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渝确实考虑得很全面,安排得也足够妥帖了。 甚至他也可以直接出面替舒纯熙回绝宗正,但还是保留了她亲自去跟宗正解释清楚的机会,在宗正的面前维护了她的一分体面,还有抉择的权利。 舒纯熙低下头,“嗯”了一声,没有反对。 敬渝便知道这件事谈妥了,眼底的笑意真心了些。 真的感到轻松喜悦的时候,在他脸上便能看得到这种表面上很淡的笑容。其实他本就是一个有点寡淡的人,也不会做什么夸张的表情和举动。 放下手中的餐具,敬渝又好似不经意地说: “那我们就下午去领证,两点出门怎么样?” 舒纯熙有点心不在焉,胡乱地点了下头,站起身走出了餐厅,手里攥着自己的手机。 敬渝对时间的把控没有出错,等舒纯熙给宗正打的电话被接通时,那边的人不久前才跟从父亲的办公室里出来。 事情已经被决定下来,他便只有执行的份。 宗正望着手机屏幕上展示的来电人姓名,拧着眉头,有些无奈地抬头望了一眼天花板。 初见 时,她就是那种谨慎又防备的样子,好不容易彼此熟悉了一些,却没有所谓的往后日子可以奔赴了。 说再见的时候,她已然又变回了从前那种言简意赅的模样,三言两语地说个清楚,将他拒绝。 “纯熙,之前你不能全身心地信任我,我理解你的顾虑。但是现在呢?你自认如今对敬渝这个人的了解还有多少,你又真的能把自己跟舒家的前程托付在他的身上吗?” “你可知道自从舒家出事以来,整个南省从中枢到地方区县,总共空出来多少位置,又有多少人在此之后无声无息地顶了上来?” 宗正拧紧的眉头就没有放下来过,走到落地窗边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少年心气始终难以平复,喉咙里吐纳着蹿高的怒气。 “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那些顶上来的官员里面,少说有四成都是受过他敬家恩惠的门生,而剩下的那六成呢?这两年几乎所有人都是他敬宅的座上宾。” “现在你还觉得,你选择敬渝真的是明智之举么?舒纯熙你自己好好想想,他为什么会跟那些人走得那么近?实话同你说吧,现在整个南省,他敬渝的权势地位风头无两,简直是只手遮天,早就不是两年前你认识的那个他了!” “你告诉我,现在他拥有的这一切,其中有没有你舒家人的一份功劳,如果不是他踩着你们、吞噬了你们原本拥有的,会有今日的他吗?既然如此,你又凭什么觉得,你只要嫁给了他,他就会帮你给舒家翻案,然后,再乖乖地吐出他原本已经咽下去的所有好处呢?” 舒纯熙愣在电话的那一头,一只手死死地握紧靠在耳边的手机,僵直了身子。 他说得对,她不知道,她又上哪里知道这些事情呢? 父母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些,当年家里出事的时候,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什么国际局势、政治斗争,她一概不懂,那也从来都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事情。 然后一夜之间,所有的东西都变了,物是人非推着她不得不往前走,小心翼翼地审视着周遭的一切。 她终于常常觉得自己懵懂愚笨,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就算是想长进,这两年里,又有谁会教她这些呢? 她在这世上早已是疲于保命的独自一个人了。 努力嚅动着唇瓣,舒纯熙想发出点声音来,但又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或许宗正是气疯了,所以才会口不择言地污蔑她转而选择的那个人,也不一定。 但又或许,他说的其实是真的。 最后舒纯熙跟宗正又说了些什么场面话,然后又是怎么挂的电话,她自己都没有印象了。 只记得她站在阳台上面,傻傻地待在原地没有动弹,望着远处凝望得出了神。 直到两点之后,等在楼下的敬渝没有看见舒纯熙出现,来敲她的房门,舒纯熙才恍然间抬起脚步,动作僵硬地去找自己的身份证件,然后又跟着敬渝的脚步,下了楼,换好鞋,接着再走出大门,跟在他后面上了车。 轿车驶出敬宅,后座的敬渝与舒纯熙并肩坐着,目光不远不近地落在她身上,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 按他对舒纯熙的了解,如果出门的话,她应该会换一身衣服的,但现在她身上穿的就是上午的那身衣服。 而且,舒纯熙从刚刚开始,打开房门露面时,身上的不对劲就更甚了。 敬渝没由来地有点担心,明明两个人都带了各自的证件,是在去领证的路上,但现在的气氛,却根本没有一丁点的喜气。 就这样想着,敬渝已然伸出了右手,握住舒纯熙交叠在腿上的一只手腕。 若有所感,她于这时转头望向了自己。 敬渝弯了弯唇角,柔声问她, “你是不是不舒服,没事吧?” 女人很快摇了摇头,难得地任他牵着,没有挣扎着要收回手,另一只放在膝上的手在这时忽然抚摸上了小腹,若有所思。 敬渝很快紧张起来,屏息凝神,朝她靠近一些坐到她身边,盯着她的腹部,那凸出来的一点点圆润弧度,连忙问: “是不是它闹你了?你现在难受吗纯熙,是不是有点想吐?” 舒纯熙又很快地摇了摇头,飘远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她的体内,她对上他投来的眼神,目光清明,突然正色问他: “敬渝,你说你上次去见过我父亲了,那个时候,他跟你都说了些什么,你再好好说一遍。” 