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当着一个小孩子的面批评他的母亲,都是无法忍受的。偏她儿子又是个早慧的小孩子,比一般人更无法忍受。那是她儿子第一次拉住她的手对她说:“咱们回家吧。”那样子不像是小孩子牵住妈妈的手,倒像是一个成年的孩子保护他的母亲。 廖女士没有带儿子回去。她儿子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提。非但如此,还主动去给外公弹那些老调,陪外公下棋。她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对此当然没有好话,当妈妈的为了在家族企业里站稳位置,竟然天天派儿子在家讨老爷子的欢心。看不惯归看不惯,但不敢得罪也是真的。 骆培因是她在家里站稳脚跟才走的。他在离开前过敏过一次。他在跆拳道比赛里赢了她表侄,这赢不算什么,偏偏她父亲特意给骆培因庆祝。小孩子的憎恨最赤裸,知道骆培因番茄过敏,故意把番茄汁泼到他手臂上。骆培因自小对番茄过敏,皮肤碰到番茄汁反而比直接吃反应要严重。这恨意太过直接,掩饰反而成了主动招供。她父亲很愤怒,表侄的父母——她的弟弟自然领头过:教子无方。 等这过敏好了,骆培因坚持要回故国。其他人都以为骆培因离开是因为这次过敏。她却知道,她儿子早就想离开了,被迫过敏反倒成了一个现成的理由。她甚至怀疑以她儿子的灵活,他是故意不躲开的。她父亲认定骆培因坚持要走,是在这个大家庭里受到了欺负,对独自留在新加坡的她更多了几分同情和器重。 儿子的过敏和离开不管有意无意,确实帮助了她,帮她向成功再推了一把。但一个当母亲的领这份情并不觉得好受。 儿子回国后,她前夫很快又再婚,就连给自己找个小老婆也可以美化成爱子心切,毕竟结了婚,连前房子女的抚养都可以甩给这个新老婆,一点儿都不用管。一个人怎么可以活得这么轻松,她简直嫉妒。 廖女士虽然与儿子相隔两地,却从老保姆那里掌握了骆家所有她想掌握的消息。 廖女士当年调查过儿子继母的背景。前夫找了一个怎样的现任和她无关,但是儿子和一个怎样的继母生活和她很有关系。周瓒的父亲是前夫婚礼的主婚人,而周瓒又在现任骆太太的家乡插过队,她一度怀疑这俩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结果却是周瓒和这位骆太太的堂姐有过恋爱关系。廖女士那时倒对这位现妻的手段有些佩服,愣是和一个对自己堂姐“始乱终弃”的男人保持了友好关系,并且为她所用。 调查到这里也就算了,只要“骆太太”愿意保持表面上的友好关系,这些都不算什么。当她得知骆培因常驻上海时,这些信息才被廖女士从记忆里提取了出来。 骆培因打来电话,说今年过年不回新加坡。廖女士倒不甚惊讶,她的子侄如果不是长辈有要求,农历新年也绝对是不肯在新加坡过的。 但他儿子不是去哪里度假,而是假期回京。 “你常驻上海是因为谷翘吗?”廖女士不信骆培因回上海完全是因为谷翘,但她总觉得和谷翘多少有些关系。 “不是。” 廖女士一颗心刚落地,便又听儿子说:“但不是因为她,我未必会来这么早。” 廖女士笑道:“你们早就认识,怎么这次才突然亲密起来?”女孩子成长了,突然发现了他以前没发现的美?这爱多少也经不过细究。 “我之前跟您说的女朋友一直是她。” 廖女士尽管之前有过怀疑,但听到儿子承认还是忍不住惊讶。不会吧,她的儿子竟然算是个情种。她可并不希望自己儿子是个情种。对儿子对丈夫的要求完全是两回事。 廖女士看不上前夫现在庸俗的幸福家庭生活,看不起他选择了一条容易的路,一条千百年来被成功男性验证过的路,有妻子负责后方,而他只需要专注于自己的事业,就可获得一切,连和前妻的子女都可以托付成现妻,直接当甩手掌柜。看不起里掺杂着嫉妒,并没有这样一条有现成模版的路让她走,她只能靠自己趟出一条新路。 但轮到儿子,廖女士更愿意他选择一条容易的路,老套庸俗无所谓。自家生活不是电影,她不需要在儿子这里看到什么激荡热烈的新剧情。 廖女士把惊讶藏住:“那你上次怎么说你还在追求她?” 骆培因并没提分手的事,他突然笑道:“恋爱也不是一锤子买卖,不是人家答应了一次就一劳永逸,我也得时不时努力证明一下我的诚意。”他刻意隐去了那次分开,仿佛并没在他的生活里掀起什么波澜。 “等谷翘过些日子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新加坡看您。” 只是谈恋爱,可没必要特意去新加坡见她。 廖女士假装没有听懂,笑道:“你倒是比我还古板,谈个恋爱还要特意见父母。我没那么封建,你只是谈恋爱没必要问我的意见。” “您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你还年轻,很多事情都为时尚早。你们虽然早就认识,但自出国后相处加起来也没多少时间。距离可能会美化许多东西,合不合适相处长了才知道。” 骆培因并没直接反驳:“我不喜欢变来变去,那样太浪费时间。不过您的意见确实也有道理,我也觉得以前相处时间太少,以后确实应该多些时间。” 廖女士几乎要笑,生活可真是会跟她开玩笑,一样的故事好像在重复搬演。 “我知道人年轻的时候不愿在感情上听长辈的意见。你外婆没听家里的话,嫁给了外公;当年外婆拦着我和你爸结婚,我也没听。后来怎样,你都看到了。