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理分科之前,重点班的同学基本也都是互相认识的。 在陌生的声音里,他们所说的人和事,乃至老师的八卦,让苏玉找不到丝毫的共鸣。 三三两两,各自集中的友情,甚至没有可以让她短暂停留的入口。 早读课的铃声已经响过了,班主任看班里还散漫着,喊了一声课代表:“江萌,上来领读。” “来啰。” 被喊到的江萌小跑到讲台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古诗词讲义拿出来,翻到《琵琶行》,快快快——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预备起!” 琅琅的读书声,在初秋的清晨里从教学楼一格一格的空间里响起。 苏玉观察着讲台上的女孩子。 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精气神很饱满。不需要用发型装点美貌,可以大光明地扎起马尾辫。 讲台旁边的男生昂着脑袋看她,笑嘻嘻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江萌被逗乐了,然后用讲义轻飘飘地甩了他一下。 平江人用方言夸或事,喜欢用“很灵”这个说法,是很好的意思,比漂亮更有厚度一点的形容。 对上女孩子美目流转的一张脸,苏玉觉得,江萌整个人的存在,就是对“灵”这个字最熨帖的注解。 苏玉轻轻地搓揉着纸张的边角,心不在焉地读起了书。 周五没有晚自习,苏玉下课后去了一趟学校对面的书店。 高中的学校没卖太多大学的参考书,倒是有雅思词汇和真题。 紧迫感让她慌了阵脚,苏玉六神无主地站在五花八门的辅导书面前,不知道要怎么挑选。 看她晃悠了半天,有人过来关心了一句:“你要买什么?” 苏玉回头,看到他们班的班长宋子悬。 他戴副眼镜,很清秀,长相有些女孩子气,白净而清冷,个子中等,人也清瘦。 两人有过交流,苏玉的校服就是宋子悬带她去领的。 苏玉给他说了自己的情况。 宋子悬想了一想:“词汇量是重要,但也没必要盲目去背,考试题是有做题技巧的。你可以给自己制定一个长周期的计划,然后再阶段性地做安排,不要一下子加强度,只会手足无措,什么都抓不住。” 苏玉低一点头,难为情地承认:“我是有一点着急。” 宋子悬说:“时间还很多,稳住心态,慢慢适应。” 接着,他又问:“你以前在清溪怎么样。” “基本都是第一。” 虽然这么说,她的话里却都是羞愧。 “猜到了,不是第一也进不了物化班,后面可能紧接着会有几场考试,如果考得不好也不要灰心,这里高手如云,打击和落差肯定是有的,但绝对属于正常状况。” 苏玉知道他这是在给她打预防针,她感动地点头:“谢谢班长。” 宋子悬走了以后,苏玉又去挑了几本杂志。 书店里人还挺多的。 苏玉站在一个展柜前看作文素材的时候,正对面传来两个女孩子的声音。 一个女生说:“不过他太高冷了,而且还那么白,有几个女生驾驭得了?” “高冷?”另一个女生在一堆韩娱杂志里漫不经心地挑选着,“他哪里高冷了?” “谢琢还不高冷吗,我们班好多女生都不敢跟他讲话。” 听到谢琢的名字,苏玉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在说话的是江萌和赵苑婷。 “虽然是有几分姿色,也不用这么夸张吧。”江萌拿了一堆印着花美男封面的杂志,往手臂上摞,“高冷和闷骚还是有区别的。” 她挑挑眉,又说:“喜欢把你介绍给他?” 赵苑婷害羞地笑,靠在江萌的肩上:“no,看着他的眼睛超过十秒钟我会窒息而亡。” 女孩子的声音还没落下,一份被卷起的英语报贴过来,碰到了江萌的脸。 赫然眼前的少年手腕让苏玉抬了头。 腕骨上,的确没有了她见过两次的那块机械表,这一次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戴。 谢琢用那卷报纸托着江萌的下颌,就这样慢慢将她的脸扶正。 他稍微歪一点脑袋,看着矮许多的女生:“说我什么?” 苏玉稍微挺直了腰背,又整理好碎碎的头发。 不过多余的小动作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江萌往后一退,笑笑说:“夸你骚呢。” 谢琢举起那卷报纸,直接反手敲过去,没带犹豫,几乎在江萌话音落下的同时,“梆”的一下。 虽然他动作很轻,小小教训。 江萌还是懵了懵,反应过来后谢琢已经走远。 她一把抓过还在犯花痴的赵苑婷,指着他云淡风轻的背影说:“你看他!” 苏玉想,对谢琢这样一个界限很高的人来说,若非深交的关系,他应该不会做出这个举动。 有些亲昵了。 苏玉转到了无人的角落,看到一本言情小说的封面写着:青梅竹马x欢喜冤家。 她把书拿起来没头绪地翻了翻,又放回去。 谢琢的来意很明确,没有在这儿逗留挑选,拿了本新编的雅思词汇书就去付钱了。 他在书店待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独自来独自走,离开的时候,苏玉正坐在门口的吧台书桌。 