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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烟雨一楼合,一花只为一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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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三日逃杀

作者:张半天   状态:完结   时间:2025-06-18 21:10:11

  此时这户人家大门敞开着,房门虚掩着,屋子里黑咕隆咚,没有一点动静。

  邸云峰停下摩托车,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问小孩是什么时候发现冯桂琴不见的,小孩子停在原地,爱不释手地摩挲着车座,回答说是半个小时以前。

  半个小时?邸云峰有点不敢相信。通常情况下,一个身体健康的成年人半个小时联系不上是不会兴师动众去寻找的,除非有人目击其遇到了危险。

  邸云峰在院子里驻足,希望能听见山里的人语直接锁定目标,然而山太深,林子太密,没有响动,他只好迈上台阶,走进屋子。

  很常见的农村三间房格局,进门是厨房,左右两口锅台,锅台往北是两扇门,通往东屋和西屋。一般来讲,东屋是主人房,他直接走进东屋。

  打开灯,屋子里和院外一样干净整洁,家具崭新,东西规整,肉眼可辨范围内没有打斗或者挣扎的迹象。

  靠门的墙上挂着一个老式相框,里面摆着很多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主要人物有三个。一个是一位四十五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有些肥胖,脸上没有笑容,目光很刁;还有一个是一个男孩,他的照片最多,有些黑白的是他小时候,彩色的就大了一些,从十几岁到二十多岁,人高马大,跟中年妇女长得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神态都一样,眼神有点野蛮;最后一个是一位六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个子很矮,臂膀黝黑结实,但双腿只有一条是正常的,另一条又细又短,看上去就知道是小儿麻痹后遗症,不过这男的面相老实本分,所有表情都是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不消说,中年妇女就是冯桂琴,中年男人就是小孩口中的“瘸爷爷”,是冯桂琴跟高远达离婚之后的丈夫,而且不难推测,瘸子应该是受残疾影响打了一辈子光棍,刚好冯桂琴图他的家境,两个人就结合成了新的家庭。至于那个孩子,邸云峰觉得是冯桂琴和高远达的儿子,他记得赵三脚说过冯桂琴有个亲儿子叫高义。

  他离开东屋,进入西屋,同样整洁,没有破坏痕迹,潮湿的味道证明这间屋子并不经常使用。回身再看厨房,所有物品都规规矩矩地摆在原位上。总体来看,这个屋子不像发生过暴力的地方,那么是高凡挟持走了冯桂琴吗?

  半个小时,如果是挟持,说不定还在附近。邸云峰一边兴奋地想着,一边离开正房,绕过山墙,走向后院。

  他觉得如果高凡挟持着冯桂琴,通过村子时肯定会被阻止,最大的可能是往后山走。

  房后是个菜园,被石头墙围起来,里面种着一些蔬菜,但这个时节,多半秧苗已经枯黄。

  在菜地边缘有一座仓房和一口地窖,邸云峰一一检查,确定这两个空间里也没藏着人。

  那么一定就是后山了,他集中十二分注意力寻找暗淡光线下泥土上的痕迹,很快在一片脱落的茄子叶上看到一个不太清晰的脚印。

  脚印不大,前面平,后面有一个方跟,看起来是女性常穿的那种低跟鞋。

  他对比周围土壤上的痕迹,确定这鞋印是刚踩上去不久的,急忙顺着脚尖的方向寻找下一个。

  果不其然,这脚印是一串,从菜园子中穿过,一直抵达菜园子北面的石头矮墙。

  但是只有一串,是一个人。他顺着脚印来到矮墙边,见矮墙只有一米多高,因为后面就是山麓,所以墙头与墙外的地面一平,使得菜园子看起来更像一个坑。

  在脚印消失的地方,邸云峰看到墙头上有石块松动,墙外沙土地面上还留下一些细微痕迹,常人很难捕捉这种痕迹,但作为警察,邸云峰不光能捕捉到,还能透过其看出这个人比较笨拙,先用双手撑着墙头,迈上去一条腿,然后直起身子再迈上去另外一条腿,从而完成翻出菜园子的行为,且从脚印的深浅以及步伐的大小来看,当时的情况并不是很紧急。

