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走到藤椅旁,伸手抚在靠背旁,顺势走过去,坐在了对面。 “一切都顺利吗今天?” 他指的自然是舒纯熙今天去见周政的事情,对外,就连柳叔也以为,她今天依旧是在相亲,这其中少不了宗正的帮助。 也是在今天,舒纯熙才终于见上了自己一直想见却始终错失机会的人,她父亲曾经的直系下属,周副司长。 “挺顺利的,多亏了你费心,谢谢。” 舒纯熙也坐了下来,抬头望远处黑乎乎的天空,语调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海上传来缥缈的鸥鸣。 “我们的事,我准备等下次去探监的时候就告诉我父母,然后……就定下来吧。” 宗正颔首,看见舒纯熙正无意识地揪紧了膝上的两只手掌,随即将视线默默地移开,然后说, “好,听你的。” “……嗯。” 。 另一边,敬渝还僵着身体站在原地。 舒纯熙丢下他走了,他有心去追,但终究还是偃旗息鼓。 她那句气急败坏的“你有病吧”像是一击重锤,把他的双脚牢牢给钉在了地上。 她说得对,他确实是有病吧。 他也觉得自己好像发烧了。 不然怎么会遇上眼前这所有的事情,不然他怎么会没办法解释这一堆接踵而来的难题? 他一直以为,她要回国来安胎生子,以为她至少会在昼米尔待上一年半载。 他知道在她面前,自己现在的身份很尴尬,他们之间隔了那两年,还隔了另一个人,所以他只能告诫自己要扮演好一个大伯哥的角色,做他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至于其他的东西,他不该想,也没有他去多想的资格。 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也是这么做的。 然后,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她根本就不是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去想的。 她竟然这么快就开始考虑再嫁的事情了! 是上次探监的时候,舒家伯父伯母那么交待的她么?还是从一开始,她要回维尔亚来,就是存着这样的心思? 所以这次又是那样么,又是她很快地做了决定,然后想办法丢下他,把他隔离在外,于是等到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又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么? 敬渝攥紧了手,脑海里原先所有的认知和计划全部都被推到了一边,此时此刻心乱如麻,压根也已经顾不上那些忌讳和规矩了。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原来,敬家只是她中途停歇的站点,只是她临时停靠的一块泊板而已。 她要走了,她又要走了。 什么也不会给他留下。 心里面那一直以来隐藏在底下、连自己都不敢真的去面对的思绪,在思绪乱成一团糟的时候,也终于压制不住,要跑出来作乱了。 敬渝摇了摇头,却无力阻止心里的那个自己开始叫嚣、开始发狂。 他之前总觉得,现在她好歹是回来了,那他们还会有很长的时间去相处。 不管她是不是还在怨恨自己当年的事,不管她还要跟自己生多久的气,他们总还是有时间去消弭这一切的,他可以等,也可以慢慢去弥补她。 水滴穿石,聚沙成塔。 就算他现在还没有找到办法让她原谅自己,让他们之间的相处可以不要那么的冷漠,但只要她还在自己跟前,还跟自己处在同一栋房子里,总有一天他是会找到办法的。 总会找到一个让她不那么抵触、而他也终于可以再向她迈开一步的方法,总有那么一个平衡点,他会找到的。 但她没有给自己留时间了。 她已经开始考虑再嫁了,很快就要再次离开敬宅,再次离开他的视线。 出题人把考题毫不犹豫地收回去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措不及防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敬渝捂住胸口,胸腔里的心脏却越跳越快,挤压着他喉中最后的一点新鲜空气。 心里的那个声音破土而出,直截了当地催促起了他。 那个模糊的身影已经在眼前化为了一片悠扬的薄纱,如果他再不用力去抓,大概就要彻底消散,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了。 不行! 脑中的一根弦“铮”的一声彻底断开,他在心里大吼了一声,脚已经抬起,下意识地就往回朝主楼快步走回去。 这一次,他没有去书房,径直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敬渝在自己的卧室里待的时间一向有限,除了睡觉、洗漱穿衣,几乎不会多做停留。 男人进了房门,伸手打开灯,忽然就放缓了脚步,一步比一步踏得沉重,来到左边的床头柜前,顺势坐到了床上,然后轻柔地拉开最上面的抽屉。 底部的滚轮发出一点声音,没多久被打开一个缝儿,几百个日子不曾见光的抽屉里,霎时投下半片顶灯的白光。 抽屉很空,除了一个绸缎材质的淡粉 色小方盒外,没有别的东西。 抿紧双唇的人,目光凝滞地盯着那个盒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下定决心,伸手把它拿了出来,牢牢握在了掌心里。 盒子里放着的戒指,是珠宝设计大师奥丁铭灵去世前的最后一个作品。 奥丁铭灵晚年行迹不定,离群索居,对于珠宝商和杂志记者的厌恶不加掩饰,拒绝在公开场合刊登这枚戒指的设计稿和成品照片。 是以,关于戒指的样子和下落至今众说纷纭,很少有人清楚,它如今究竟在谁的手里。 