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对了,你事先练过这首吗?” “完全没有。” “太好了,我也完全没练过。”虞诗音笑得更开怀。 她们一起坐上琴凳,做四手联弹准备。余颂瞥见白飞柔不屑冷笑,知道自己是在打一场必败的仗。虞诗音连梅老师都打败了,她根本不是对手。同台竞技不过是徒增笑料,她知道自己会出丑,心里却很平静。像是海上漂泊的船见到了灯塔,她忽然有了目标。现在除了虞诗音,她谁也不在乎。到底什么样的人才是周修达所说的一流的天才?她现在终于寻到一个,单方面把虞诗音视为对手。先要清楚她们间的差距,然后再迎头赶上,一次次的挑战,就算依旧是惨败。那她只要也在追赶中前进了。至于失败和冷眼,不重要,反正她早就习惯了。 《匈牙利二号狂想曲》是一首炫技的曲子。因为难度极高,对体力消耗也大,有人戏称这是一首要吃饱饭才能弹的曲子。现在换做两人连弹,难度是降低了,但她们没有事先彩排,如何配合,尚未可知。 虽然她们现实中只说过几句话,但在乐声里已交流过千言万语。虞诗音的演奏与她的性格一样激昂热烈。她先是试探性地主导旋律,余颂也小心翼翼跟上。第二段的轮指开始,虞诗音速度陡然加快,余颂迎头赶上,几处颤音和琶音配合得很好。虞诗音偷瞄她笑了笑,一分神,竟弹错了一个音。 演奏速度再次变快,余颂虽然吃力,但还是迎了上去。高潮部分偷瞄越弹越快,前追后赶,到最后的节奏甚至比单人演奏时快了一半,同时技巧没落下,一串相呼应的轻巧音阶弹出,有着水晶一般清脆的澄澈感。一曲终了。虞诗音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余颂背上则微微起了一层汗。 不知是谁起的头,教室里的学生们竟然为她们鼓起掌来。梅老师虽然没动,但也向余颂投来赞赏目光,甚至略有诧异,好像先前并未发现她有如此实力。 虞诗音临走前留了联系方式给她,牵着她的手,道:“有空找我来玩。”看她的态度,完全是把余颂当作熟稔的老友。 余颂脸颊上还微微泛红,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待到余颂要走时,白飞柔忽然拦住她,似笑非笑道:“余颂,你还挺厉害的嘛。”按她往日的厉害劲,说出这种话,便算是服软了。 按理余颂该领个情,缓和些关系,可虞诗音的做派忽然给她无限勇气,她只是淡淡道:“这话不用你说,你说了也没用。”说完,她背着包离开。
第9章 余颂没吃午饭,迎着冷风骑着车,只为了快点到安思雨家里。因为太迫切想见到他,她反而忘记了出门前提前告知。别墅区的保安见她面生,在大门外就拦下了。她一时也记不清安家在哪一栋楼,没办法写清楚访客登记表。她只能再发消息,在冷风里等着安思雨来接。 安思雨是小跑着过来的,外套都没穿,只套着一件薄薄的线衫。他是天生就白,风一吹,两颊红得惹眼。 余颂道:“真是麻烦你来接我了,快回家去吧,别冻着了。我只是想把手套还给你。”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套,他伸手去接,一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又缩回去,道:“你戴着也挺好的。你的手比我都冷。你不是弹钢琴吗?那不能生冻疮。”他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只手套,一定要她戴上。她不好意思,没动作,两个人就在冷风里僵持着,一前一后都打起了喷嚏,都笑了。 安思雨道:“你去我家里吧。阿姨正好做了点心。” “不打扰了。”余颂轻轻摇着头,之前母亲的一番话在她心里投下淡淡的阴影。她多少是懂一些做客的规矩,孔着手上门实在寒酸了。“我就是过来还手套的,最多再和你说说话。” “好啊,我也有话要和你说。”他领着余颂边走边聊,走到正对着大门的喷泉边上,才酝酿好措辞,道:“我想请你当我的钢琴老师,先教我四个月,我妈妈五月份生日,我弹一首曲子作为礼物给她。学费的话一个月三千够吗?不够我可以让我爸再要一千,每天上两个小时课就好。一周来三次。这样可以吗?” “不可以。”余颂拒绝得飞快。 “为什么?” “你让我教你,只是想找个理由给我钱,又不伤害我的自尊心。可是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欠了你很多人情,以后要是还不上呢?”她强颜欢笑,道:“我们家的经济状况已经好多了,换了个新老师,不收我的钱了。” “怎么会不收钱呢?”余颂便断断续续讲了回家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成为周修达的学生,她本也不是全盘放心,可为了不让安思雨多追问,她便装得自信满满,道:“周先生是个很厉害的钢琴家,有他教我肯定没事。” “既然他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收钱呢?我爸爸说,世界上总是免费的东西最贵。”安思雨是个说话很慢的人,因为他的眼神不够灵活,总像是橱窗里的塑料模特,一款精致的木头美人。在他沉默的几分钟里,余颂忽然有了个不安的念头,而他也慢吞吞补上一句,道:“不行,我要陪着你去上课,万一你的新老师是个坏人呢?” “是个坏人,你也帮不了我什么。难道你能打他吗?” “对啊,我要打他。” 余颂笑了,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对你也没多好啊?