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得难以想象。 文局长夺过扬声器,道:“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高凡,你乖乖走出来,我不会为难你,要不然我们冲进去,你必死无疑。” 高凡道:“你是个不错的警察,局长,我想如果当初负责调查我妹妹失踪的人是你,我妹妹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可惜,世界上好人那么少,而我们总是遇不到。时间到了,我要拉闸了,陈情姐,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儿,把我和我妹妹埋在一起。” 语气低沉,不是威胁,是绝望,他放弃了见他妹妹最后一面,放弃了自己的一生。 文局长虽然看不见车间内的样子,但能轻易想象得到高凡正在把手搭在电闸上。 然后,就在他发出强攻命令的前一刻,警车急速冲过来,邸云峰跳下车,抢过扬声器,道:“高凡,我们找到晓晴了!让我进去,我和陈情!” 这会儿,李荣富他们也从车上跳了下来,手里提着一个白色床单系成的包裹。 攀天星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堆弱小的骸骨和一些破烂到看不清模样的衣物碎片。 陈情道:“真的找到了,高凡,晓晴就在我旁边,让我们进去见你好吗?” 高凡道:“你自己把晓晴带进来,我见你们一面就跟你出去,不杀高义,说到做到。” 邸云峰坚持道:“让我也进去,现在晓晴只是一堆骸骨,我可以跟你说说我们发现她时她的样子,你不想知道吗?” 犹豫一下,高凡同意了。邸云峰重新系好包裹,捧在手里,向车间的门走去。 文局长把他叫住,脱下自己的衣服递给他,他把包裹转交给陈情,脱掉挂满淤泥和水草的脏衣服,换上文局长的,文局长趁机把自己的配枪和手铐别在他后腰处,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重重点头,跟上陈情。 喷淋系统再次工作,细密的消毒液雾气冲刷掉邸云峰皮肤上的污垢。他支撑到现在,已经大大超越身体极限,但他还有使命,还得最后撑一段时间。 高凡依旧站在角落里,一只手握着三棱刺,一只手扶着电闸,身前是流水线机器的一部分,只让脑袋露出来。 他头上的确有一个电表箱,也的确被他遮住了,电表箱下方有一片模糊的血迹,想来他也到了极限,遮挡电表箱时摔倒了。 他浑身都在抖,目光随着苍白的包裹移动,直至邸云峰和陈情走到掩体前面,他道:“你们就站在那吧,告诉我怎么确定这是晓晴。” 邸云峰轻轻把包裹放在机器上,从裤子兜里掏出一个锈迹斑斑的不锈钢项链,“这上面有我的名字,这是当初我送给晓晴的礼物,不知道晓晴有没有跟你提起过。”说话间,他声音嘶哑。 高凡道:“我知道,她一直戴在脖子上,我不止一次看见她深更半夜把她拿出来,握在手心里。你是我妹妹的好朋友,一直都是,是你把她找到的吧?” 邸云峰点头。 高凡继续说:“那我妹妹一定很高兴,现在把包裹打开,让我看看她。” 陈情打开包裹,把那小小的颅骨摆正,“跟我走吧高凡,出去之后我们给晓晴穿上好看的衣服,我答应你让你单独跟她待着,多长时间都无所谓,你可以说所有你想跟她说的话。” 高凡的目光不肯移开一寸,面皮抽搐,浑身颤抖,鼻孔一次次放大,呼吸空气。 他在抑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也许在孩童时代他就学会了在妹妹面前忍住眼泪,假装坚强。 许久,他的手从电闸上滑落,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告诉我吧,你们是怎么找到她的,她死的时候痛苦吗?” 邸云峰明白,高凡正在兑现自己的承诺,他希望在听这个消息的过程中燃油耗尽,让一切结束,可是,真相他真的能接受得了吗? 第52章 真正的凶手 应该告诉他,他应该知道真相。邸云峰道:“1997年她离开家的时候画了一幅画,画的是你家老屋,并写了一些话,这幅画我带来了,你可以自己看。” 他掏出那幅画,放在包裹上。高凡警惕地看着他的眼睛,许久才慢慢走上来,“你是我妹妹的朋友。” 这本来是一个好时机,只要从机器上翻过去就能活捉高凡,正是这句话打消了邸云峰的念头。 高凡不会想不到离开掩体的危险,却依旧决定走上来,这是对他的信任,以高晓晴为基础建立起来的信任,他不想辜负晓晴。 同时,此前看见冯桂琴遗书时对高凡产生的憎恶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当他看见高凡那伤痕累累的样子,他深深地明白,高凡也是透支生命才做到今天这一切,他们都是为了高晓晴,只是出发点不同。 高凡拿起那幅年代久远的画,仔细端详,原本就颤颤巍巍的手变得抖如筛糠。 邸云峰说:“起初我们模拟冯桂琴的行为方向,以为她把晓晴抛在了废弃灌溉井里,却在井里找到一具不相干的男性尸骨,随后我们打听到1998年高晓晴失踪那天是8月13日,那天发大水,村上的所有人白天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傍晚集体转移,所以我们又以为冯桂琴趁着雨夜把晓晴抛在河里冲走了,直至回到你家的老屋,我再次看见这幅画,才想到最后一个可能的地点。” 他凑上去一步,指着画上的那口井。这会儿他稍微动一动就能抓住高凡的手腕,但他依旧没有这么做。 他说:“晓晴画给你的这幅画完全复原了老屋的环境,你家后院菜园子里的这口古井也在,同时我想起此前赵村长跟我说过你小时候曾因为高义欺负晓晴而把高义推进过这口井中……” 声音哽咽,他下意识瞥了高义一眼,即刻收回目光,“但是当我冲到菜园子里时,发现这口井不见了。