二十五岁那年,这是敬渝准备好的婚戒。 但它漂洋过海送到手上的时候,敬渝刚从莫瑞恩尔回来。 它来得太晚了,终究是他没选好时机。 现在想起来,终究像是一场幻梦一样,一帧一帧跳动得毫无逻辑秩序,发生得又太快,让人没有一点招架之力。 那时候的心尖也像是被一层层纱布给裹紧了一样,分明密不透风地进行过包扎了,却还是挡不住那些不甘和难过渗漏出来,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最后全都酿成了浓浓的遗憾。 敬渝没时间沉浸在对过去的缅怀中,手里的盒子四棱抵着掌心的皮肉,攥得发红,那幻痛反而像火舌般卷在心头,把阻隔他尽情感受自己情绪的东西都给燃烧殆尽。 现在他只知道,这一次,绝不能再让她离开自己,他也绝不会再放手了。 。 这一夜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后,舒纯熙立刻皱起了眉头,脑子里昨天敬渝说的话和宗正的脸庞,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循环播放了起来。 一旦思虑起来,脑子就不受控制地停不下来。 她头疼地敲了敲脑袋,从床上坐起身来。 早餐桌上,宗正先向敬渝和舒纯熙告辞,说下午就启程回北省。 敬渝跟他客套了两句生意上的事情,祝他一路顺利。 就这样,午饭之后,两人把宗正送到了大门口。 柳叔让人把宗正的行李搬上车,三个人站在大门口的石柱旁话别。 敬渝跟宗正并没有几句话好说的,反倒是宗正有意无意地拉着舒纯熙嘱咐了两句。 诸如天气渐热也不要贪凉,再者就是西面湖边的睡莲不久应该会开,他给她报个早信,建议她若想第一批赏花,最近可以多注意。 然后,舒纯熙竟然还破天荒地笑着应了下来,那笑容虽淡,但并不勉强。 他怎么不知道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最后,宗正弯了弯眼睛,说,“纯熙,敬总,那我先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第23章 敬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宗正登上车,又目送车驶远,脸立刻沉了下来,望着远处幽幽地琢磨了一下这声“纯熙”。 宗正不是说自己算得上是舒纯熙的远方表哥么,怎么现在又叫上“纯熙”了? 于是他又转身去看舒纯熙,但身旁哪里还有人,她早在宗正上车不久后就转身往回走了。 吃完午饭,身体正努力地消化着胃里的食物,大脑供血不足,舒纯熙理所当然地感觉到困倦,但她困归困,并不想去午睡。 既然宗正提了一嘴西边的睡莲,趁着天边正好有一片云彩遮住了太阳,走在露天的环境下也不会觉得晒,她转过身后,索性直接穿过主楼,往西边的树林走。 步子不慢,舒纯熙走到那一小片睡莲前的木头桥上才停下脚步。 昼米尔市的气候颇为奇怪,常被居民戏称为“一年只有两季”,严冬刚过,一场春雨下过,天气就会突然炎热起来,待到了盛夏过后,再下一场雨,落一地的秋叶,转眼就会过冬了。 实话实说,昼米尔市的气候其实并不温和,算不上太宜居。 不过这里到底是舒纯熙从小长大的地方,这么多年来,这种天气变化早就刻在骨子里,如果不是后面有两年在波利市的生活经历,她根本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而且,一年四季里,她偏爱的还是夏季,这时候的一切都热烈极了,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鲜果菜蔬,都长到了一生中最当季的时刻。 当然,这些都是以前的她的想法。 现在她还是喜欢,可是她总觉得,自己的喜欢,已经不怎么重要了,毕竟她自己也重视不起来。 湖边的睡莲浮着袖珍的翠绿莲叶,有几个花骨朵确实像宗正说的那样,从水里冒头,最中间花片合在一起的地方,透出一点点打头的颜色,说不定在某个幽静的夜里,忽然会绽放开来也不一定。 舒纯熙杵在桥上,静静地望了一会儿,却没什么更多的兴味,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正好先前那片云彩也已经被风推走了,太阳光没有一点遮挡地照在身上,两袖的面料很快就被照得暖和起来。 一手搭在额边,一面转过身往回走,舒纯熙随着心意,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昨天跟敬渝散步的花园里面。 不远处就是两株参天大树,高大的树冠在树下辟出一片树荫,那底下放置着一架摇椅秋千。 她还记得以前夏日午后,自己坐在那秋千上面乘凉的场景。 从小身体就有点虚,即使到了夏天,她依旧怕凉,空调房里的温度稍有不适,她就要加一件外套,从头到脚把自己给包裹起来,漏一点风就会觉得不舒服。 所以昼米尔的夏天,大太阳炙烤着大地,所有人都躲在空调房里“人工纳凉”的时候,会跑到那秋千底下乘凉的,也就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想着,舒纯熙已经情不自禁地踏出脚步,朝那边走过去。 回忆与现实交替,仿佛自己走进了幻梦,只不过没有了曾经的心情。 她坐上了那秋千,一只手抵在坐榻上,另一只手,搭在身侧与秋千顶部连接的圆木条上,悠然地晃动了起来。 准确来说,她只是长大了,遇到了很多难以解决的事,又或者说,她的心其实已经垂垂老矣,再也没有了童年时的活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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