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想坐在辅导班楼下的长椅上发会儿呆,她平常没什么高级的业余爱好,打麻将、跳广场舞、跑马拉松这些群众喜闻乐见的文娱活动她都不会,工作之余唯有隔着玻璃窗,看看窗外的人群聊以放松。
这天刚坐下一会儿,想起周一要开年度盘点大会,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再去熟悉一下报告的数据的。她从前读书的时候曾以为自己很有一点天赋,后来世界变大之后,知道自己不过尔尔;什么叫有天赋,她见过一个,十几页的复杂数据,浏览一遍下来就能记住七七八八,讲出的衍生结论像计算机推演的一样准确,她自叹弗如,唯有靠勤奋了。
不看数据也罢,看了,就不得不再细致一点,她坐在车里犹豫,有一份分公司的报表,她忘了带回来,没有那份数据,她拿不准报表的结论;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想去拿。
正想着,梁老师的电话打来,他说帮她找了两本专业课书,上次见面时被打了岔,忘了拿出来。问她是否在家,他语中带笑,说:“我给你送过去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人家帮忙给找了书,还让人特地送上门,她赶紧打断他:“不用不用,还是我过来拿吧,正好我要回公司一趟,顺便来拿。”
他在电话里稍停了一会儿,进而听到他说:“也好,那我等你吧。”
所以,等友友下了课,尹颖带着他直奔公司去取文件。快到时,她收到梁老师的微信,他发了他家的门牌号给她;这让她皱了皱眉,本来她想约在楼下咖啡店见面的,她觉得不方便到别人家里去。然而他一发出来,又怎么好拒绝呢……
第7章 生日
等尹颖拿了资料从大厦出来,经过一楼的咖啡店,她放慢了脚步,同孩子商量说:“友友,咱们买咖啡带上去吧,第一次到别人家里去,空手是不太好的,要有礼貌。”
她看着跟在身旁的小男生,他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满意的在心里想,果然言传身教的效果特别的好。同时听见友友焦虑的声音:“可是,我不知道金毛爱不爱喝咖啡!”
尹颖站在那儿,呆住了半晌……
她低头解释说:“咖啡是买给人喝的,狗狗不喝咖啡。”
“哦!”友友恍然明白过来,进而不满:“那小乌喝什么?”
“它大概,喝牛奶吧。”尹颖猜测。
“那我们再去买个牛奶吧,你们都喝了,小乌喝什么……”
尹颖站定想了想,觉得友友说得颇有道理。
所以她们电梯坐到 26 层时,友友抱着牛奶,尹颖单手拎着咖啡。电梯门打开前的一瞬,尹颖低头瞟了一眼儿子和自己,嗯,多像一对送外卖的母子……
没想到梁老师会开着门,在电梯间等她们。小乌昂首挺胸的蹲坐在他旁边,煞有介事。
尹颖向他笑了笑,不清楚他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她客气的说:“打扰了!”
他同样笑了笑,引她们进门,友友完全被威风凛凛的小乌吸引,从妈妈身边绕到梁老师身边去,挨着大狗。
直走进客厅,没有其他人。客厅很大,迎面正对着宽大的阳台,阳台外是华夏银行的大楼,再往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了,正涨潮,海面上泛着鳞鳞的光点。
尹颖想问,梁老师是自己一个人住么?没有家人一起?她刚要开口,被友友打了岔,他今天特别主动,仰着小脸问妈妈:“我可以给它喝牛奶么?”
“可以啊,”熠辉快步走到他们面前,先开口替尹颖回答,“你要帮它倒在它的牛奶碗里么?”
“要,在哪里?”友友从沙发上蹦下来,没再看妈妈,径直跟着梁叔叔走到厨房门口去。
尹颖起身走在他们身后,看他们在走廊里替小乌倒牛奶,小乌卖力的摇着蓬松的尾巴,尾巴上的长毛擦着尹颖的裤腿。
友友蹲在小乌对面,看着它喝牛奶,尹颖眼看着,小乌的舌头舔出的牛奶溅在友友的鞋面上,一会儿工夫,洇湿了一片。哦,还好没有让外婆看见,不然她又要尖叫了!尹颖识相的后退了一步,转身悄悄坐回客厅去。
梁老师也默契的跟出来,顺手把餐边柜上的两本书递给尹颖,“放假前,刚好在学校图书馆看见,觉得很适合你,就借出来了。”他说。
“嗯,谢谢,”尹颖低头去看书封,笑说:“前段时间,还跟云舒说,帮我找几本专业书,答应的好好的,就没下文了。”
“她们教研组,最近好像在培训。”他说,闽南人的习惯,坐下来说话,要随手泡茶,功夫茶具摆在茶几上,随时随地等着来客。
尹颖伸手拦着他,客气道:“不用不用,我们坐坐就走,还是喝咖啡吧,不好打扰太久。”
“没关系,”他虽然这么说,还是停了手,解释着:“不打扰,家里没有别人,只有我和小乌。”他其实从小在外面读书的时候多,自己也不太习惯本地人的待客习惯。
“哦。”尹颖笑笑,没再多问。他们这类人的体面,点到为止,不轻易追问,说的多了,一不小心露出了真心,就不好了。
他们两人聊到这儿,正停顿,那边友友的声音传来:“妈妈,它牛奶喝完了,它还能吃什么?”
“哦,那我们就该走了,小乌也不能再吃了,狗狗也不能乱吃东西哦。”尹颖顺势起身来,提醒友友。
梁老师便送她们出门,看着友友一步三回头的望着小乌,所以逗他说:“你要带它回家么?”
