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余颂茫然地坐在客厅里,一直坐到天黑也不开灯。过去低落的时候她总想着弹琴,可现在一看到琴就想起虞诗音。安思雨有她家的钥匙,见窗户暗着还以为没人,顺手一开灯。他就在站在煌煌的亮光里,与她四目相对。他一眼就猜到了所有事,冲过来搂住余颂,温柔道:“更多的事情你也无能为力,先做能做的吧,好好吃饭。” 那天之后,安思雨就算正式搬过来。他们都在躲避一些事。姜宏那边对安思雨的围剿还没停,他倒是依旧腆着脸上节目,节目上给他的称谓照例是‘钢琴家’。他对着镜头微笑道:“我之前的一些私事,谢谢大家关心了,我想一切都会有个好结果,不会有好人被冤枉的。”其实他的粉丝已经有了安思雨家的地址,寄来一些匿名信辱骂。安思雨怕吓到母亲,这才搬出来住。 见缝插针,安思雨也在忙着筹备自己的公司。不出所料,他辞职后没多久,白念闻就栽了大跟头,二级市场杀人不见血,他怀着赚快钱的愿望冲进去,倒让别人联手做套赚了快钱。据说赔了一千多万,他忙着补窟窿,根本顾不上公司的运作。不少老员工都私下联系安思雨,等手边的项目一结束就要跳槽,求他推荐下家。 安思雨在外地想租个办公场地,出去物色一番,连着两天没回来。余颂虽然记挂,却也没打扰。他却偷偷打电话来,道:“我今天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肯定是我更想一点。” 余颂哭笑不得,他在这种事上也要争一口气,却还顺着道:“一样多,可以吗?” 他说好第二天能回来吃饭,余颂便一连等到深夜,半梦半醒着看电视提神,就听到有开门声。安思雨进来,热情洋溢地和余颂打招呼,她的反应却冷淡,正盯着屏幕看得目不转睛。电视里放着爱情电影,男女主的***镜头。他们边接吻边脱衣服,到了男主角腹肌的特写。 安思雨有些不服气,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虽然最近没去健身房,也不至于用进废退到这地步。他用力在余颂面前挥挥手,道:“你在看什么啊?怎么都不理我?喂,我们可是有两天没见面呢。” “拜托了,先等一等。我在看那架琴,他们怎么能放在窗户边上?下雨天受潮怎么办?琴弦很容易受生锈的。” “受不了你。”安思雨用手掌根夹着她的脸,对视着亲了她的额头,道:“看我看我,我这两天特别辛苦,你看我瘦了没有?” “瘦了,你多吃点,再瘦就憔悴了,还是菠萝奶油面包好。” 到电影结束,余颂还在关心那架琴,可惜导演之后没再给过镜头,以至于她根本没留心情节。安思雨笑着拉她上楼,一面和她解释这烂俗爱情片的前因后果。晚上他们已经睡在一起,安思雨很庆幸之前买的是双人床床垫。 连着一段时间都是寻常情侣的同居生活,买菜烧饭,洗衣拖地,偶尔的拌嘴,迅速的甜蜜,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哈欠连天搂搂抱抱着去睡觉。安思雨还特意给她准备了一个小惊喜,他在她的花园里布置了一串彩灯,通上电,灯光把新栽下的花苗照得明亮。他道:“再过几个月,等夏天到了,就会开花了,会很漂亮的。” 那天晚上余颂睡得很熟,她一直在想花园的事,已经很久没有再做关于琴的梦。以前她总会梦到自己在台上忘谱,心慌意乱着惊醒。现在醒来却不过是安思雨的手臂搁在她身上。 普通人的生活。她蹑手蹑脚的下了楼准备早饭,忍不住幻想人生的另一种可能。如果她当年没去美/国,而是真的去了日/本,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呢?她和母亲的关系会缓和些吗?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了安思雨的妻子,交到了新的朋友?真正的普通人,细碎的衣食住行,会比她曾经选的那条路更快乐吗? 她没有再细想下去,因为收到了一封邮件。安思雨下楼时,余颂有些无奈对他道:“我中了。” 安思雨嬉皮笑脸没当真,道:“中什么?五百万彩票大奖?总不会是我不够当心吧?” 余颂已经习惯了他的插科打诨,淡淡道:“是我进了范·克莱本赛的初选,六月份去美/国比赛。”演奏,比赛,成名,曾经杀气腾腾的斗志在血管里褪去了,现在提起,她忽然觉得这一切变得很遥远。但仅仅只过去了两个月。
第40章 虞诗音没料到,最难的是生活。 她动完手术后,暂停一切工作在家修养,虽然有母亲照顾她,可还是处处不自在。生活是繁杂而无趣的重复劳动。地要每天拖,衣服要每天洗,饭菜要每天做,吃完还要洗碗。这些都是她在住酒店时从来不用考虑的事。她想帮忙,可做多了也厌烦,不得不承认安思雨说得对,电饭煲和洗衣机都要学了才会用。 经纪人和她有合约,但到底还是经济关系,知道她短期内赚不来钱,立刻就冷落了,基本不回复她的消息了。其他同行更不用提,她本来在业界的朋友就不多,唯一一个余颂还闹翻了。 最紧迫的是钱的问题,她刚在***买了房子,手头的现金不多,吃住都靠家里。现在母亲又要洗衣做饭,又要照顾她情绪,总是愁眉不展。她也想帮一些忙,可就算要卖掉***的房子,她也找不到人来帮忙。谁是信得过的?她的人际关系都是依托于事业,脆弱如蛛丝,职业的几根线一断,也就脆弱不成网。 更难的是以后,休息个三四年她还能不能有工作。音乐圈的更新换代飞快,十八岁成名不算早,二十岁开独奏会已经迟了。难道要去院校里教书?