  这个人应该是个比较肥胖的妇女,初步可以判断是冯桂琴,可是种种迹象显示她好像不是被高凡挟持着往这边来的,而是自己有目的地前往这里。

  另外还有一个细节,这种带跟的鞋不利于劳动或者走山路,一般都是农村妇女出门时候才穿,冯桂琴竟然穿着它往山里走?

  百思不得其解,但脚印是真实的,邸云峰把心一横,翻墙爬出院子,沿着痕迹追上去。

  途中他想,也许高凡是约冯桂琴在山里见面,毕竟如果说这世界上有谁不怕高凡,那非冯桂琴这个大泼妇莫属了。

  邸云峰一直追到树林边,足迹在林下茂密的野草中变得时断时续,不再容易追踪。

  这会儿,他在警校练就的勘察本领终于派上了用场,一方面,他通过踢翻的草叶、折断的枯枝、掰弯的树条继续锁定踪迹;另一方面他发现这山坡十分陡峭,很多地方都是凸出地表的大石块,不是随便就能通行,时刻想象着一个肥胖妇女的形象,按照她的体型和体力标准择路而上,始终没有跟丢方向。

  转眼半个多小时,太阳完全落山,林中蚊虫肆虐,十分昏暗,邸云峰已接近山顶,身旁是一大堆乱石,脚边是一道深沟。

  太累了,四肢酸胀,眼冒金星,他扶住旁边的巨石喘息,分析下一步行动。

  这时,他的脚无意间触碰到石头缝下一个异常的东西,附身捡起来,竟是一只鞋。

  不是菜园子里脚印那种低跟鞋,而是一只白色运动鞋,很新,不久之前应该还有人穿。

  他隐隐觉得自己见过这只鞋,略一回想,惊讶地发现好像是陈情一直穿的那双!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阵晚风吹过,他的余光里飘过一个黑黢黢的物体。

  猛然转头,他看见那东西是在石堆外,深沟上方,离奇地悬吊在半空中,微微晃动。

  看不清楚,他放下鞋子,顺着石堆向上爬,待到爬上最高的那块石头,他的心头猛地一震。

  是个吊死的人,悬在一棵歪脖子松树下,脚下就是深沟,沟旁长满带刺的蒺藜。

  陈情吗?他心脏狂跳,迫不及待地转移到视线稍好的位置,遂看清那不是陈情的衣服,也不是陈情的体态,不是陈情,而是肥胖的冯桂琴!

  冯桂琴的尸体十分诡异,就算是警察,也不由得脊背发凉——只见冯桂琴穿着一件鲜红的衣服,大绿色的裤子,头顶上还插着一朵野花——晚风持续吹,尸体自然旋转,渐渐面向邸云峰,那张僵硬狰狞的脸比照片看上去更加刁蛮。

  又来晚了一步吗?高凡把冯桂琴吊死了?邸云峰努力克制住情绪,尝试靠近那棵树的树干爬上去先把尸体解下来,可惜这位置实在别扭,还不等接触到树干,他就差一点顺着沟滑下去。

  不行,这种身体状况无法完成这份工作。一筹莫展之际,远处林中传来人语,邸云峰赶紧把手拢在嘴边,朝那边大喊。

  林子深处传来回应,不多时脚步靠近,几个农民打扮的人从各个方向跑过来。

  邸云峰亮出警察证,表明身份,指挥他们把冯桂琴摘下来,在地面上放平,扯开脖子上的绳套。

  身体还是热的,距离死亡时间不太久,邸云峰迅速检查,确认冯桂琴身上不存在其他致命伤,完全就是机械性窒息,立即给其做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

  期间他不禁疑惑高凡是怎么做到这样杀死冯桂琴的,首先脖子上只有一道勒痕,不像是高凡先把冯桂琴掐死或者打晕再吊起来的,可如果没有事先将其弄死或者弄晕,在这么复杂的地形里他怎么可能把一个大活人活活吊死?

