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祁躲在不远处,见武濯云动作,悄然跟上。 武濯云漫无目的地晃荡,路过住院楼时,顿住步子,仰脖望一眼爷爷的病房,有些不大敢上去。 连祁瞧她就这么一圈又一圈地走下去,担心饿坏肚子,买来两盒鹤立草莓牛奶冰激凌,其中一盒塞进她怀里:“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不吃甜食,却喜欢这款冰激凌吗?还想知道的话,咱们边吃边聊。” 武濯云早就瞥见连祁亦步亦趋的身影,对他的突然出现,并未感到惊诧,依言拆开盖子,挖一大勺冰激凌送进嘴里。 “我妈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带我出门玩,回来路上给我买的就是它。”连祁晃一晃手中的冰激凌,告诉武濯云:“这是她最喜欢的,每年都吃。” “她走后很长一段时间,一想起她,我就会去买一盒。”连祁望向武濯云,眼里有不加掩饰的水光微漾:“我想……我大概能理解你的一部分慌乱和痛苦。” “你也知道,师父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连祁顿过一顿,放缓语速:“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让他放心。” 武濯云没有应声,挖起更大一块冰激凌,囫囵吞下。 “我讨厌夏天。”须臾,她撂下一句话,大步走向住院楼。 连祁跟在后头,仿佛看见很久以前,同样讨厌夏天的自己。
第24章 托体山阿 武岐成病逝于一个寻常的夏日, 凌晨三点,月色清冽。遗愿之一是让武濯云和连祁为他各刻一方印章,随棺木下葬。 “先办手续, 印章今晚再刻。”徐妍郁轻拍武濯云和连祁的肩膀,起身走向门外。武濯云揉一揉红肿的两眼,和连祁一并跟上。 中午收拾病房东西的时候, 抽屉角落封学芩的名片蓦地显露出来, 武濯云拿起它, 犹豫开口:“奶奶, 咱们还要告知封爷爷吗?” 正在整理床铺的徐妍郁闻声望来,瞧清上头的名字,摆手答道:“没必要, 我在朋友圈发过讣告, 他要是有心,自然会来。” 武濯云了然,正准备把名片撕碎丢进垃圾桶,又听奶奶说道:“还是打个电话吧, 突然想起来上次气不过,给他删了。” “好。”武濯云点头, 拿起手机, 依言拨出名片上的一串数字。 电话很快接通, 封学芩略显疑惑的话音传来:“你是……” “封爷爷, 我是汤汤。”武濯云表明身份, 陡然哽住, 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出爷爷的死讯。 犹豫不决间, 对面笑道:“原来是汤汤呀!怎么, 你爷爷回心转意,打算再谈一谈石头的事情吗?他最近恢复得怎么样,快出院了吧?” “我打电话来,不是为印石。”武濯云吸一吸鼻子,话音哽咽:“爷爷今天凌晨三点去世,遵照他的遗愿,将于明天上午十点在城南办追悼会……” 什么?!封学芩愕然,手指微颤,手机砰的滑落在地。 “封爷爷你还好吗?”电话这头的武濯云一惊,忙不迭询问。徐妍郁见状,放下叠到一半的枕巾,凑过来示意孙女打开免提。 封学芩弯腰拾起手机,只觉天旋地转,一股脑瘫坐在沙发上。武濯云一连喊过好几声,他才勉强找回些许神智:“我没事,你们还在医院?