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它们再美,在我手里也不过是三块石头,是死物。可一旦成为印章,就是活的东西。”见武岐成不为所动,尹霁华连忙补充。顿过一顿,又道:“武老、汤汤、小祁,你们不收就是瞧不上它们。要是瞧不上,我也不勉强。” “好,我们收下。汤汤、小祁,快谢谢你们尹叔叔!”武岐成默过一瞬,将木匣夹在腋下,上前几步,一把握住尹霁华的手:“尹老弟,五年之内,我不会动这块印石,你如果想它,随时跟我要。” “也行!”尹霁华痛快答应,冲道谢的武濯云和连祁笑道:“你俩可别学师父这套,尹叔叔期待欣赏你们的作品。” 武濯云下意识望向爷爷,有些犹豫,一时不敢应声。毕竟手上这块月尾绿虽说比不上爷爷的田黄石,却也是不可多得的极品。 “好,我替他们答应你。”武岐成大致扫过其他两块印石,说起来收下也不怎么妥当,可实在不好再拂尹老弟的一片真心。不如收下,以后再找机会还他这几份情意。 “这敢情好!”尹霁华两手一拍,笑眯眯道。 第二天一早,武岐成带濯云和连祁吃过早饭,回宾馆稍作休息,便动身返回鹤城。 尹霁华本想去送,不想一批印石提前到达,他得去城南收货,只能送他们到文昌门公交站。 临上车前,武岐成突然张开双臂抱住尹霁华,含笑说道:“尹老弟再见,有空一定要来鹤城,到时候我做东!” 尹霁华心头一颤,伸手回抱武岐成,郑重答应:“一定一定!您多保重,咱们下次再见。” 直到望不见公交车的影子,尹霁华才放下挥得略微发酸的右手,匆忙打车前往城南的收货点。坐在车上,不知怎的,他总是想起武老刚才的拥抱,越想越欢喜。能和武老这样的人成为好友,可真是一大幸事。 即便很多年后,他也能无比清晰地记起这个仓促却温暖的拥抱,却也不得不无比痛苦地承认一个事实——这是他与武岐成的最后一面。
第9章 峰回路转 回到鹤城已是下午一点多,始发站车空,三人走上公交车拣位置坐下,武岐成轻拍前排连祁的肩膀,含笑问他:“小祁这个时候你爸爸不在家吧?” 连祁不明所以,转过身子答道:“对,他在医院上班。” “待会儿你回家放下东西就过来,大家一起吃个午饭。”武岐成道:“你师娘特地给咱们炖下一锅滋润暖胃的鸡汤,颠簸这么久,既乏又累,可得好好补一补。” 连祁原本犹豫,听到鸡汤眼眸微亮:“好,多谢师父。”师娘炖的鸡汤清亮,一点都不油腻,怎么都喝不够。 “谢我做什么,到家直接谢你师娘,她肯定又是大清早就开始忙活。”武岐成摆手笑道。 连祁点头应下,深以为然。 徐妍郁正在厨房切菜,突然听见客厅武岐成叫她名字的声音,自是在围裙上擦一擦两手,开门出来:“你们还挺准时,正好两点半。挺累的吧?快坐下歇一歇,饭马上就好。” “没事,车上一直坐,不累。”武岐成笑眯眯说道,一面往她跟前走,一面回头招呼濯云和连祁:“你俩先在客厅吃些水果,休息休息,我去帮忙炒菜。” 徐妍郁摘下围裙给他系上,开口略带嗔怪,嫌他不顾乏困,非要逞强:“好,你说不累就不累。走吧武大厨,剩下两个菜你来露一手!” 爷爷奶奶的厨艺都很不错,爷爷擅做素菜,奶奶长于肉菜。这么多年他们一直舍不得让武濯云下厨,任她怎么磨说,顶多抢些择菜、盛饭、洗碗之类的零碎活计。 武濯云依言在客厅坐下,不经意瞥见连祁身边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好奇得紧:“师弟,你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连祁望一眼厨房紧闭的木门,迅速抽出两只淡黄雪梨纸包装、扎有浅紫蝴蝶结的礼盒,朝武濯云一晃,又急忙放回去:“前两天给师娘选的礼物。” 