爱情不是灵药,人年轻的时候总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结果到头来都一样……两个都太有主见的不适合在一起。” 骆培因此时觉得这话很耳熟,对了,他的父亲也说过。他父母总是吵架,在这上面却达到了难得的一致。 “那您后悔吗?” 廖女士不喜欢被反问,但她不后悔。 “我不会后悔已经发生过的事,那于事无补,但我们应该从过往吸取一些教训,而不是假装教训不存在。” 接下来便是沉默,这沉默久到廖女士怀疑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我不能说未来一定怎么样,我说了您也不会信。”骆培因在电话里说出了他一遍又一遍确认过的事,“但我唯一确定的是,我如果和谷翘都长久不了,那我和任何人都长久不了。” 赵钺打电话来祝贺谷翘,她几天不光是行业报纸,本地报纸上也都是她的新闻。 “我现在让销售部的同事学习你,改天你来给我们上上课。” 谷翘不谦虚地说谢谢,虽然她知道他们房子卖得很好。房子这东西有地段户型在,并不需要她这么强的宣传能力。 “房子你再不定下来,可就没了,我不是忽悠你。” 她不在上海,骆培因一个人住酒店也不错:“你心意我领了,但我那天真就顺路看看,没想买。” 赵钺到底没捺住好奇:“那个和你一起看房的林海川是你男朋友?”他凭对老朋友的认识,总觉得骆培因绝对对谷翘有点儿什么。谷翘和林海川去看房的事,他也一个字都没跟骆培因提。他不提归不提,但谷翘这几天的新闻,哪一个都和林海川撇不开关系,正版签名有他,哪哪都有这个人。他简直担心老朋友因此受了刺激。是以每次和骆培因联络,都绝对避开感情问题,绝不往这房面引。 “你想什么呢?我们就是纯粹的工作关系。”谷翘再次确认骆培因没跟赵钺说他俩在一起的事,不过呢有前车之鉴在,她决定理解他。 “误会误会。” 第一次是骆培因主动公开,这次该轮到她了,她不会再让他闹刚公布没多久就分手的笑话。 “我男朋友你不光很熟,而且认识得比我还要早。我虽然以前常叫他表哥,但是现在呢他是我男朋友,你以后就不要再用‘你表哥’这仨字来之指代他了。” 谷翘没说她男朋友的名字,但每个字赵钺都知道指代的是谁。他也不能怪骆培因没跟他说,确实他也没给他留话口。 赵钺用笑来掩饰信息差带来的尴尬:“原来表妹变弟妹了,这么大的喜事,我当然要好好请你们。” “应该是我们请你才对。两个人请一个人才公平嘛。” 不过谷翘今天并没有请赵钺的兴致。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她推了所有的邀约,决定今晚只请骆培因吃饭。
第141章 ◎软饭◎ 从窗外望去,可以眺到整个城市的夜景。谷翘的眼睛却没去捕捉窗外的霓虹,而是投掷在骆培因身上。 谷翘本决定豪爽地请骆培因一顿,但他只点了几样清淡的,非常给她省钱。她嫌骆培因点的菜式太少,请服务员隆重介绍一下这里的菜色。 服务员十分热心地推荐着他们这里的澳洲龙虾三文鱼半头鲍,但是服务员每推荐一道大菜,谷翘慷慨地说“这个可以”时,骆培因就会否决:“这个你现在不适合吃。你应该吃点清淡的。” 当推荐的半头鲍也被否定时,服务员不由自主地打量了一下持否决票的男人,什么叫不适合吃?应该吃点清淡的。翻译过来不就是贵的你不适合吃,应该吃点儿便宜的吗? 他腹诽道,看来人不可貌相,这人穿得很像样,举手投足也没半点寒酸之气,看着也是来惯了这类地方,怎么请女友吃饭这么吝啬。还吝啬得理直气壮,旁的男人就算嫌菜色贵,也会装一装,绞尽脑汁找些看起来像样的理由,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 这世界可他妈太不公平了,服务生又发现了做阔佬的一个好处,就是可以理直气壮地小气。反倒是穷人,到这种场合,可能还要小心翼翼地装大方。 到底是有职业素养的人,服务生心理活动这样丰富,面上却照常微笑。不过他最佩服这位点菜的漂亮小姐,被连着拒绝脸上竟然一点不满都没有。 谷翘笑着问服务员:“有什么红酒推荐吗?” 又是否定:“今天你不能喝酒。” 谷翘的头凑近骆培因,她耳朵上的红水滴微微晃着,尽可能用只有骆培因听到的声音低声说:“我的疹子已经差不多好了,今天都不痒了。”她想起他刚才拒绝那些菜式,想必也是因为她。 骆培因双手交叉,也低声回她:“好没好,这个我恐怕比你更了解。”他声音虽低,语气却很斩截。 谷翘的疹子长在后背上,骆培因每天帮她上两次药,早晚各一次。他对她的情况比她看得更清楚。 谷翘看着骆培因的指节,脑子里浮现他给她抹药膏的情景,仿佛他用手指推开她皮肤上的药膏就是刚才发生过的事。 这样想着,她的背仿佛有手指在游走。 谷翘半夜痒得醒过来,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去抓,骆培因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去吻她的脸,仿佛这个能让她镇静下来。等她平静下来后,他去房间的小冰箱里拿冰可乐,用薄毛巾裹住冰可乐,在她长疹子的背上慢慢滚着,那股透过毛巾传来的凉意渐渐让痒变得可以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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