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开灯,她在黑暗里微阖着眼睛,谭予撑着手臂,在黑暗里与她对视。 “冬冬......”他喊她小名。 “嗯。” 许梦冬用指腹捻他滚烫的喉结,她迫切想要一些实质性的东西,但谭予不让她如愿。 他深深亲她一口,用空闲的一只手捏着她下巴,问她:“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什么?” “我问你,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许梦冬的理智在融化,在蒸发,好像冻结了一整个冬天的冰棱沿着春日的屋檐缓缓滴落,流淌,每一个细胞都连接成快乐的音符。 她声音还是含笑:“哇,玩这么大吗?角色扮演我没试过哦......” “许梦冬!” 厉声。 她急急抽了一口气,眼角泛湿:“你想什么关系,我们就是什么关系。” “你知道我的意思。”谭予的自制力比她强多了,依旧为了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对她依依不饶,“我的道德标尺和你不一样,我只和我女朋友做这种事。” “所以我再问一遍,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许梦冬快疯了。 她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分别的的确确太过漫长了,漫长到谭予忘了,她这人吃软不吃硬,谁给她来硬的,她只会更硬,并且不惜自损八百地磨尖棱角,朝着招惹她的人狠狠一击。 许梦冬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她的眉尖逐渐拧起,原本攥紧床单边缘的手也松开了,转而抓着谭予胸前的衣服,狠狠推了一把。 借着客厅不明晰的光源,她看到谭予的愕然。 许梦冬坐起身,平复了呼吸,整理自己的衣领: “谭予,你真挺没劲的。” - 许梦冬知道谭予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只是她不想给,也给不了。 卫生间的水龙头有些旧了,水声夹杂管道的细碎声响,让人焦躁。谭予擦干净手走出来,看见许梦冬坐在客厅沙发,纤瘦臂膀抱紧双膝,下巴搁在膝盖上。 空气里狎昵未散。 “谭予,我们谈谈。” 谭予朝她走过来。 “你别过来,你坐那就行了。”她本能后撤,指了指离她最远的那个单人椅。她不能让谭予离她太近了,最好最好,两人就别对视。谭予也无须说话,只听她讲就行了。 “谭予,你这些年其实一直偷窥我是不是?说好听点,是关注,我的微博,短视频,社交平台......”许梦冬轻轻地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早该猜到的,从我回伊春,咱俩在医院见第一面开始。我就该猜到了。” 她还记得那天她在医院检查室门口与谭予打了个照面。 谭予的眼神并非久别重逢后的惊讶,而是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出现在那,早就知晓她已经回了家乡。许梦冬那天晚上回去复盘了很久,她只在自己的微博账号上发布过动态及定位,甚至落地伊春的当晚她就发了晚饭照片。不是只有她的粉丝们才知道她的行程,只要有心,手机一搜就有。 还有。 谭予知道她受过腰伤。 知道她在喝中药要忌口戒酒。 知道她常常胃疼不能吃辣,所以使饭桌上沾了辣椒的几道菜都远离她。 谭予应该还看了她上个月心血来潮去的打耳洞的视频vlog——她在自己的评论区吐槽,过敏体质的人太受苦,耳洞的伤口这么久也不见好,并且因为耳钉材质不是纯银,整只耳朵都泛红发痒。 于是,刚刚,即便他那样汹涌动情地亲吻她,也克制着自己的动作,未曾碰到她的耳畔一分一毫。 许梦冬觉得自己很坏。 她明明知道谭予是个万事都认真的人,却还试图跟他玩这种只让身体快乐、绝对不走心的游戏。 她低着头用指甲抠着沙发边缘,布艺沙发的粗针勾脚。 “谭予,你既然经常在网上搜索我,应该就看得到关于我的那些娱乐新闻。” 谭予声线寡淡:“你指哪些。” “不太体面的那些。”许梦冬的长发顺到一侧,遮住她的半张脸,“关于我为什么这么多年还只是个跑龙套的小演员,关于我疑似和某资本大佬有不正当的关系,关于我和同组男演员深夜从房车上下来,关于我......” 许梦冬有点说不下去了。 她抬眼,谭予的轮廓在她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似的朦胧。 “我知道,都是假的,你在那个圈子难免有许多是非和不良竞争、还有泼脏水,我明白......” “都是真的。谭予。”许梦冬摇摇头,打断他,“我刚刚说的所有,都是真的。” 她的目光那么真诚。 “没人给我泼脏水,我说过了,我做的事,每一件我都认,每一件我都不后悔。” 谭予愣在原地,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世界太小了,故事会长翅膀,不只是你,我姑姑姑父也一定知道一些,即使他们远在老家,平时不上网,也还是会有风言风语传进他们的耳朵,但他们没有问我,我也就接着装糊涂。” 最亲近的家人终究给你留下了脸面,哪怕你在外面闯了天大的祸,回家来,还是能把日子将就过下去。 但谭予呢? “你不一样。”许梦冬说,“你不是我的家人,我没有权力瞒着你,你也没有义务接纳我。