稍等一下,我这就过来。” “不用,这边没什么事。”徐妍郁在一旁说道。 “嫂子节哀。”封学芩没再坚持,含泪劝道。 “多谢,你也是。”徐妍郁拢一拢耳畔的发丝,又道:“明天城南见吧。” “好。”封学芩答应,挂断电话走向卧室,去衣柜翻找许久不穿的西装。 一切准备妥当,他又觉得应该为好友拟一副挽联,思量间人已挪到画室。 所有情绪在拿起武岐成十几年前为自己刻的名章时陡然迸发,封学芩反复摩挲这枚名章,泪水不觉洇湿宣纸。 封学芩啊封学芩,你干什么不好?非在节骨眼上压价收武哥的印石,真不是东西! 不知怎的,悲恸东.突西进,掺进大把羞愧和恼怒,封学芩一时没忍住,伸手甩自己两个耳光。 是夜,武濯云和连祁待在武家书房,凝神篆刻印章。两人有意拿出浑身的本事,连祁这边还算顺利,三个小时不到便刻出一方藏书票形制的田黄细朱文藏书印。武濯云虽然早已设计妥当墨稿,却总觉得不够满意,直到送走连祁,依旧钻进书房,苦思冥想。 将近十二点,徐妍郁敲门送一杯热牛奶进来,瞧见孙女还在拿金刚砂磨片打磨印石,似乎刻得不怎么满意,打算磨掉重新开始。 “汤汤,先休息一会吧。”徐妍郁放下牛奶,轻抚武濯云绷直的脊背:“五六点再刻也来得及——你不总是喜欢在凌晨篆刻吗?” 武濯云点头,端起杯子喝一大口甜滋滋的牛奶,整个人逐渐放松下来,朦胧的睡意悄然升起。她归置好桌面,起身走进卧室。 今夜月光依旧清亮,即便不开灯,也能瞧个一清二楚。武濯云囫囵仰倒在床上,正望见窗外一轮满月。关于爷爷的许多事情在脑袋打转,走马灯一般,以至梦里也是他。可惜都是画面,爷爷并不开口。 凌晨五点,闹铃响起,武濯云从梦中坐起身来,简单洗漱一番,匆忙返回书房。她拧亮桌上的台灯,再度摩挲昨晚打磨平整的芙蓉石,重新水印上石。这次有如神助,格外顺利。 武濯云将刻好的名章小心收进木匣,这才有空拿起手机。连祁说他七点到,久久和她哥哥也要过来帮忙。武濯云心头一暖,逐一回复大家的消息,转去厨房和奶奶一起准备早饭。 连祁七点准时敲门,不多时,宋家兄妹一并推门进来。 宋迆久瞧见武濯云憔悴的模样,一把抱住她,满眼心疼。宋迆驰同连祁打过招呼,和他一起整理待会要用的物件。 徐妍郁随手烩一大锅麻食,担心不够,另馏几只花卷。武濯云胃口极差,囫囵吃小半碗麻食,便搁下碗筷。宋迆驰想劝她再多吃点,被宋迆久暗自拦下。 “云云心里难受,肯定吃不下,不如待会备点压缩饼干之类可以饱腹的东西。”宋迆久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宋迆驰了然,正打算抽空去买,却见连祁从背包里取出几块压缩饼干和巧克力棒,递给正在收拾挎包的武濯云,也就继续埋头吃饭,暗叹连祁虽说瞧上去冷冰冰的,倒还真是心细。 一行人吃罢饭赶到城南,封学芩来得比他们还早,另有几位武岐成的好友,在一旁先行张罗布置。 徐妍郁上前逐一谢过,瞧见冰棺里丈夫的面容,复又滚下泪来。 前来吊唁的人极多,武濯云和连祁在门口迎来送往,一个晃神,竟瞧见尹霁华。 “尹叔叔。”武濯云招呼道,双手递上一朵白花。 尹霁华接过白花认真别在胸前,低声安慰:“汤汤别太难过,节哀。” 武濯云点头,想起爷爷的嘱咐,叫住正要迈步的尹霁华:“尹叔叔请稍等,爷爷有东西给你。” 尹霁华停下步子,从武濯云手中接过木匣和信封,鼻尖蓦地一酸,把这两样东西小心收进包里,快步走进大厅,去见武老。 