今天下了雨,她跟爸爸约好在这里碰头。 谢琢推开书店的玻璃门,然后撑伞走进了雨中。 隔着玻璃窗户,苏玉看向他高瘦的背影。 她贸然在他身上做了和缘分有关的试验:在心里喊那个人的名字,他就会回头看你。 广播站在放歌,是莫文蔚的《爱情》。 书店是个封闭的世界,外面的雨和歌,闷厚得仿若远在天边。 “爱是折磨人的东西,却又舍不得这样放弃,不停揣测你的心里,可有我姓名……” 隔着一面落地的玻璃,她好像在看电影。 周围的一切都无声地坍弛,抽帧成一片片模糊的色块。 天色的青,车灯的红,雨水昏聩,雾夜迷蒙。 只剩一点少年的白,行走在她的心间。 听不到步伐,也听不到雨声。 她在四四方方的画幅前,看一场关于告别的默片。 水滴沿着玻璃不规则地下落,苏玉探指试图擦掉,但干涩的手指碰不到雨。 潮湿也是电影里的内容。 有两个男生进了门,抖抖身上的雨:“乔雨灵不会又失恋了吧,这学期老是放什么破歌,爱来爱去的神经病。” 粗鲁的言辞让苏玉瞄过去一眼。 再看回来,谢琢已经到了校门口,坐进一辆黑色哑光的雷克萨斯跑车。 车主是个女人,很时髦,但不算年轻了。 应该是他的妈妈。 苏玉看着尾气消散。 手指不自知地在玻璃上反复滑动,画了很多个锐角符号的车标。 两个陌生的女孩子簇拥过来,挡在苏玉前面的玻璃窗上,激烈讨论:“哪个哪个?” “车都开走了。” “刚才他在你干嘛不指给我看?!” “他在我不好意思嘛……” “哎,你每次都这样。” 后面的声音俨然有些委屈赌气了:“你又没喜欢过人,根本就不懂我。” 苏玉离开店里,慢慢地呼出胸腔里轻微的沮丧。 原来召唤法也不是次次都奏效,她想。 他不会回头。 即便在一个空间待着,再狭窄、再方寸,他连余光里都不会有你。 不要放大对视的意义,那不过是一个瞬息的交汇。 你可以迷恋巧合,但不能把巧合当作缘分。
第4章 苏临接到苏玉之后,在车里,因为发了奖金,喋喋不休地跟苏玉说了不少话。 苏玉觉得她爸有点“男人至死是少年”那德行,所以不是很喜欢跟他聊天。 苏临心情不错地跟她说有换车的打算:“SUV,怎么样?” 苏玉在副驾驶,翻着历史讲义在背,淡淡说:“换呗。” 不过这个想法最终在饭桌上被陈澜驳回了:“你知道SUV多难养,多烧油钱吗?你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就我们行里那个老刘,他之前买那车……” 苏玉默默地走进房间。 关上了门,世界终于清净了。 按照宋子悬的建议,苏玉重新制定了一下她的学习计划,也把休息的时间安排起来,虽然每天七点半才上早读,但是苏玉的计划里,最晚六点也得起床。 苏玉不算有学习天赋的人,但她有个优势,觉少。 下学期的小高考至关重要。 早读前的时间被她用来背诵那几门课的知识点。 她用红笔在日程本的封面写了四个A,史政地生四门学科的成绩如果达标,可以换来高考宝贵的一分,这是她不容出错的目标。 学校仍然很鲜活热闹,苏玉却常常觉得这里像空谷。 除了学习,她不知道能做什么。 唯一可以作伴的同桌不在,苏玉仿佛失去了被拴留在这个群体里的绳索,变成一颗被放逐到宇宙的边缘的小小星球。 她想要发出自己的声音,却找不到传导的介质。 苏玉真的去找过哥哥。 在文科班的教室门口,能感到他们的气氛很好。 原来陈迹舟真的拥有佳丽三千。 语文老师在课间放名著改编的影视剧,班里的同学在打闹,他坐在人群中间,撑着下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逗得一圈女孩子都在笑。 陈迹舟很开朗,他身上有着很重的江湖侠义,秉持着一种“来者都是客”的热闹,脸上挂着八面玲珑的笑,大大小小的朋友遍布校园的每个班级,不管男生女生都能唠上两句。 不知道和女生开了什么暧昧而又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被对方红着耳朵一作业本扇在手臂上。 陈迹舟笑笑,飞快地闪了过去。 他歪过身子的时候,恰好瞟到了外面,看到了苏玉,于是立刻起身过来。 陈迹舟没出教室,把窗子一推开,刮她鼻尖:“垂头丧气的,不开心?” 苏玉摇头:“没有不开心。” “有人欺负你跟我说,”陈迹舟手撑着窗台,眼里带一点顽劣,“哥给他一脚踹飞。” 舅妈说过,他六年级就跆拳道黑带了,飞起来踢板子不是吹牛的。 “为你争个一中扛把子,怎么样?” 苏玉吓坏了,忙说:“不好,你乖一点。” 陈迹舟笑弯了眼。 苏玉低眸,捏捏外套上的啾啾,喃喃说:“我好想转到你们班啊,还能看电视剧,我在班里好无聊。” “来啊,”陈迹舟回头看看那群女孩子,用手圈了个望远镜,东张西望了一番,“还有个长公主的位置给你坐。” 苏玉这回是真笑了。 后来她了解到,这种因为变动而失落的感觉被叫做适应性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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