我得实话实说。” 她手臂撑了一下沙发靠背,站起来的脚步有些微微晃动,好似十分艰难。 她朝谭予的方向走了几步,抬手,拽住他的衣摆。棉质的黑色的长袖T恤,携着淡淡的洗衣粉的香,下方覆盖的身躯拥有分明的骨骼和肌肉,是她想触碰,想亲吻的。 “我承认我对你还是会动心,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如果你想睡我,我不会拒绝,快乐一晚上,谁也不吃亏,”许梦冬抬头,直直望进他如死灰一样的眼,“但是,谭予,我们回不去了,真回不去了。” “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了。” - 冬天的夜那么长。 这一晚,许梦冬还想起了一桩很久远的事。 高一那年的运动会,每个班级要选一名女生站在班级队伍最前方举班牌,可以穿漂亮的裙子,还能在校报宣传栏上登照片。文科一班班主任是个年轻的男老师,他没有给大家投票的过程,直接挑了许梦冬。 那件事情过去很久之后班主任解释,自己当时并没多想,仅仅是因为许梦冬个子高,长相也公认的好看,可是在当时,这明显偏心的行为就难免受人诟病,同班一个女生在学校里造谣,说许梦冬和班主任有一腿,所以班主任才处处偏袒。她说得活灵活现,甚至说自己亲眼看见班主任和许梦冬进了哪一家酒店,两人还牵手一起逛商场。 女生们私下传故事,男生们则更离谱,年轻的精力无处释放,他们开始当着许梦冬的面调侃,捉弄,往她书包里放拆了封的byt,把她的照片打印出来贴进男厕所...... 事情越来越离谱,最后的结局是惊动了校方领导。 领导第一时间调查了那个男老师,事实证明男老师并无任何失德行为,许梦冬也是无辜的,可就当学校领导打算找造谣的学生家长们谈话的时候,许梦冬闯祸了。 她把那个造谣最凶的女生叫到了校门口,在中午放学人流量最大的时候,狠狠和她打了一架。辫子散了,指甲劈了,书包里的卷子撒了一地,双方各自一身伤,许梦冬最喜欢的跳跳虎小包挂也不知道掉哪去了。 她被保卫处大叔拉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还在办公室见到了熟人——谭予脸上也有伤,嘴角淤青,他见许梦冬进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朝她吼:“你哑巴啊?!他们欺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梦冬没想着告诉谭予,告诉他又能有什么用呢?十六岁的谭予能保护十六岁的许梦冬吗? 可她低估了少年的勇敢,谭予比她强,他一个人收拾了班里那些嘴碎的男生,下手没轻重,把其中一个男生打骨折了。 那也是谭予学生时代的唯一一个记大过处分,处分通知在学校门口贴了一周,就在许梦冬举班牌的校报照片旁边,两人各自荣耀,顶峰相见。 许梦冬问过谭予,这事儿跟你有关吗,你干嘛要打架。 那时正好是夏天,他们趁着周末去金山鹿苑看小鹿。梅花鹿群在中午时分从森林深处漫步到草场觅食,谭予一边捧着玉米粒儿喂小鹿,一边指着远处的鹿妈妈,说:“鹿还知道护犊子呢,我护着你,不行啊?” 许梦冬总觉得这比喻有点奇怪。 但不论怎么说,十六岁的谭予真的保护了十六岁的许梦冬。 尽管手段稚嫩,但他真心滚烫而热忱。 而那天他们和小鹿的合影,至今摆在谭予的床头柜上。 冬夜寂静,凌晨道路上偶尔有车经过,远光灯由远及近在墙壁上留下不规则的光斑。 许梦冬伸长胳膊把合影拿过来,摩挲着相框,却怎么也看不清照片上两个人的表情。 今夜她对谭予的单方面坦诚并没有换来轻松愉悦的结果,谭予沉默了很久,一言未发。她从他脸上看出了失望,于是提出离开,但谭予把她拦住, “太晚了,在这睡吧。” 他帮她换上新的床单和被子,在他的卧室,在他们曾经无比亲密的这张床上。 “你睡这,我睡我爸妈房间。” 他甚至还帮她灌了热水袋,老式的灌开水的热水袋,放进她的被窝,给她暖暖脚。 “小区供暖不好,夜里可能会冷,别踢被子。” 二十六岁的谭予还是想要保护二十六岁的许梦冬。 可是他无能为力,无计可施,甚至觉得自己从没有这样无助过,好像被太阳晒久了的老松木,心脏一点点崩裂出皲纹。 另一间卧室一直空着,没有打扫,也没有被褥,谭予就坐在光秃秃坚硬的床沿回想许梦冬的话,想来想去,想得脑袋都疼了,想到星星隐身,月亮低垂,想到天边蒙蒙亮,想到东北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乍泄,洒向宽敞大地。 新年的第一天。 谭予被直射进来的阳光晃了眼。 他忽然从心底升腾起好多问题,想要问问许梦冬。 他想问问她,想不想看看日出?如果她愿意,他可以在夏天带她去漠河,去看看中国最早的晨曦。 他还想问她,吃不吃现炸的油条和现磨豆浆?家附近的早市可热闹了,他会想读书时候一样,给她打最热乎的豆浆,灌在保温杯里,加两大勺白糖。 还有,他的厨艺比以前好,可以给她安排不重样的一日三餐,菌种基地春天要下地春木耳了,他和工人们学了一道辣椒炒木耳,特别下饭特别的香。 还有还有,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过个年,他带她去买年货,包她最喜欢吃的韭菜鸡蛋饺子,踩着积雪把大红灯笼挂上房,听大地红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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