是你之前过的太糟了,才会觉得我对你好。朋友就是这样子啊,看到你高兴,我也会开心。你来教我上课吧,不是我帮你,是你来帮我。看到你被你妈妈拖走,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好难受,你还是过来吧。我们能多说说话,一起玩。” 余颂因为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父亲再婚后几乎就忘了她这个女儿,其他亲戚就更不用提了,身边相熟的朋友也没有。过去她总幻想个有个朋友,能帮着她出头,替她委屈,今天这个梦想竟然在两个人身上同时实现了。她一瞬间竟有些恍惚,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点点头,道:“好的。” 因为无话可说,安家又叫来保姆来找人,安思雨只能先回家去,他坚持把手套留给余颂。她半推半就戴上去,道:“你的手套有点大。” “你洗一洗,缩水了,就正好了。”他是一本正经说着这话,在风里冻了太久,鼻尖和脸颊都泛粉色,像是卡通画上的小孩,理想主义式的讨喜。又是一笑,他嘴里有两颗虎牙。 余颂骑着自行车回家,兴许是手套的缘故,迎着风她也不觉得冷,反倒热血沸腾。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母亲还没回家,她冲进卧室,立刻打开日记本,特意在日期上画个五角星,标注道:“今天是我的幸运日。终于有人关心我了。” 隔天一早,余母就把余颂叫起来。要见新老师了,余母特意给余颂买了件新衣服,想给周修达留个好印象,也算是之前对她粗暴的致歉礼。她上班前兴冲冲地叫余颂起来换衣服。这是一件带蕾丝花边的上衣,又是深褐色的。余母觉得是朴素典雅,余颂却觉得像是在泥坑里摔了一跤。但毕竟是母亲的好意,她还是硬着头皮穿上了。 余颂出门,同安思雨在约定的车站碰头。他见到她的新衣服,只轻轻撅嘴,没有多评价。可周修达的态度就更露骨了,他上下打量着余颂,道:“这衣服是你妈给你买的?”余颂点头,周修达嗤笑一声,道:“土到能给我奶奶穿。真是劳烦你母亲破费了。” “我妈说这个颜色搭配我的眼镜好看。”余颂小声解释着。 周修达笑得更大声,道:“这倒是挺配,土上加土。你要是想在我这里学琴,第一个要求就是别把你妈说挂在嘴上。你要么说你自己的想法,要么就听我的。你妈一个会计,懂个屁啊。” 安思雨原本等在门口,有些听不下去,忍不住打断道:“老师也不要这样说她妈妈啊。” “哦,你是谁?余颂小男朋友?来旁听的?”周修达依旧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余颂本来担心他会生气。不少老师上课决不允许闲杂人等旁听。不料他却很赞许,道:“挺好的,你过来了,我也能少避点嫌。男老师和女学生本来就不太方便,我原本还想全程把门开着的。”他像逗弄小狗似招安思雨一招手,道:“你就在旁边候场吧。等我把她骂哭,记得过来递纸巾。” 这话听着像是个下马威,不过余颂也做好受刁难的准备。印象里越是有本事的老师,脾气越是乖僻。可周修达的第一个指令就把她吓了一跳。他道:“你会平板支撑吗?” “啊?”余颂连这个词都没听过。 周修达无奈摇头,招呼安思雨道:“你小子,过来,你会做平板支撑吗?”安思雨愣愣点头,周修达立刻腾出一块地,道:“好,你趴下,做个平板支撑给她看。” 安思雨是个好脾气的孩子,周修达再古怪也是长辈,于是他言听计从,乖乖趴在地上,脚尖点地,手肘在两侧撑开,支持身体绷成一直线。他减肥的时候做过许多锻炼,因此还算轻松。周修达点头,拍着余颂的肩膀,道:“看到了吗?就是这么做,你也去做一个。趴他旁边吧。” 趴在地板上先要脱拖鞋,余颂低头时发现自己袜子上有个小洞。她悄悄蜷了蜷脚趾,学着安思雨的样子趴好,但上身没力气支撑,只能把腰弓起来。周修达拿扫把戳她的腰,道:“让你用手臂撑起身体,没让你撅屁股。屁股收回去。你如果是男的,我都要踹你了。看着你小男朋友的动作,跟着学。”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嘴一张,力气就卸了。余颂胳膊一歪,就趴倒在地上。 “好好练习吧,你什么时候平板支撑能撑半分钟,我再教你学琴。” “为什么?” “你以为弹琴是个动脑子的活吗?弹琴是个体力活。比赛的时候我就看过你的姿势了,你弹琴越到结尾,气息越紊乱。和建筑工地搬砖工人一样,到点收工是不是?你自己没感觉,其实你上身的肌肉量没办法支撑高强度的训练。身体上的匮乏会表现在琴声上。你要练练练,练到有肌肉记忆为止。以后你每天过来先给我撑二十秒再弹琴。” 原本以为周修达是故意戏弄自己,倒是错怪他一片好心了。余颂低头掩饰羞愧,咬牙重新挺起背。安思雨蹲在旁边为她加油鼓劲,“加油加油,已经五秒了,快了,十五秒了。” 到二十秒时,余颂还是忍不住趴在地上喘气,安思雨也凑近,帮她捏肩捶背,道:“没事,已经快成功了,再来一次就好。” 第一次和异性如此接触,余颂极其慌乱,翻身想躲,可是小腹酸痛基本动弹不得。只觉得他的手很宽大,一捏一片的热。好在周修达及时把她叫起来,道:“算了,今天就这样吧,高估你的身体素质了,硬撑会拉伤手臂。算你欠了一次。明天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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