原来如此,武濯云瞬间想起自己的礼物,起身跑进卧室,从行李箱里头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皮质盒子,打开瞧一眼,不禁面上含笑。不枉她花好几个小时一家店一家店地淘选,这小家伙果然可爱,奶奶八成也会喜欢。 从卧室回来,武濯云由兜里掏出盒子,弯下腰迅速塞进连祁的帆布包里:“和你的放一块,待会一起给奶奶,她肯定更高兴。” 不料刚直起身,便被从厨房出来的徐妍郁望个正着。武濯云有些心虚,大步往厨房蹿:“奶奶辛苦啦,我来盛饭!” 徐妍郁只当他们凑在一处说悄悄话,并未多想:“不辛苦。汤汤我的少盛点,十二点吃过荷包蛋油丝面的。” “好,知道啦!”武濯云扬声答应。 连祁跟在后头走进厨房,正打算和武濯云一起盛饭,冷不防被师父叫去端菜。他答应一声,拿起武岐成炒好的西芹腐竹,稳步送上餐桌。 很久不喝,今天的鸡汤格外美味,连祁心满意足。一顿饭毕,几人一起收拾干净碗筷,在客厅坐下歇息。 天气燥热,屋里开有空调,还算清凉。阳光洒在电视机旁边的鹤望兰上头,恍惚间竟像春日。 大家随意闲聊,说起省城的见闻,武濯云朝连祁眨一眨眼,示意准备送礼物。 连祁了然,等一个话题结束,便从帆布包里取出三件礼物,放到师娘面前。 “奶奶,这是我和师弟送你的礼物,小盒子是我的,余下两件是师弟的。”武濯云眯眼笑道。她知道爷爷也有准备,只是毫无拿出来的意思,肯定打算单独交给奶奶。 徐妍郁的眼中泛起喜悦,她逐一向两个孩子道谢,拿起其中一只系有淡紫蝴蝶结的盒子,慢条斯理地拆开包装,里头是一把东方鼎复音口琴。 “听您说以前学过口琴,就选它送您。”连祁迎上徐妍郁欣喜的目光,含笑解释。 “奶奶吹一曲!”武濯云没想到奶奶还会口琴,当下怂恿。 徐妍郁推辞不过,调整气息,将口琴贴向唇边。须臾,一支《送别》荡漾开来。起初磕绊,之后甚是悠扬。 武濯云一手托腮,凝神细听,从中听出几分对别离的释然。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武岐成带头鼓起掌来。 徐妍郁面上现出些许红晕:“很久不吹,实在有些生疏。多谢小祁,我很喜欢。” “哪有,好!好得很!比以前更有味道,悠远豁达。”武岐成覆上妻子放在膝头的左手,深情赞道。 连祁很少目睹师父师娘的这种温存,一时有些害羞。武濯云见怪不怪,伸手旋开桌上的玻璃糖果罐子,从里头摸出一颗香草牛奶味硬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悠哉游哉等奶奶拆下一只礼盒。 连祁挑的第二件礼物是一把檀香扇子,扇骨匀称平整,刻有一枝梅花,缀以菩提扇坠,打开纸盒,清甜的老山檀香气扑面,婉转雅致。 徐妍郁把玩一番,赞不绝口。须臾仔细收回盒子,说要缝个扇套放在床头:“睡前读书的时候轻摇,简直赛神仙。” “奶奶快瞧我的!”武濯云伸长胳膊,拿起浅棕色的皮质盒子递到奶奶手中,满心期待。 徐妍郁满口答应,打开盒子,是一条不规则碧玺手链。配色鲜亮,晶莹剔透。 “喜欢吗?”武濯云咬碎唇齿间越来越小的硬糖,有些忐忑。 “喜欢,你们两个的礼物我都特别喜欢。”徐妍郁拿出手链,让武濯云帮她戴上,笑盈盈回答。 