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降来到窗边,拿指腹轻轻擦拭内侧的这侧玻璃,抬睫便又看到了漫天银白的场景。 又下雪了。 以前在榕市时,林降还经常怀念京市的雪,这会儿回来了,三天两头地遇上,倒也没觉得多稀奇了。 林降回到位置,将桌上的资料收进背包后,和众人打了招呼,便打算先行离开。 其实晚上安排的还有晚宴,但她不是必须去。中午那顿是躲不开,这会儿工作已经完成了,她也就没有太多顾虑了。 尽管对方再三挽留,林降还是以身体不舒服为由离开了。只是这个点是打车高峰期,又恰巧下大雪,打车软件上许久也没人接单。 没办法,她只得紧了紧大衣,打算朝前走一段。希望到了人不那么多的地方,能打上车。 许是她今天运气不好,接连走了十几分钟,订单依旧显示在“等待中”。 寒凉的冷风侵入骨髓,林降不得已把手机放回口袋,在街边来回跺着脚。 突然,身后传来几声鸣笛的声音,林降被吓到,立马回头去看—— 一辆黑色奔驰正打着双闪,车身隐在夜色里,看不大清楚。 林降以为是她挡着对方的路了,连忙往身后的台阶上退了两步。可对方的鸣笛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又响了两声,比刚才更加刺耳。 林降这下明白对方是针对她了,她蹙眉,看着那辆车,也不靠近。 半晌,似是车里的人终于被她看得不耐,打开车门,长腿一跨,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黑色羊绒外套,内搭灰色毛衣,肩宽身长,步伐挺括。随着姜辞一起携来的,还有那比雪天更冷的一股清冽之气。 他在距离她五步远的位置停下,语气一贯的清冷:“听他们说林小姐身体不舒服,我过来看看。” 林降长睫抖了抖,没接话。 她从“嘉林”离开已经超过二十分钟,这么长时间了,他还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位置。 就只有一个解释,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跟着她。 姜辞说完这句话,也不再开口。两人面对而立,周遭全是呼啸的风声和扑簌簌的雪粒子。 半晌,林降拨了拨被风雪沾湿的额前碎发,抬眸:“没什么大事,谢谢姜总关心。” 姜辞唇角轻扯了下,并不纠结她这句话的真心与否,眉宇间似浮一层笑意:“这么冷的天,恐怕不好打车,我送你?” 林降蹙眉,她看不懂他。 如果认出她了,为何一直叫她“林小姐”? 如果没认出,那他现在这番行为和说辞又是为何? “不麻烦姜总了,我可以自己解决。如果您没有其他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姜辞不回答,反而是当着她的面,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纸烟,指尖拢了拢,另一只手便去摩擦打火机的小砂轮。 倏地,猩红的火光在他指尖跳跃,他凑近吸了一口,又狠狠地吐出来,烟雾缭绕间依旧没开口。 灯火映照下,林降终于看清了那张隐在风雪里的冷眸,寒冷清冽的没有一丝温度。 他不回答,林降就当他是答应了,反正她们现在也是陌生人的状态。 林降朝他微微点头示意,便转身打算离开。 倏地,身后传来一阵清冽的声音,声音被风雪吹散几分,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林降,你辛辛苦苦干这么一天,能赚多少钱?” 林降回眸,眼中闪过惊诧。 他叫了她一整天的“林小姐”,这会儿却突然叫她“林降”? 还没反应过来他出于何意,那冷冽的声音再次传入耳骨。 “我以为你拿了那笔钱能过得多好呢?现在看来,不过也就这样。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何不干脆多要点?十万是要,一百万也是要,怎么?你是怕我姜辞值不了一百万吗?”
