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她也理解父亲,倘若是其他岗位的官员也就罢了,偏偏是司法部门的,追求公平正义已刻在他骨子里,面对这件事,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什么,但陈情知道,他内心的煎熬无法想象,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是他寄予厚望的孩子,但如果他保护了自己的孩子,就对不起所有人,外人看来,他就应该这样选择,不这样才是错,但从一个父亲的角度出发,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不失为一种牺牲。 如果说以前有时陈情也会觉得父亲不近人情,这次以后,她开始敬佩她的父亲,并引以为傲。 同样,陈情也理解弟弟,她知道他其实并不是个坏孩子,他表现出来的种种逆反行为,归根结底不是以别人的痛苦取乐,而是想要得到别人更多的理解。 从那时起,陈情开始关注犯罪的问题,在主修新闻学的同时,兼修犯罪心理学,最终拿到双学位,她觉得世界上一定有更多的问题孩子需要引导和帮助。 现实并不尽如人意,进入电视台之后,她并没有太多机会去帮助那些她想帮助的人,随着不断地制作法制节目,了解更多光怪陆离的案子,她发现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药可救。 直到她在监狱里遇见同样满头白发的高凡,恍然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弟弟,那不仅仅是形体上的像,精神也很像,充满警惕的目光深处藏着深深的自卑,一下子就触动了她。 她非常清楚地记得,采访第二天,她跟高凡说:“我们现在已经比较熟悉了,你不要再管我叫陈记者,就叫我姐姐吧,我只比你大十岁不算太多吧?” 高凡满眼错愕地看着她,似乎从来没有理解过“姐姐”这两个字的含义。 当时陈情看得出,高凡无法理解的不光是“姐姐”,还有“爸爸”和“妈妈”,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过至亲之人的照顾和关爱。 现在,陈情更知道,高凡不仅没得到过长辈的关爱,还一直作为一个长辈照顾着妹妹,从他五岁开始,他就在学着当一个长辈了,他没能力赚钱改变环境,只好用拳头保护妹妹的安全,用暴力还击同龄孩子对妹妹的欺凌。 弟弟出事时,她还是个大学生,没有能力帮助他,现在她已经是人脉广泛的成功记者了,她要帮助高凡,首先不要让高凡被击毙,然后哪怕万分之一的几率,她要给他争取死缓。 第31章 盲棋 院子里安静极了,晚风略过,鬼影森森,草丛中不时穿过一只硕大的老鼠,掀起肃杀之意。 陈情来到楼下,抬头仰望事发房间,这个角度什么都看不见,她尽量轻松地喊了一句,“我上去了,高凡!” 没有回应,她示意左手边墙外的特警队员不要乱动,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大楼,又顺着楼梯缓慢上行。 太安静了,她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临走时为了方便联系,邸云峰的手机留给了她。 这会儿,她拿出手机,拨打齐盼盼的号码。 竟然关机了。 电光石火间,她想到高凡选择的这个地点几乎漏洞百出,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窗口没有遮挡,给狙击手提供了良好视野,也没有玻璃,只要一颗震爆弹丢进去,他马上就会丧失行动能力,这不太符合高凡的风格,除非他根本不想走。 而在这百般漏洞中,他又神奇地掌握着所有警察的行动,能利用镜子里看到对面的楼也就罢了,特警从东面翻墙而来,始终处于视野盲区,他除非事先安装设备,否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看到,可这里早已断电,无法支持监控设备 啊!会不会……陈情想到另外一种可能,一种只有非常了解高凡的人才会想到才会相信的可能,不由得加快脚步,一口气跑上五楼。 大部分房间的门都没了,少数有的也歪歪斜斜,走廊两侧堆着各种杂物,墙上写着下岗工人的怨言,灰尘刺鼻,一副末日废墟景象。 她看到目标房间,残破不堪的门虚掩着,门下方有一个自然破损的三角形洞口。 她径直走过去,轻声唤道:“我来了高凡,我以姐姐的身份向你保证,只有我自己,警察没跟上来,你不要乱动,狙击手瞄着你呢。” 没有回答,只有一个被堵住嘴的女人的挣扎声和含混的叫声。她在门口停下,再次说道:“我开门进来了,你就待在原地。” 说完,她尝试推门,门从里面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她把身体靠上去,用力向内顶,门缓慢移开一条缝隙。 门开的刹那,陈情一度开心地认为自己猜错了,因为如果高凡不在里面,是没办法用东西挡住门的。 然而,高凡没让她如愿。 门后是一个破衣柜,倒着,顶部没有木板,露出一个空洞,刚好对应着门上的那个破洞。 目光越过衣柜,可见窗前摆着一把椅子,椅子上绑着一个上身套着麻袋的女人,女人在挣扎,脚上连接着一条绳子,绳子另一端连接着一件白色的床单,床单套在折断的衣架上,在墙上投下一个酷似人形的影子,女人的脚一动,绳子就会扯动床单,进而墙上的影子小幅度摆动,好像一个人在下意识动自己的上半身。 