗英和桑悦的补偿名额都用在了弄堂那边,以后就没机会了,没道理就这么白白放弃,什么都拿不到。 就算这样,罗莉和罗芬还是不同意。 她们说:“要不是悦悦叫外婆住在你们家,她们老早买好房了。没买房还不是都怪你们?” “……” 桑悦完全没想到几个阿姨会这么说,兀自怔愣了许久。 原本,她一直以为,自家虽然会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吵闹闹,但其实内部还是和谐的。 就像罗英说的那样,亲姐妹嘛,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肯定不一样。 没想到,在钱和利益面前,一切都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家人”也会走到分崩离析的境地。 到这个年纪,桑悦依旧无法解出这道题的答案,也没法帮到罗英什么,她觉得几个阿姨太薄凉,但罗英不认可。 罗英说:“她们以前不是这样的,还不是因为找的老公不好,自己又没什么本事,被生活逼的嘛。” 周骏才早早就把退伍给的钱花完,这几年虽然有在工作,但每份工作都做不长,还得靠罗芬养着。 周威又是那个德行,罗芬必须要多存钱,为儿子打算。 罗莉也因为女儿有苦难言。 每个人好像都在被生活折磨着,庸庸碌碌,一辈子寻找迷宫的出口。 …… 桑悦叹了口气,同沈照清说心里话:“……我也不知道她们最后打算怎么分。我不想让我妈放弃,虽然钱说出来也没多少,但是凭什么要她受这个委屈?我妈这些年一分钱掰成两份花,每天扣扣搜搜地过日子,也没过得多好。” 以沈照清目前的立场,依旧很难掺和桑悦的家事。 他只默不作声地听着,又安慰般亲亲她的脸颊,低声说:“阿姨高兴最重要。” 桑悦:“不过,我妈有句话说的对,我们家那么多女人,真没一个嫁得好。” 她从小生活在这样一个大家庭,男性成员大部分失踪,全都是女人,和谐又另类,也因此滋养出了她非同寻常的矛盾个性。 听到桑悦这番感叹,沈照清没说话,牢牢牵住了她的手,强硬地和她五指相扣。 桑悦感觉到手上传来用力过猛而产生的轻微疼痛感,目光转移到沈照清身上,盯着他看了许久。 她问:“沈照清,你会让我陷入泥潭里吗?” 沈照清:“绝对不会。” 桑悦笑起来,用力点头,“好呀,我相信你。” …… 不知不觉中,时间进入2024年。 家里分遗产的矛盾还没解决,年初,突然又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周威醉酒之后,拿西 瓜刀捅了周骏才的脖子,现在已经被抓起来了。 周骏才人还在医院,罗芬想瞒着这件事,没想到被医院工作的老邻居传出来,打电话给罗枚询问,其他人这才得知此事。 而后,没多久,罗芬哭天喊地地找到桑悦,想让她帮忙劝周骏才签谅解书。 罗芬:“……我当然是想把神经病送到监狱里去,但是警察说你胖哥哥伤不够严重,最多判三年就会放出来,到时候人出来了我们哪能办啊!” 桑悦觉得这想法简直可笑,反问道:“刀口再偏一寸,胖哥哥就没命了,你怎么还想着把人放出来呢?胖哥哥到底是不是你亲生儿子啊?这次不给他吃点教训,以后他随便拿刀砍人嘞,反正只要不砍死,你们都会谅解,对吗?” 她言辞不算犀利,但罗芬还是很受刺激,骂了一声“没良心”之后,怒气冲冲地离开。 在罗芬看来,周威对桑悦一直还不错,至少她小时候到自己家来玩的时候,周威总是好吃好喝招待。之前吵架的时候,威胁说要去桑悦家找桑悦,但最后也没真的伤害过她。 她现在这种作壁上观的行为,就叫做“没良心”。 但桑悦却觉得,周威这种人,能被抓起来,真是一件值得叫好的大好事。如果不是以周骏才受伤为代价,必然是全年第一喜事。 她也懒得辩解,只和罗英说:“让三阿姨别来找我,再找我,我就想办法让帮他多判几年。他不是说神经病杀人不犯法吗?这次我要看看到底犯不犯法。” “……”罗英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随便你。” 最终,在周骏才的坚持下,周威还是去蹲了大牢。 没他在旁边挑拨,罗芬恹恹的,也没了争遗产的心思。 罗芬和罗敏退出战场,罗枚向来就不想拿主意,是那种遇事就高高挂起的墙头草,只剩下罗英和罗莉,闹了几个月变扭,又渐渐地恢复了邦交。 两人小心翼翼地说话,没再拿钱出来说事。 外婆留下的钱还是保存在罗枚手上,封印在银行里,静待下一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是下一个契机,重新挑起新一轮家庭大战。 人生似乎就是这样,永远都在吵吵闹闹和各种不满意中,继续向前走。 无论如何,时间不会停下。 - 2024年末的时候,全国房价进入暴跌期,上海也无法例外。 桑悦正在酝酿一个新故事,手上的钱凑凑像是勉强够了首付,但也没心力立刻去看房,打算再等一等,等到25年开年观望一阵再说。 到25年,她就30岁了,虽然说是虚岁,却也是上海人眼里正正宗宗的三十而立。 回看过去这三十年,桑悦觉得,她对自己还算满意,对现状也很满意。 新年之前,罗英在家里收拾屋子,翻出来一堆桑悦小时候的东西。 她扯着嗓子喊:“桑悦!过来看看这些东西,你还要伐?!不要好丢掉了!垃垃圾圾堆在家里,烦也烦死特了。” 桑悦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响起,懒懒散散地走到罗英旁边,屈身翻了翻,嘟囔:“这都什么啊……” 一堆笔和本子,还有什么发夹、橡皮、指甲油……看起来都是没什么用的东西。 桑悦挑挑拣拣,只找出来两个胶卷像是需要留下的,便随口问道:“这是什么的胶卷啊?” 罗英瞥一眼,说:“我哪能晓得啦,不都是你放着的吗?你的东西家里没人会动的。” “……” 桑悦回想了半天,实在没印象,干脆收起胶卷,准备晚点去找个店印出来看看。 恰好,下周五,她和沈照清约了去逛街,买点新年吃的用的穿的,还能顺便过去把照片拿回来。 …… 到周五,虽然正值寒冬腊月,上海气温反倒突然回暖,外面阳光特别好。 桑悦坐在沈照清的副驾上,翻着刚刚出炉的照片,声音惊喜雀跃:“……是我们北小运动会的照片诶,都这么多年了,居然还在。” 这几年,北京路重新规划,原本的北京路小学变成了一所幼儿园,北小已经搬到了天津路后面了。 学校不再,二十多年前的老照片倒是还在。 桑悦翻到中间一张,拿出来指给沈照清看,“你看,你那时候跟我都不是一个班的,还一直跟在我旁边。” 照片是桑悦班主任照的,正中间主角是桑悦,沈照清只在角落一个阴影里,但明显能看到他正对着桑悦这个方向探头,一副马上就会跟上来的样子。 桑悦觉得沈照清这模样十分好笑,研究了好一会儿,突然出声问道:“沈照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 沈照清沉默了一下。 什么时候,说实话,沈照清无法给出明确的回答。 或许,在懵懵懂懂的幼年时期,在桑悦试图保护他、信誓旦旦说“我要他”的时候,他就开始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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