第3章 执念 空气顷刻间凝滞,指尖嵌进掌纹,林降形容不出她此刻的心情。 他知道,他原来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 尴尬,惭愧,歉疚,还有当场被人直白拆穿的无地自容,让她本就虚浮着的心跳径直往下栽,到最后,“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她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毕竟,当初是她违背了承诺,也是她,让事情变得不那么体面,所以,他恨她,也是应该的。 林降眨了下眼,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还算平稳:“我不否认,当初的事情我确实没有处理好。可现在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如今你也看到了,我确实如你所说,过得并不怎么样。如果你仍旧对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的话,我也可以再和你道一次歉。” 毕竟,错误是她犯下的,也是她,切切实实地糟蹋了一个少年最真挚的感情。 不知为何,说完这些后,林降忽觉嗓子有些痒,好似被人拿了毛绒的东西刺挠着,碰不到,甩不开,钻心的难受。 她抬眸去看姜辞的表情,见他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似松间白雪,冷冽清寒。 他不接话,林降便只得再去猜。喉咙的异物感更加明显了,她轻咳了下,才又继续开口:“或者你是因为今天突然见到我了,才会这么不爽。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解释一下,在接这场翻译之前,我确实不知道你是这家公司的老板,更不知道会和你见面。如果我提前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 “够了。” 姜辞忽地打断她,他也不知自己是被她那一副“事情已然成为过去”的轻描淡写的说辞刺激到,还是有些害怕听到她接下来的话,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刚才的脱口而出属实有些情急了。 他将衔在嘴里的烟蒂拿开,狠狠地捻在旁边的雪地里,猩红的火光接触到积雪,瞬间熄灭,“嘶”地一声,在这寂静里听得格外清晰。 随着火光一起覆灭的,还有刚才他眼中闪烁了几下的异样情绪,再抬眸时,眼底已再次被清霜冷意所覆盖。 “林降,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自作多情。” 林降的眼皮忽地很重地跳了一下。 他接着道:“你还当真以为那件事情对我还有影响呢?我不过是来确认一下,你如今过的有多惨罢了。” 分明一直都在落雪,可偏偏这会儿,林降却感觉到了彻骨的凉意,似兜头被人浇了一整桶冰块,冻得牙齿都有些战栗。 她尝试动了动嘴角,想扯出一个微笑,却发现只是徒劳,开口间,也只有被寒风吹散的几个词语:“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姜辞不再看她,转身进了车里,重重摔上了车门。 启动引擎,调转车头,不过几分钟而已,刚才还站在林降面前的高大身影,就已经迅速消散在了夜色里。 林降运气不好,在寒风中继续等了十几分钟,依旧没有打到车。她拖着已经冻僵的两条腿又朝前走了几个街口,打车软件才终于显示有人接了单。 到家已将近九点,洗了澡,正准备弄点吃的,林降却发现她没有任何食欲。可想着今日受了这么一遭冷风,为了避免明天感冒,她还是强撑着给自己煮了一碗姜糖水。 室内温暖,躺在床上翻看着最近的文献翻译,舒适的暖意涌进骨髓,林降的思绪瞬间便有些飘散。 她回想起当初见到姜辞时,还是个绿意葱茏的早秋。 第一次见他,她还有些怯,见着他吊儿郎当地询问“要不要帮忙”,更是慌乱到乃至笨拙。后来时间长了,她发现他其实并不像表面那般桀骜。 他其实很细心,很真诚,也一直都在以他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如果没有林从江生病那件事情,她想,她们的处境应该是会和现在不同的。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 时光不可倒流,更何况,人也不能在一天里同时拥有两个清晨。 伤感只在一瞬间,林降其实并没有太多心思来思虑这些。她还有工作要做,还有爸爸和奶奶要养。况且,而今再见到姜辞,他过的很好,貌似会有遗憾的,应该也只是她一个而已。 —— 接到姜辞打来的电话时,宋远航已经休息了。无端被一阵喧闹的铃声吵醒,他很是恼火,看都没看屏幕一眼,便瞬间开喷:“他妈谁啊,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有没有道德?有没有良知?” 姜辞的声线很淡:“下来喝酒,你家楼下的酒吧。” “不去。”宋远航被吵醒的恼怒还没散,说完就要撂电话。 “‘青禾项目二期’的原材料,嘉林从你那儿买。” “你说真的?”宋远航眸光一亮,当场便睡意全无。 他毕业后在家里的资助下开了一家建材公司,可奈何生意一直不景气。好在姜辞的公司业务做得广,他日常从他手下接点活,倒是也能安稳度日。 “青禾项目二期”这块肥肉,他不知道求过他多少次,好说歹说,这家伙就是不松口。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愿意主动放血? 宋远航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幸福来得太快,让他瞬间有些恍惚:“我确认一下,你说的是‘青禾项目二期’?” 电话里的回答明显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五分钟时间,下来!” “好嘞,马上到。” 宋远航推门而入时,一眼便看到了角落里那个矜贵清绝的男人,周遭灯影晃动,他和这里属实有些不搭。 宋远航按了按额角,在吧台处点了一杯“暗色岛屿”,端杯走过去,兀自在姜辞对面坐下。 整个过程,对面的姜辞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不断重复着倒酒,喝酒,再继续倒酒的动作。 那架势,看在宋远航眼里,倒不像是在喝酒,更像是要把他自己撂倒。 他有些看不懂他了。叫他过来却又不说一句话,难道就是为了在他面前表演喝酒? 准确地来说,自高考结束后,他就再没看懂过姜辞了。 之前的他,虽说性格也混,有时也爱开玩笑,但他的喜怒哀乐至少还是真实的。自从高考结束后,他整个人就变了,变的冷冽,变的沉默,变的满腹心事。 其实宋远航大概也能猜到,这其中多少有些林降的原因,可姜辞不说,他也就不好问。男女之事,最易是一个人的心结。这道理他再明白不过了。 就这样沉默着看他又喝完了一杯,宋远航终是忍不住,一把夺了他的酒杯,杯底朝上,语气佯装恼怒:“你也太不地道了吧?我他妈都睡着了,被你一个电话吵醒,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就为了面对你这张冰块脸,看你表演喝酒?” 姜辞抬手捏了捏眉心,似格外倦怠:“你家离这儿不过五分钟的距离而已,算不上‘马不停蹄’。” 宋远航瞪他一眼,没继续和他咬文嚼字,一口酒下肚,他情绪放松了些:“说吧,叫我过来是因为什么事儿?大半夜的这么折腾人,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即便你是甲方爸爸,我也是会翻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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