武濯云戴好手链,端详一番终于放下心来。舒舒服服窝回沙发,继续给奶奶讲大雁塔广场的音乐喷泉。武岐成和连祁不时补充一两句,听得徐妍郁直说下次她也要亲眼见识。 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下去,不知不觉临近五点。想到快要下班的父亲,连祁抬手抚上胸前的绿檀平安扣,打好腹稿,决定尽快告诉师父自己不再学习篆刻的打算。 如他无数次设想的一般,武岐成闻言难以接受,默过一瞬,下意识挽留:“高三时间紧张,确实要以学业为重,可以后……” “是啊小祁,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不急。”徐妍郁开口附和,丈夫不止一次向她夸赞连祁难得的韧劲与灵气,就这么放弃,实在可惜。 “多谢师父师娘,我早就决定高考结束彻底离开鹤城,到时候山高路远,实在不便再聆听师父的悉心教诲。”连祁起身,冲武岐成和徐妍郁郑重鞠躬,声音轻柔却坚定:“这一年来师父的教导和师娘的照顾我铭记于心,不会轻易忘记。要是师父师娘不嫌弃,以后我一定常来电话,不断联系。” 武岐成和徐妍郁忙不迭从沙发上起来,一人一边扶住连祁。知他心意已决,武岐成叹一口气,拉他到身边坐下:“好,我不勉强。小祁,你是个踏实聪明的孩子,篆刻也不是非得面对面亲授。现在网络发达,以后要还有时间,咱们可以线上授课……” “真的?!我还以为您会不喜欢……”连祁喜出望外,第一次打断武岐成的话。倘若不受时空限制,他又何尝不想继续跟随师父学习。 “当然不会,我可不是什么老古董!”武岐成见连祁回心转意,一拍他的肩头,心情大好。 不止武岐成,濯云也喜出望外,徐妍郁亦是欢喜。 送走连祁,武濯云从行李箱里拿出爷爷的东西,开始归置余下的物品。 一切收拾妥当,她抱起爷爷的衣物,打算给他送去。走到爷爷奶奶卧室门口,屈指正要轻叩,突然听到奶奶的声音:“小祁这孩子也是不容易,妈妈走得早,爸爸又太强势,想远离鹤城情有可原。” “唉,他爸爸的性子和老连简直一模一样,犟、死硬、控制欲强,小祁从小到大没少受委屈。”这是爷爷在说话。 “既然这样,咱们就不和他提说小祁的打算。”奶奶说道。 “肯定不能说嘛,孩子信任咱们,哪有转眼就出卖的道理?不过等考完试,可得找他谈一谈。外头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有职业规划、填报志愿之类的,能帮就帮。”爷爷的声音越来越近,武濯云赶忙蹑手蹑脚退去客厅,把东西搁在沙发上,冲卧室开口:“爷爷你的东西我放沙发啦!” “好,多谢汤汤。”武岐成开门出来,朝她笑道:“这段时间就剩你一个人用功,可不许偷懒。等明年你高三,篆刻肯定也得搁上一搁。” 武濯云忙不迭点头答应,时间有限,确实应该多下些功夫。 回到卧室瞥见电脑,她突然记起在省城和连祁拍的照片,打算登录邮箱查收一下。 “2012年7月2日,摄于长安碑林开通巷。” 随照片发来的,还有一行简短的说明。武濯云下载原图,双击打开,一墙紫蔷薇和两人的身影便大大咧咧出现在眼前。连祁眼眸清润,很是温煦。 或许,他本就该是这般模样?武濯云伸手轻触照片里连祁的额间,心头泛起些许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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