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颗糖的糖纸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姜姝桌膛里的一个透明盒子中,这是她专门买来装糖纸的。 白色的糖纸被细心地抚平,已经快要将这个盒子填满。 - 第二天依旧是下雨天。 阴雨绵绵,厚重的空气都沾着湿漉漉的水分,压得人喘不过气。教室开了灯,衬得玻璃上的雾气愈发分明。 自习课安静得过分,就连笔尖摩梭纸张的声音、习题册翻页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姜姝用笔点在草稿纸上,等了会儿发现墨迹没在纸上泅开,这才想起自己的那支钢笔在昨天被她借给季冷了。现在手上拿的是他的黑色中性笔,小卖部两块钱一支,一抓一大把。 墨迹散不开,她就手动画黑点,成型的黑色圆圈不断在纸面扩散。 片刻后,她终于放过了可怜的稿纸,将那道困扰已久她的数学题放在最上面,烦躁再度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如果季冷在就好了。 她不由得想道。 在她情绪准备低落的时候,季冷一定会准确地察觉到,然后替她将烦躁抚平,就像抚平衣服上的褶皱那样轻而易举。 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的。 但他们已经开学,在学校里,要想问问题,最好、最快捷的方式就是求助于身边的老师同学了。 只是姜姝不想麻烦别人,开不了这个口。 而且在只有笔尖摩梭纸张的沙沙声和间或的翻页声之中,就算是低声交谈都很引人注目。把详细的思路尽数写在纸上又太过琐碎,更何况,如果只是为了解题步骤的话……她还不如直接去看答案。 但题目是一定要弄懂的。 做练习的目的就是查缺补漏。 姜姝振作起来,最终还是选择了翻看答案解析,就像溺水的时候,哪怕是抓住浮木都能获取一线生机。 时间悄然流逝,姜姝的座位靠近走廊,偶尔有人经过,但她仍沉浸在习题里,自觉地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开来。 “姜姝?”周珊婷见叫她没反应,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叫你怎么不应呢,”她亲昵地埋怨一句后指了指教室外面,边站起来到走廊上腾出空间让她出去边说,“有人找。” 姜姝这才抬起头,下意识地唔了声。 原来下课铃早就响了,只是她没注意到而已。 她还未完全从做题思路之中脱离出来,表情有些懵懂,但还是慢慢吞吞地起身,肌肉记忆促使她径自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她们的座位靠窗,又在前排,出教室最快的路径是走前门,不过这需要从讲台那边穿过去。 姜姝不喜欢这样,觉得吵。 一中配置的讲台是个有点年头的木头台子,有人走过时会发出咚咚的响声,不论脚步轻重。再加上他们班氛围不错,哪怕是课间休息的时间也不嘈杂,人走在台子上发出的声音会很明显。 “哎,”周珊婷及时拽住姜姝,扯了扯她的袖子,另一只手指了指前门口,不解地问,“走哪去呢?人家在那等你。” 姜姝停下脚步,困惑地回头看。 她已经习惯了季冷总是在后门口等她,被拉住的时候还有些疑惑,但心里已经知道了来人不是季冷。 心里说不清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总之她在看见林文堂的时候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纤长的眼睫只轻轻颤了一下。她垂下了眼皮,专心看着脚下的路,尽量让自己本就轻巧的步伐放得更轻。 其实姜姝不喜欢走讲台这边过去还有一个原因。 □□米长的木头台子直直的对着门口,如果有人站在那里等她的话,会将她的举手投足尽收眼底,这让她感觉在被审视,仿佛自己的全身上下都在被人打量,窘迫感好似沉重的海水,不由分说地将她淹没,她无措到不知道怎么安放手脚。 十米左右的距离感觉走了半个世纪,轻手轻脚地从讲台上下来,姜姝抬眸看着眼前的少年。 在这样的阶段里,除了学习以外的一切都会被无限放大,走廊上有人或直白或隐秘地看着他们,姜姝之前跟季冷站在一起时自动屏蔽的目光,此刻如同无边的潮水一般朝她涌来。被海水包围的感觉再度袭来。 “有什么事吗?”她轻声问道,努力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却带着点旁人轻易察觉不出的局促。
第2章 私心 其实姜姝猜到了林文堂为什么过来。 前些天班主任老林特意把她叫到了办公室,要她和八班的林文堂一起代表学校参加一个省里面的英语演讲比赛。如果拿奖的话,是可以写进简历里的,到时候要是有想走自招路子的想法,会比别人更有优势一些。 季冷去年十二月拒绝了参与保送,姜姝说不清为什么,得知他不会走时悬着的心落回了胸腔,却依旧烦闷,趁着月假,在季冷家中问他,怎么这样突然。 客厅的灯光是冷白色的,厨房的也是,从客厅穿过厨房。 季冷面上的表情很淡,溢出水面般的无奈泛起涟漪。 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季冷却不在乎。 “不想去北城,”季冷热了袋牛奶给她,坐在长台边支着下巴看着她喝牛奶,道,“而且我们这边的化工专业才是最顶尖的。” 北城有他不想见的人,江城有他离不开的人。若是参与了保送获取了名额,季润麒肯定不会让他继续留在江城。