  高凡现在在哪?在暗中因此而得意吗?思绪流转,手上的动作一直在持续,邸云峰感觉到手掌下冯桂琴肋骨破裂的脆响,汗水从他鼻尖一滴滴落下,他依旧不愿意停手,不愿意相信不管是自己听从命令还是不听从命令,都始终落于高凡之后。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最后,一个干瘦的老头儿过来拍拍邸云峰的肩膀,说:“行了小伙子,救不回来了。”

  松开手,邸云峰几乎瘫坐在地上,干瘦老头儿递给他一壶水,他喝得一滴不剩。

  缓了几口气,他又爬起来,抓住老头儿问:“你们都是从哪个方向来的,把冯桂琴带到这里来的人看见了吗?”

  老头儿有些发蒙,回头看左右的乡亲,乡亲们也发蒙。邸云峰提示道:“她才失踪半个小时,你们不可能直接想到有危险!”

  最先赶到这里的人告诉老头儿邸云峰是警察,老头儿这才好像明白了什么,语气深长地说:“你想多了警察同志,冯桂琴是自己上吊死的,不是被别人害的。”

  

第46章 家的意义

  自杀?开什么玩笑!邸云峰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儿,可转瞬他又意识到冯桂琴的种种特征的确符合自杀,如果不是他一开始就带着猜测来的,碰见这么一幕情景,肯定也会第一时间怀疑是自杀。他再次看向冯桂琴的尸体,一时拿不准主意。

  老头儿从人群中叫出来一个人,邸云峰抬眼看去,正是冯桂琴家照片上那个瘸子,其本人比照片上看更老实,甚至有些呆傻。他的目光一刻不离冯桂琴,机械地走到近前,双膝跪下。

  老头儿道:“别伤心老东子,这女的平时没少熊你,死了也算净心,赶紧跟警察同志说说是怎么回事。”

  瘸子深吸一口气,止住眼泪,声音微弱地说:“这两天桂琴一直不对劲,好像有什么心事。她平时老是大呼小叫,动不动就把我骂得狗血临头,可这两天好像变了个人,给我做饭,给我端洗脚水,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她主动跟我唠嗑,唠的都是她嫁过来以后的鸡毛蒜皮的事儿,最后说‘想想其实挺后悔,这么多年没给过你好脸,你千万别埋怨我,我就是这性格,哪天等我死了以后,你还得把高义当亲儿子养,最好给他盖一所房子,再说个媳妇,我这辈子也算没白来’。我这么大岁数了,听得出她这话不对劲,就问她咋了,她不跟我说,就是笑,笑了一会儿又哭,好像有什么遗憾的事儿不想告诉我。刚才我从山里回来,看见她不在家,就去左邻右舍找,大家都说没看见,我感觉不太好,回家翻东西,发现她平时最喜欢的这套衣服和这双鞋没了,房檐下面捆柴火的绳子也没了,一下子想到她可能想不开,赶紧让村长组织人进山里找,就是这么回事。”

  说着,感情上涌,他伏在冯桂琴身上痛哭,“你对我好不好咱俩都过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埋怨过你,你有啥事想不开,咋能不告诉我一声就走了呢……”

  在场的人为之动容,邸云峰也感觉心头发酸,但他不是因为冯桂琴的死,而是因为瘸子的重情重义。

  不过当然,这都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冯桂琴为什么要自杀?瘸子说她这两天开始反常,几乎可以判断是因为高凡的事,可如果她害怕高凡找她报复,完全可以向警察寻求庇护啊,这两天只是他就跟她联系了好几次,电话中她没有显现出任何担忧或者恐惧,反而说起高凡时好像事不关己,怎么会突然害怕到自杀?这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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