屋子里灰尘很重,微光中可见很多脚印,陈情跨过杂物,看见女人的脚边放着一部女式手机。 高凡果然没在这间屋子里。 陈情蹲下,捡起手机,猜想高凡是不是想让她用这部手机联系,就在这时,窗外飞进来一颗震爆弹,她瞬间被夺去视觉和听觉,五脏剧痛,瘫倒在地。 也就十秒钟时间,全副武装的队员冲进屋子,发现高凡不在,立刻兵分两路,少部分人解救人质,其他人分散到其他屋子搜寻。 片刻后,文局长带领更多警员和医护人员赶到,人质也受到震爆弹的影响,处于眩晕状态,医护赶紧对她和陈情进行救治。 现场看起来很矛盾,屋内情况尤其是墙角的“假人”似乎说明高凡从一开始就不在这里,指挥所那边也一直有人观察,确定高凡没有离开房间,但如果高凡一直不在,又不可能掌握警察的行动,在关键时刻给邸云峰打那个电话,那部女款手机经确认不是人质的,手机上有一个好看的手机挂件,印有“盼盼”字样,所以刚才的通讯工具也在,那么高凡还是应该在这里,看见情况不好爬进衣柜,钻出门走了。 刑侦工作有时就会出现这种矛盾局面,现场和直觉并不统一,往往这种时候警方要相信现场。 因为有之前的经验,所以这次造纸厂被围得如同铁桶一般,高凡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逃出院内,所以文局长下令全体人员进行地毯式搜查,包括楼顶、纸浆池、管道、机械设备内部,尤其是有没有规划图上没出现的连接外部的地下通道,总之要做到无死角。 造纸厂内一时风声鹤唳,大批警员涌入,三人一组,在警犬的配合下“碾过”每一寸土地,文局长也亲自参与到搜查中,其凶狠的模样让人望而生畏。 然而,就算大家因为再次被高凡耍弄而恨得牙根痒痒,他们还是低估了高凡的能力。 将近一个小时后,造纸厂被翻了个底朝天,连走廊里的旧衣柜都被暴力拆开,却没有发现高凡的影子。 震爆弹爆炸时人质头上套着麻袋,受到的影响较小,这会儿先陈情一步清醒过来。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她交代说自己不叫徐琳琳,只是一个站街女,傍晚时分被一个长得很白的男孩骗到这里,绑在椅子上,她胳膊上的不是血而是红色铅油,男孩告诉她很快就会有警察过来救她,救她之前大概会使用一种爆炸性武器,会让她很痛苦,不过不必担心,并不致命。 她的包在现场,文局长检查过随身物品后,确认情况属实,问她高凡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回答:“把我绑在这,在旁边鼓捣一会儿什么就走了,我不知道具体时间,应该有好几个小时了。” 说话时,她的眼睛看向墙角的半截衣服架,意思那就是高凡鼓捣东西的地方。 如此看来,高凡是制作了一个障眼法,他给徐百万打电话的时候并不在这里。 可还是那个矛盾,高凡如果一开始就走了,是怎么看到警察的行动的呢?齐盼盼的手机为什么会放在这?他做这么一个障眼法的目的又是什么? 文局长从警几十年,有找不到证据的时候,有缺乏线索的时候,但很少有理不清头绪的时候,今天是第一次,他觉得脑子乱得像一团浆糊,觉得每一种推测都说得通,但又有不合理的地方。 终于,陈情苏醒了,首先质问文局长为什么不讲信用,如果高凡真的在这里,特警队员移动到窗口下时徐琳琳就会死。 文局长冷冰冰地说:“让你来就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掩护队员行动,他那种冷血的畜生根本不可能停止犯罪。你现在马上报告进入大楼时的状况,有没有发现高凡逃跑的迹象?” 他的眼中充满质疑,好像在揣测有没有可能是陈情在给高凡通风报信,并帮助高凡逃跑。 陈情狼狈地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抹掉嘴边的呕吐物,嘴角挂着冷淡的笑意,“他没有逃跑,他根本就不在这,一开始就不在。” 质疑声七嘴八舌。陈情提高声调压过他们的声音,“盲棋。你们听说过下盲棋吗?两名棋手面对面坐着,蒙着眼睛,口述自己要移动的棋子,一旁的操作人员根据双方的口述在真实棋盘上走棋子,最终确定输赢,更有厉害的人可能静坐在密闭的房间里,不用棋盘,让助手传达消息,同时跟屋外三名不同的选手下三盘棋。这种高人要在头脑中模拟出棋盘,还要精准记住自己和对手走过的每一个棋子,更要根据对手走的棋子猜测对手的心理状态。见面时我就跟你们讲过,高凡有这种在头脑中模拟场景的能力,他把人质绑到这里时就想到你们会在对面楼设置狙击手和指挥所,也知道最佳的强攻路线是从西侧翻墙而入,最后使用震爆弹解救人质,这一切都在他脑袋里演绎,按照时间有序推进,所以就算他身处别处,也能假装在现场,他在跟你们下盲棋,制造假象拖延时间!” 屋子里鸦雀无声,如果陈情说的属实,高凡的确是一个天才,一个可怕的天才,只不过他用这天赋来犯罪了。 文局长也不做声,拿起现场的那部手机,按键没有反应,处于关机状态,手机挂件上的名字证明它是高凡从齐盼盼处拿走的那一部,可高凡刚刚跟邸云峰通话用的是齐盼盼的电话号码啊…… 忽然,他想到一种可能,迅速开机,查询通话记录,最后一个并不是打给邸云峰的,他拨通邸云峰的手机号码,来电显示是一个没有存储的陌生号码。 他把号码记下来,马上打给信息科,片刻后,那边反应这是一个叫张军鹏的实名制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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