我问郭青山,郭青山说自从他接手老房子之后就没看见井,年年种地也不知道有一口井,家里只用一口洋井。左邻右舍很多邻居都想起来你家那口井,说你家穷,最初那口井挖得很浅,井水不够吃时你叔叔会挑着水桶去邻居家借,但他们都不知道那口井是什么时候被填上的。” 他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瞥向高义,为了掩盖这股目光,他干脆移动身子,背对着高义。“赵村长知道一些细节,说是你叔叔高远达和冯桂琴结婚之后,冯桂琴认为水代表着财,觉得井水不足影响着你家的财运,所以雇了打井队打下那口洋井,之后老井闲置下来,开始用洋井,他记得那口老井原来就在院子的东南角,也没印象是什么时间填上的。他还想起一个我们都没注意到的现象,就是你家菜园子的那个石头院墙,原来有一人多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拆下去两层,他偶然注意到,还以为是谁家趁着你家没人时偷偷拆走用的……” 他再次停顿,剧烈呼吸,缓解眼前的冥白,“最后我们就在井下发现了晓晴,身上压着很多土和原本应该砌在墙上的石块。她保留着她死亡时的样子,身体蜷缩成一团,也许……也许没有痛苦……但她一定十分挂念你……”他还是不擅长撒谎,只能这样掩饰。 随着讲述,高凡的眼神渐渐暗淡,三棱刺在他手中滑落,他双手捧起高晓晴的头骨,紧紧搂在胸前,好像一个长辈在搂着受到挫折的孩子。他的表情渐渐扭曲,泪水滂沱而下,末了跪在地上,大大地张着嘴,嗓子里却没能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陈情绕到机器后面,跪在他旁边,“晓晴找到了,跟我们走吧高凡,我们一起把她埋葬。她不是想去看大海吗?我们就把她埋在海边,每天都能看见日落。听姐的话,好好活下去,哪怕只有最后一丝机会,我们一起争取,好吗?” 然而,高凡再一次控制住了濒临崩溃的精神,缓缓站起来,把高晓晴的头骨放回包裹中,又拿起那条白钢项链。“我妹妹一直都很惦记你,邸云峰,在某一段时间,在她心里你比我更重要……” 他那渐趋熄灭的眼神忽又剧烈燃烧起来,“可是,在这种时刻你还在骗我!你他妈的快跟我说实话!我妹妹是怎么死的?” 邸云峰身体一晃,大脑一片空白。 高凡冷笑着说:“你是警察邸云峰,你看看我妹妹的后脑,只是轻微骨裂,这种程度的摔伤根本不可能是她的死因。还有这条项链,如果是戴在她脖子上,锈蚀最严重的应该是链子接触后颈的那一部分,但它现在锈蚀最严重的是链子中间!她临死之前是握着这条项链的,她希望你能救她,或者是在跟你道别!不管她怎么想的,被石头埋住之前她还活着!” 他竟然真的聪明到这种程度!邸云峰迟迟无法开口。 他的确说谎了,高凡说的都对,高晓晴在井下的确是握着这条项链的,紧紧把它捂在胸口,六年来,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随着血肉渐渐腐烂,只剩下一具骸骨,这项链还缠在手指间,贴着她的胸口。 除此之外,攀天星也从法医的角度断定后脑勺的伤绝不致命,在口鼻位置还有一层厚厚的胶带……几乎可以确定,高晓晴磕在锅台上的那一下只是晕倒了,然后她被人缠住嘴丢到井底,抛下石块和泥土,她真正的死因是窒息,是被活埋的。这绝不是一次为了争夺房子而产生的谋杀行为,还带有赤裸裸的仇恨! 邸云峰和陈情消失在车间里之后,所有警员进入战斗岗位,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盯着那扇门,期盼门开的那一刻能看见四个人一起走出来,同时他们也做好了冲进去的准备,为此,他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调动到感官上。 朴实的孙瘸子一直坐在警车上,呆愣愣地看着冯桂琴的尸体,此时此刻他依旧不愿意相信自己娶回家的是一个杀人凶手。 是,冯桂琴是个尖酸刻薄的女人,娶回家之后就基本掌管了他家的大权,哪怕他只是要买一盒烟,都要接受白眼,可这个女人也让他感受到了有家的好,春秋时节他在山里干活,回到家就能看见热腾腾的饭,有热水洗脸洗脚,有些无眠的漫漫长夜,有人陪他说话,高义虽然不是他亲生的儿子,那也让他体会到了当父亲的喜悦,他不如单身时那么自由自在,但冯桂琴母子让他的生活有了盼头。更何况,冯桂琴只是在家里像一只母老虎,在外面却能说会道,讨价还价也是一把好手,平日里他在村民中受的气,她都帮他讨了回来。 真是她干的吗?什么时候干的?她不是个四处闲逛的女人,没事也能找出点活计来,从早忙到晚,出村的次数有限,且大多数都有他陪着,怎么可能出去杀了个人呢? 攀天星溜进车里,坐在他旁边,他拘谨地向远处挪动,低着头不敢说话。 攀天星盯着他,“老孙,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仔细想想,老实回答。1998年8月13号,下大暴雨那天,你在干什么?” 孙瘸子皱起眉头,仔细想了想,说:“我记着,那天我记着,俺们村那个位置紧临着山,村长说下大雨有山洪或者滑坡的危险,得把我们转移到安全的位置,等雨停了再回家。我就和桂琴收拾东西,我说逃命要紧,只把家里的存折和钱带上就好,桂琴坚持把电视机什么的都搬着,结果雨下完了俺们村没有招灾,大家都笑话我们家要钱不要命,桂琴还跟他们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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