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松开,还是高兴,脸上都挂着笑。 黄礼林说:“痛快,今天咱们一定要喝一杯。” 汪洋问:“你这身体行吗?” 黄礼林拍着胸脯:“好着呢。” 叫了酒又叫了菜。倒上酒,黄礼林举杯说:“啥都不说,咱们先干一杯,配合默契。” 汪洋举杯相碰,小啜一口,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咱们刚才是不是演过了,董事长会不会看出来呢?” 黄礼林摇头:“别把他想得太神了,他也就是个人。” 汪洋说:“他不是一般人,那脑袋瓜就跟计算机一样。” 黄礼林嗤笑。 汪洋不悦地瞪他:“你笑什么?” “你说你一个山东汉子,顶天立地,怎么就这么怕他?” “你懂个屁,我哪里是怕他。”汪洋叹口气,微微伤感,“你是不会懂的。” 黄礼林说:“哎哟,我是不懂。可你就懂了?你对他讲感情,他对你讲感情了吗?他把我踢出集团管理层也就算了,反正我跟他一向也就那样。可是你呢?忠心耿耿,鞍前马后,就差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了……” 汪洋眼神闪烁,闷闷地喝着酒。 见攻心成功,黄礼林心里得意,身子前倾,搭着汪洋的肩膀,继续挑拨离间:“不值得,汪洋,真不值得。说起来你是一个分公司总经理,用个人还得看玛丽亚那小娘们的脸色,她为集团搬过砖扛过水泥吗?为赵显坤打过架蹚过雷吗?不就是嫁个有点本事的男人,然后就跑到集团里指指点点,她算哪根葱?还有那个许峰,哎哟,以为自己是钦差大臣,鼻孔都朝天了。赵显坤现在就喜欢用这些人,玛丽亚、许峰,什么文化素质高什么视野开阔,他们就是一群来乘凉的人,却在我们这些种树的人头上拉屎撒尿。”说到这里,已经是发自肺腑,没有挑拨离间的演戏成分。 “汪洋,我知道你一直想回集团当个副总,死了这条心吧,现在我们还有点价值,赵显坤留着我们,有一天我们完全没有价值了,连这个分公司总经理的位置都坐不住。” 汪洋动容,没错,他还抱着幻想。 “听我一句话,早点想个退路。” 汪洋抬起眼皮看他:“你想出啥退路了?” 黄礼林嘿嘿地笑,十分得意。 汪洋轻捶他肩膀说:“说。” “咱们做建筑的,项目就是王道,项目怎么来的,关系嘛。这些年我的钱都砸那里面了。”黄礼林说,“现在,算是有点成果了。” “什么成果,你别话说一半,给我指个路呗。” “你不成,你没这条件。” “啥意思呀,瞧不起人呀。” “不是这意思,你家闺女太小了,没这条件。你现在好好培养她,将来记得送英国去留学。留学也有讲究,留美的都是读书好的,留英的要不有钱要不有权。” 话说到这份儿上,汪洋自然懂了。黄礼林年轻时候挺混蛋的,整天不着家,在外面喝大酒侃大山,当时他媳妇怀孕五个月,在家里洗澡时摔了一跤,等他回到家已经晚了,孩子没保住。后来他媳妇又怀孕两次,但都自然流产了,身体损害很大。他心里愧疚,从此绝了生养孩子的想法,只把一腔心思都转到夏明身上。 “谁家的姑娘呀?” 黄礼林神神秘秘地笑,要有尾巴,这会儿都得翘起来了。 汪洋推他:“说说说。” “贺胜利。” 汪洋诧异地哦了一声,贺胜利是主管部门的领导。“真的假的?黄胖子。” 黄礼林嘿嘿地笑着说:“我外甥这么帅又这么能干,哪一个小姑娘见了不动心?” 汪洋心里有些酸:“那你还是等搞定了再说,别到时候牛皮吹破了,糊你一脸。” 黄礼林笑了笑,夹起菜吃着,那神色仿佛在说,知道你酸了。 汪洋从头到尾被他压着,心里也不服气,想了想说:“你家夏明能力是强,但是遇到我们家苏筱还不是吃瘪。” 黄礼林沉下脸说:“不要跟我提那丫头,要不是她横插一杠,许峰屁也查不出来,咱们也不用演这么大一场戏。” “得了,你一个大男人跟小姑娘计较什么。再说,没有她,许峰就不查啦!”汪洋就是看许峰“掘地三尺”的架势怕了,怕他掘完天科又来掘天成,这才跟黄礼林联起手来做了一局。 “我劝你小心点,那丫头可不是个善茬。” “不是善茬呀,那我把她开了好不好?然后你再招到天科去。”汪洋语带讥诮地说,“你说你,一手拿着矛,一手拿着盾,自己打自己,逗谁玩呢?” “你爱信不信,我把话摆在这里。她心气儿高着呢,你降不住她,早晚她得把你祸害了,到时候你还得替她数钱。” “你才祸害,见不得人好。”汪洋火大,把筷子一扔,“不吃了,跟你吃饭闹心。”起身就走。 黄礼林也不阻拦,自顾自斟上一杯酒。 汪洋气呼呼地往外走,经过前台的酒架子,忽然脚步一顿,招来服务员指着拉菲红酒说:“给我来两瓶,记刚才房间账上。”这家私房菜馆平时不对外营业,来的人非富即贵,都是出手大方的主儿。服务员不疑有他,将两瓶红酒打包,递给他。 外面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 汪洋驶出小巷子,拐进大街,顺着车流,快到天成时,手机响了。看到屏幕显示“黄胖子来电”,他得意地坏笑一声,将音乐声开到最大,然后按下接通键。 私房菜馆里,把手机搁在耳边的黄礼林,被一句高亢的“我在遥望,月亮之上”震得心跳加速,浑身一个哆嗦,他赶紧将手机从耳边拿开,越想越气,对着话筒怒吼一声:“汪洋你大爷的。” 汪洋哈哈大笑着,心情美极了。 一脚油门到天成,汪洋拎着两瓶酒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进办公室。