那她也得罪了周思邈,院校里关系盘根错节,很难让她进门,她也拉不下这个脸。她忽然想起了周修达,当年他也是这么慢慢走了下坡路——先是不能上台演奏,然后没人找他工作,渐渐自暴自弃闭门不出,等钱花完了才发现已经没有人再认识自己。 她想起第一次再医院见面时周修达说的话。他道:“你注定要过一种更危险的生活。因为最轻松的路,才最让人迷茫。” 原来是这个意思。天才也不过是观赏动物,当你得意时,四面八方的人就像是强风把你托举在天上。可是现在风停了,你沉重地砸在地上。 虞诗音担心母亲的退休金不够,原本想把存款拿出来用,可是家里又忽然变得阔绰起来。她立刻就猜到了原来,过去一对峙,果然是余颂偷偷打了一笔钱。她又气又急,想要母亲还回去,可脾气一上来又喘不过气,只能被扶着卧床休息。 虞母道:“你可以不收余颂的钱,但其他事你还是找她多商量一下。你在***的公寓到底怎么处理,空置着总不像样,要么买了,要么租出去。现在也只有余颂是信得过的。” “你信得过她,所以就联合起她来骗我吗?”虞诗音把被子蒙过头,转过身去不理她。 于是虞诗音养成了散步的习惯,整天闷在家里太压抑,谁的脸她都不想看到。这天散步回家,她看到楼下停着一辆奔驰,挺眼熟。凑近一看,穆信果然等在车里。他笑道:“看来我来之前应该先打个电话问一下你在不在,可惜我忘了,我还没有你的电话。” 虞诗音不搭腔,只是上楼给他开门。穆信抱着一个礼盒跟着后面,面上依旧是那一抹殷勤又狡猾的笑。 “听说你病了,我想送点东西给你,你看看你喜欢吗?”礼盒里是一套水晶杯,虞诗音只看了一眼,就拿出一只往墙边一丢,砸得粉碎。穆信不躲不闪,依旧微笑道:“你想砸的话,另一只也可以砸了,不过要小心自己,这碎片很锋利的。”他把手伸给她看,手背有细小伤口,是刚才被飞溅的碎片刮伤了。 虞诗音也有些愧疚,态度缓和了许多,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目的,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花言巧语,你当我会信?” “不管信不信,你现在都需要一个人对你说这种话。”穆信笑道:“我还有一样礼物想送给你。这个你应该舍不得丢。”他从门外抱出来一只边牧幼犬,大约三个月左右,正是活泼亲人的时候。胆子很大,它一味地往虞诗音身边挤,舔着她的手。 虞诗音是孩子心性,抱着狗有些动摇,眨眨眼道:“可是我没办法养它。 “如果你愿意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可以帮你照顾它。你只要有空的时候陪着玩玩就好。” “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让我和你同居,那我算什么?你的情人还是姘头?你这是可怜我吗?” “你用不着我可怜,天才落魄了也一样是天才。世事难料,但天赋对你永远忠诚。我作为普通人只是对天才很好奇。算是你可怜我吧。” “我身边没有一个人会同意我和你同居。余颂尤其讨厌你。” “你是哪种在意别人想法的人吗?”穆信向她伸出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跟着他下了楼。 同居的生活比想象中好,因为穆信实在太忙了,所以虞诗音很自由。房子里有保姆,一切家务都不用她亲自动手,二楼有钢琴,状态好的时候她可以去练习。养狗也确实是一种慰藉,她能够一天散步两次。 这是一种巧妙的逃避,她知道自己过的是普通生活中较幸福的一档,单论物质享受,现在甚至胜过她当职业演奏家时。房子,保姆,一条狗,一个倾慕她的并且不算丑的男人,庸俗观念里一个女人的全部幸福她都拥有了。她假装自己很开心,哪怕少了一部分的肺。 穆信晚上要应酬,她就在客厅看电视,尽量等着他回来。正好放到有姜宏的节目,既然他是钢琴家,节目方自然会安排他演奏一曲,弹得算是差强人意。 穆信正好这时候回来,见她看得入神,便道:“他弹得明显不如你。他太急着捞钱,又参加节目又参加商演,根本没空练习,水平越来越不像样。” 虞诗音冷笑道:“和商演没关系,一个月几场的商演不会太花时间,熟练的演奏者是有肌肉记忆的。要说商演影响水平,主要是影响感悟力。可他能感悟什么?能听出来他平时有练习,可惜没用,他就是个单纯的废物而已。”她叹了一口气,又开始轻轻咳嗽,“没有天赋也是件好事,至少不会失去。失去比没有拥有更痛苦。” “这是你担心的痛苦吗?”穆信轻轻搭在她的肩膀,道:“你的病没有那么严重,找个好医生好好复健,可以恢复手术前的状态。我会帮你安排的。就算不能,我也可以一直照顾你。” 虞诗音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无动于衷。她并不需要一个男人的照顾,曾经她非常快乐,生活里只有琴和听众,余下一切都不用在意。可忽然间,她的自由竟然倒退了,琐碎的生活扑面而来,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怪谁。余颂骗了她,她妈妈也骗了她,可肺癌是抽了太多烟,她又不觉得是自己的错,只知道自己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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