“可以么?妈妈?”友友马上抬头来问,同时还补充:“你看,叔叔家也没有到处都是狗毛,也许小乌不掉毛。”
孩子的话把两个大人都逗笑了,尹颖只好哄他:“可是,如果把小乌带走,它会想家哟。”
“狗也会想家么?”友友不太相信,疑惑的转头问梁叔叔。
他点头,作证说:“会啊。不如,你下次再来看它吧,你给它带了牛奶,它也很喜欢你。”
“那好吧。”友友满脸遗憾,又追问妈妈:“那我再和小乌玩一会儿么?”
“那可能不太行,因为妈妈还有工作要做,咱们不能再耽搁了。”尹颖摇了摇头,她和友友说话,向来不怎么绕弯子。
熠辉低头看着孩子失望的眼睛,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但尹颖已经拉着友友走向门口去了,他只好朝小乌挥了挥手,叫它帮忙送客,它训练有素的把毛脑袋凑到前面来。
“你周末也这么忙?”他走在尹颖后手边,忍不住问她。
尹颖转头笑了笑,没点头也没摇头。忙着生存嘛,何时都是忙的!她没说话,她想,他不懂。
等她们进了电梯,熠辉才赶着回到客厅,收整临时堆放在阳台上的吸尘器。他在尹颖来之前,特地清理了沙发和地毯。他记得,那天友友说,他妈妈不喜欢狗毛……
他站在阳台上背对着日光,凝神沉默了一会儿,看自己淡薄的影子。他残存的一点模糊记忆,从前他妈妈也是不喜欢狗毛的。
“熠辉,晚上过来吃饭,我今晚在家。”他接了一个女人的电话,那女人说话的语速很快。
“哦,好呀。”他点头答应着,顺便垂手拍了拍小乌的毛脑袋。
尹颖带着孩子回到家时,家里难得的关着灯,冷锅冷灶。尹妈不在家,在五点多钟,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
“外婆去哪儿了?”友友在厨房里探头探脑,回头来问。
尹颖也纳闷儿,她妈妈每天最关心一日三餐,极少会在做饭时间脱岗……她在客厅中央打电话,一阵电话铃声从门外飘进来。
“别打了,我回来了。”春兰女士真个儿春风满面,从门口快步走进来,“你们娘俩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我当你们不回来吃饭呢!”
“哦,我去公司拿了一趟资料,耽误了。”尹颖跟在母亲身后,拉开冰箱看,“妈,你吃好饭了?”
“没呢,我刚刚在前面活动中心,赶上合唱队训练,我也试了试,队长说我唱得挺好,请我入队呢。”春兰女士喜滋滋,她平常爱跟家里收音机对唱,有时也对骂……当然,从前在厂里时,她就是文艺积极分子,虽然没啥天赋,胜在胆子大,敢上台,时不时地还有演出的机会。她那时候也常常觉得奇怪,怎么就生出尹颖这样闷沉沉性子的女儿来的,敢不是当年医院里抱错了……
尹颖这时只对着冰箱里的剩菜,“嗯”了一声,没什么特别的表示。春兰女士习惯了,尹颖跟她爸一样!她照旧高兴她自己的,不影响。
她们这里预备烧水煮速冻饺子,没来得及买菜,凑合一顿。熠辉正带着小乌从小区中庭穿过,去姐姐家吃晚饭,她住在最前面一栋楼,是春在城最贵的一栋,大户型,一线看海。他电梯坐到 16 层,在门口刷指纹锁,里面正飘出西洋菜炖猪骨的香味。
尹颖周一上班时,收到前夫王樊寄来的,友友的生日礼物,她坐在那儿愣了一会儿神,没有动手拆快递盒子,留着给友友自己拆吧,她想他虽然还小,但得慢慢习惯,从此以后有个不住在一起的爸爸。就从这个生日礼物开始吧!
她起身去会议室的时候收到王樊的微信,他说怕友友生日那天有事走不开,所以提前把礼物准备好了,请她到生日那天再拿出来给孩子。
她飞快地回复他:好的。匆匆进了会议室,要开多方连线会议,她没来得及多想。等晚上下班时,一个人坐在车里才蓦然回神,这是友友,第一个没有爸爸的生日。
可是,以后还有很多个……她发动车子时,这样想。
第8章 上门
友友生日那天刚好是周五,尹颖特地安排好工作,这天打算准时下班的,结果临近五点半,接到收购项目 VP 的电话,说六点一刻约她开视讯会议,在公司内部系统上定好了时间,请她延迟一点下班。
她看着电脑屏幕上跳出的会议信息提醒,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在线上回复 Roger:抱歉,我能否等会议结束后单独和你电话,需要我这边负责的事项,可以在后续电话中沟通。
Roger 罗衡,本来是公司南方业务版块的副总,这次统管整个收购案。尹颖在其中负责财务部分,Roger 是她的职能上级。其实他们前年配合过一个小项目,但那时尹颖不是 leader,共事得不多。只这段时间,才在工作上往来接触频繁起来。尹颖对罗衡这个人不算了解,仅限在项目事务上,见识过他对着满屏数据,过目不忘的特异功能。
她等了几分钟,那边没有回应,她盯着屏幕……
“是有什么要紧事?如果可能,还是建议准时参会。”那边回复回来。
尹颖只好解释:孩子今天生日,所以正好时间冲突,望理解。
这次很快有了回应:好的。当然,家庭很重要,祝孩子生日快乐!
尹颖对着屏幕弯了弯嘴角,算是表示了感谢。她准点下班,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云舒电话,“哎,我跟你说,我要迟到一会儿,我有个报告等着提交。放心,我干儿子的蛋糕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定准时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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