杜鹃戴着颈枕缩在电脑椅里追韩剧,也不知道看到什么狗血剧情,双眼通红梨花带雨。看到汪洋进来,她大为尴尬,手忙脚乱去关窗口,结果鼠标掉在地上。 “行了行了,继续看你的,别哭太使劲,哭坏了不好。” 杜鹃不好意思地笑着。 汪洋抬脚准备往总经理办公室去,看到商务合约部方向还亮着灯光,脚步一顿,问:“还有谁在呀?” “苏筱还在。” “你把酒拿到我办公室放着。”汪洋想了想,将酒搁在前台桌子上,往商务合约部走去。远远地,就能听到复印机工作的声音。许是因为这声音有些响亮,他都走到商务合约部门口,苏筱还没有察觉。此时的她,站在复印机旁边看着窗外出神,复印机里吐出的是注册造价师证的复印件。 她已经拿回注册造价师证了?汪洋愣了愣。电光石火间,所有的事情都联系到一起了。谁帮她拿的造价师证?为什么她会帮许峰?脑海里突然回想起黄礼林那句话“你降不住她”,汪洋原地思索片刻,敲了敲门。和他预料的一样,回过神来的苏筱下意识地挡住了复印件。 “汪总。” “这么晚,怎么还在呀?” “马上就回去了。” “你住哪一片区,要顺路的话,我送你。” “我住海淀。” “不顺路。”汪洋有点遗憾,“赶紧回去吧,已经很晚了。”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听到苏筱在身后说:“汪总,为什么你认定东林是内奸?” 汪洋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略做沉吟。 “我觉得每个人做事都不是无缘无故的,东林,我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动机让他打电话给黄礼林,事情不曝光,他没有任何好处,事情曝光,他更得不到好处。所以我觉得,他不可能是内奸。”苏筱看着他的眼睛说,“真正受益的人才可能是打电话的人……” 汪洋意识到她在怀疑自己,随口说:“这个其实不重要。” “不重要吗?”苏筱微微拔高声音,眼神变得尖锐,“这个污点很可能跟着他一生,让他找不到工作。” 突如其来的尖锐让汪洋愣了愣,随即想起她的经历,便明白她是替东林不平,也在替自己不平。他斟酌言词,解释了一下:“你也看到了,他平时爱偷懒,不思进取,专业能力也不行,这才是重要原因。但你说得对,确实内奸这个不太好听,会对他以后的工作造成不良影响,我会跟老陈再商量一下,给他一个妥善的处置。” 苏筱收起目光中的尖锐,自责地说:“都怪我。” “怎么会怪你呢?中标了,多好的一件事呀。要不是发生这种事,我还准备搞个聚餐,好好庆祝一下。”见她意兴阑珊,汪洋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真不怪你。这次的事情很复杂,跟你其实没什么关系,你中标也就是一个导火线。所以你别想太多,踏实工作就行了,其他事情有我跟陈主任呢。等这件事情彻底过去了,咱们搞个聚餐,庆祝中标。” 苏筱点点头,心里却想,恐怕那时候我已经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番谈话起了作用,最终,汪洋收回开除东林的决定,赔偿了N+1的工资,让他主动辞职。东林走的时候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苏筱给他打电话,但他没有接。过两天,集团下了关于内奸门的红头文件,大意是一场误会,有人故意挑唆引起纠纷,实无此事。希望各子公司以此为戒,以后若再发生此类事情,将严惩不贷。随后又下了一个人事调令,说是因为业务发展的需要,许峰即日调任为地产公司的物业部经理,审计小组组长的位置由徐知平接替。 这一系列操作,让苏筱觉得很不可思议,她都能感觉到事情的诡异之处,难道赵显坤感觉不到吗?这个董事长未免太过无用了。很多年后,等她做了高层,才明白过来,成千上万人的利益纠葛,不是一句对错就能公断的。很多局外人事后能一目了然地看出因果,是因为把它当成孤立事件看待。但对局内人来说,这不是一起孤立事件,这是日积月累的矛盾,层层交织的利益,还有无法割舍的情感。它的因不在当下,可能在很久以前;它的果也不在当下,也许要到很久以后。 二十多年前,振华只是一支四处打游击的建筑队,挂靠在国有建筑公司下面,去过海南,到过新疆,干着最苦的活,拿着最少的钱。刚开始步履维艰,经过一干人等的艰苦奋斗,慢慢地打开局面,拿到特级资质,建立搅拌站,涉及地产开发,成为一个枝繁叶茂的集团企业。 而后,集团患上了大企业病,机构臃肿,光副总就有二十几个,人浮于事,请示报告一大堆,内斗严重,发展停滞,企业亏损严重,处于破产的边缘。为了生存,赵显坤不得不进行一次壮士断腕式的改革。汪洋和黄礼林原本都是集团副总,那次改革中被踢出集团管理层。集团给他们每个人5000万的物资设备创办子公司,让他们自主经营、自负盈亏。这就是天科、天成、天同、天正、天和五家天字号子公司的由来。 当时分给天字号的物资设备都不是新的,分给它们的人员也是被集团淘汰的,所谓自主经营自负盈亏,也就是自求多福的意思。所以,这次自救式的改革,虽然明面上没有说,性质上带着一点分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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