临近傍晚,人群逐渐散去,徐妍郁带武濯云和连祁一起,前去火化遗体。 工作人员即将推走武岐成,武濯云蓦地跪倒在地,两手紧抓扶手,面色惨白。 “汤汤听话,让你爷爷安心去。”徐妍郁弯腰揽住她,柔声劝慰。 武濯云默然摇头,两手抓得更紧。徐妍郁轻叹一口气,望向连祁。 连祁蹲下身子,对上武濯云无措的目光:“汤汤放手吧,拦不住的,大家都一样。” 大家都一样,拦不住的。 回到家已近十点,武濯云手握刻给爷爷的名章,蜷缩在床上,一夜无眠。 武岐成葬在风渠村后山的祖坟,武濯云和连祁亲手把各自的印章放进棺木。 新坟落成,前来帮忙的村人陆续离开。 徐妍郁带武濯云和连祁在坟旁挖一个深坑,扶起带上山来的一棵胳膊粗细的松树树苗,培土栽下。 武濯云同连祁去一旁的小溪取水,回来的路上,听见一阵悠扬的口琴声,是《送别》。 徐妍郁吹完一曲,放下口琴,从武濯云手里接过白色水桶,将溪水悉数倾向树苗。 下山途中,徐妍郁郑重开口:“汤汤,我打算搬来老家生活,离你爷爷更近一些。” “好。”武濯云点一点头,唯恐奶奶打算卖掉市区的房子,顿过一顿,问道:“咱们市区的房子还留吗?” “肯定是要留的,你放假回来住。”徐妍郁答道。 武濯云摇头:“不,以后放假我也回老家,陪你和爷爷。” 徐妍郁笑道:“依你,不过市区的房子没必要卖掉,你爷爷的书房得原样保留。” “好。”武濯云闻言,彻底放下心来。 踏上石桥,瞥见河水上空有几点星子般的光亮,停下步子细瞧,竟是几只萤火虫。 武濯云记起儿时爷爷奶奶带她回老家避暑,也曾见过成群的萤火虫,精灵一般,手提灯笼,穿梭于山林河畔,如梦似幻。 搬离大院这天,门房张大爷叫住武濯云,递给她两个桃核雕刻而成的小篮子:“丫头以后和你奶奶常回来转一转,这对小玩意你收下,保平安。” 武濯云接过指甲盖大的小桃篮,含笑道谢。 转眼工夫,载满行李的小货车便驶出武濯云生活近二十年的大院,奔向老家。 秋季开学返校,武濯云和连祁继续抽空拍摄视频运营账号。这天一早,尹霁华发来消息,想请他们去长安一方拍个探店视频。 “价钱好商量。”尹霁华说:“主要想让更多人看见长安一方。” 武濯云问一旁的连祁:“咱们要做吗?” 连祁合上电脑,思索片刻,说道:“我觉得可以试一试,尹叔叔的印石质量挺好,价钱也合适,稍加宣传,事半功倍。” “你这周六有空吗?”武濯云闻言打开日历,垂眸盘算时间。 “周六上午有空,下午得继续准备实习资料。不过视频也就二十分钟不到,咱们八点多过去,时间肯定够用。”连祁答道。 尹霁华收到武濯云的答复,喜得摘下腕间的白玉菩提,准备将两列货架连同柜台从头到尾认真打扫一遍。 今天周三,大后天就是周六,这几天他都在期待中度过,欢喜一日浓似一日。
第25章 长安一方 武濯云和连祁在文昌门下车, 过护城河,走向长安一方。 时至初秋,日光柔煦, 武濯云站在书店门口,面向镜头,含笑介绍长安一方的具体位置。 她身穿杏色毛衣, 搭配栗色长裙, 辫梢一对米白蝴蝶结, 整个人格外明艳。连祁盯住镜头里的武濯云, 一时入神,直到她说完开场白,准备过来确认视频效果, 这才发现自己打开的是拍照, 而非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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