敬渝疑惑了一瞬,但还是随即张开嘴,仔细回想的同时开口回答她的问题: “我和伯父聊了些案子上的事情,聊完之后,他对我说‘如果可以,希望你多照顾照顾纯熙,往后她在敬家就拜托你了’。” 他说完,注意着舒纯熙陷入深思的脸色,握着她的手动了动,又很认真地对着她说: “纯熙,那天我就已经答应舒伯父了。所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负起责任的。” 舒纯熙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又该不该相信他,被他牵着的手微弱地动了动,突然说: “我想先去见我爸妈,去过监狱,我们再去民政司。” 敬渝不知道舒纯熙为什么会半路提出这个要求,他脸上的神情也凝重了起来,斟酌着劝她, “一个月只有一次会见,等下个月我们再去见伯父伯母,行不行?” “一个月是规定了只有一次会见,但是你有办法的不是么,不然上次你又是怎么去见他们的?” 女人望着他的目光里面,怀疑终于变成了实质,动作坚决地把自己的手从他手心里给抽了出来,摇了摇头,临时反了悔。 “你让司机往监狱开,我要先去见我爸妈,不然我不会跟你领证结婚的。”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她没有再虚与委蛇,也没有要征求他同意的意思,只是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带着那种坚决的、不会更改的意味。 眼前舒纯熙的这幅模样,敬渝根本不陌生,虽然从表面上来看,两年后的她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但骨子里那种倔强和执拗,也只是被血肉皮囊包裹得更深了一点而已。 他从来也都拗不过她,好像只有“让步”这一个选择。 敬渝屏息沉默着,车厢里落地闻针,氛围凝滞着,又仿佛剧烈地拉扯着,像一根弦只是在等待终于蓄满到顶点的那一刻。 终于,握着舒纯熙的那只手无端加重了力气,敬渝开了口,克制地舒出一口气。 “去一等公狱。” 驾驶座的司机应声,在下一个路口调转了车头。 没过多久,敬渝又从口袋里摩挲着用左手拿出了手机,然后放到裤腿上,解锁,打开电话本,找到一个号码,拨出后,又用有些不熟练的动作,把手机拿了起来放到左耳边上。 余光里,舒纯熙看完了他所有的动作,对于他宁愿这样都不松开右手的行为,有点无语,但终究没有做什么,只是敛下眸子,听他继续讲电话。 敬渝安排的自然是他们进监狱的事情,同那头礼貌客套了两句,并没有什么额外的信息。 舒纯熙听了一会儿,就有点疲惫起来,仰身向后,靠在椅背上面闭上双眼,朝着窗外的方向偏过头,竟然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待到耳边传来放松的、有规律的微弱呼吸声,敬渝才卸下肩背上绷紧的劲儿。 他放下手机,转头看过去,舒纯熙的脸并不是对着他这边,只留给他一个侧影,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 犹豫了一会儿,他悄然朝着身侧那人的方向探了过去。 左手顺着她脖颈底下的空隙轻柔地伸了进去,垫在她脑后,然后轻轻一拨,将舒纯熙的脸朝向了自己这侧。 做完这些,敬渝又小心翼翼地收回手,面上端着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蹙起眉头的样子,还是平时那个雷厉风行的敬总。 等红灯的功夫,驾驶座的司机大叔飞快地飘了一眼后视镜,然后两颗眼珠一转,在眼眶里划出个彩虹般的弧度, 才将目光移回了前方的马路上。 而后座的人,保持着偏头的动作就没有变过,目光一寸不错地盯着面前的这张脸,已经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她睡得熟了,就和以前一样,坐在车里有些颠簸的感觉,反而更容易让她陷入梦乡。 敬渝倚在椅背上,望着她,就好像他们正面对面在看着彼此一样。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久违了。 他努了努双唇,将一声笑含在喉中,望着整个身体随着睡梦中的呼吸而规律起伏的舒纯熙,直到一记突然的刹车,身侧的肩膀被女人撞上。 敬渝于一瞬间僵住了身体,根本无心去管司机表达抱歉的话语,立刻就不敢动弹了。 怕她被惊醒,然后离开。 又怕他一动,她感觉到了,然后离开。 还怕他因为眨了一下眼睛,就发现现在的场景只是自己的幻想,她并没有靠过来。 就这样想着,男人的呼吸都刻意地放到缓得不能再缓,活像一只懒得不行的考拉。 但他忽然又觉得自己应该是一颗桉树。 因为舒纯熙的鼻梁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似乎有点难受,于是她“唔”了一声,不太高兴了,很快就蹭着他的身体挪动了一下脑袋,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侧脸抵在他肩膀上,呼吸又逐渐沉稳起来。 充当靠垫的敬渝闭上了双眼,胸膛里被一种酸涩又满足的奇怪情绪给淹没了,像是热带森林里面所有新鲜水果的美好和热烈都加在一起,一齐迸发出香味和果汁的那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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