他们家自从他小学毕业便在北城扎了根,若非他不愿意,根本不会一人独自留在这。 只是姜姝根本不懂季冷的真实想法,她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大学,只知道季冷一向有主意,听着他的回答,咬着牛奶袋子的一角点点头,弯起眼睛笑:“这样呀。” 机会到处都有,有的人接受,有的人拒绝,有的人错过。 因为这件事,慢半拍的姜姝偶尔也会思考自己以后该去哪里读书。 她之前就错过了许多的机会,虽然目前依旧没有特别心仪的大学,只是手里的筹码多一分,日后的选择就会多一点。哪怕最后根本不会参加自主招生,这也是成长之中一次难忘的历练。 因此,她心动这次演讲。 但是又犹豫。 对于高考而言,每一步都很重要,只是姜姝不是胆大的性子,她更倾向于坐在教室里面机械性地学习,而不是提前前往更大更高的舞台,面对更多的人。 老林知道她在想什么,没有立刻要求她给个回复,而是让她自己回去好好想想,顺便问问家长的意见,和家长商量之后再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 只是他们家给小孩的自主权很高,姜年连和文蕤基本不会替姜姝做决定,他们只会在讲清利弊后让她自己考虑清楚,毕竟路是自己走的。 所以一般有举棋不定的时候,她都习惯性地去找季冷征求意见。 从某些角度来看,季冷在她心里好像要更亲近些。 不过姜姝理所应当地将这归结为同龄人的磁场所然,就好像有些话跟父母说,他们可能会不理解,但跟同龄人交谈时却会得到共识一样。 更何况姜姝除了季冷和周珊婷以外,目前没有玩的特别好的同龄人朋友。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刚好下课铃响,一班又刚好是自习课,姜姝才在季冷班门口露了个头,就有眼尖的人看见并替她把季冷给喊了出来。 他们是青梅竹马这件事,在年级里并不是一个秘密。 一开始确实造成了小范围的轰动,因为实在是有太多女生关注季冷了。 长得好成绩还好的人,在年级里就应该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甚至还有好事者问过季冷对姜姝的看法。 那人来自一个理科择优班,本身就是乐子人,因为打赌输了才专门挑了一个大课间休息时间过来冒死询问,主打一个愿赌服输,根本没想过会得到季冷的回答。 少年身形单薄,肩膀却宽阔,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学校统一发放的蓝白校服穿在他的身上都变得高端时尚起来。 他的肤色很白,恍若山林间的一捧雪,衬得他愈发不近人情,凛冽的面部线条此时却意外的柔和。 季冷从习题里抬眸,他认真想了想,回答时的神情莫名有些庄重,让人无端联想起神话里那些无情无欲的神祗,吐露的话语让人捉摸不透:“像是新鲜果汁一样,纯粹又透明。” 季冷的声线低沉,莫名夹杂着少许少年特有的青涩,恍若带了点重量的绿叶随风飘落,最后落在了大提琴上时意外发出的和弦。 这个比喻很奇怪,而且说比喻句故弄玄虚也不是季冷的风格。 但这些人跟季冷的接触都寥寥,不敢起哄,便装作很懂地点了点头,并按照季冷的要求并未将这件事传播出去,算卖了季冷一个面子。 不过在他们私下里的小群里,大家一致认为,他们学霸都这样——毕竟语文好嘛,说话讲究一些不难理解,正常的啦。 “新鲜果汁”,不是什么暧昧亲密的词语,被季冷用来形容姜姝,其实这让知道这件事的所有女生都松了口气,认为自己还有机会。 高三生娱乐活动少,他们又是理科生,放松时间都在争分夺秒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男生打游戏、打篮球,女生追剧、刷视频,几乎没有人听歌,加上这件事的传播范围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姜姝并不知情不说,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句歌词。 “好像新鲜果汁纯粹的透明/ 你在我的马克杯上画上一颗心/ 你是我今天醒来第一个原因/ 这次先听我说我爱你”* - 学校重视高三年级,高三的教学楼在学校的最深处,前方就是一个幽密的小树林。 如果学不下去,还能趁着课间时间到树林里走走,在人为打造的自然里放松身心——只不过很少有人去就是了。 姜姝不想被围观,等季冷出来之后他们默契地走出教学楼,驻足在前面小树林里的长亭附近。 那里没什么人,而且很安静,是课间吵闹的走廊比不了的。 “既然有想法,为什么不去试试?”季冷安静地听她说完,反问道。 他低眸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温和的目光顺着她细软的黑色发丝一起柔柔下垂,发尾在姜姝的围巾上散开,还有一小部分俏皮地荡漾在她的肩膀上,看着柔软极了。 初春,气温还没来得及回升,姜姝怕冷,围了圈灰粉色的羊绒围巾,小小的下巴埋在里面。 因为低头望着脚尖的姿势,她的大半张脸都陷入了柔软的织物里,显得整个人都软乎乎的,如同一块被精心装饰过的、绵软的棉花糖。 不久前才下了一场雨,石板小路的边缘散布着深绿色的苔藓,未干的雨迹将石板分成深一块浅一块的碎片,姜姝听着季冷的反问,将手背在身后,手指绞在一起,垂着脑袋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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