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接着说:“知意啊,你也努努力,争取和长律一样,考上明大。” 许知意默了默,“妈,你女儿成绩比裴长律还要好一点,考明大没有那么难。” 许知意妈妈一脸茫然,“啊?你能考上明大吗?” 许知意无语地看着她妈。 姐姐许从心向来优秀,八项全能,各种竞赛奖项拿到手软,光环太强,身为不太被重视的老二,早就已经习惯了。 “去明大好,”妈妈回过神,继续唠叨,“以后有长律在那边,还能照顾你,我和你爸也放心……” 许知意到裴长律家的时候,是裴长律妈妈开的门。 许知意乖乖叫:“罗姨。”递上那袋樱桃。 罗姨看见许知意,笑弯了眼睛,接过樱桃。 “你妈妈跟我客气什么。长律和同学在里面呢,不用换鞋了,人多,他们都没换。”她回头叫,“长律,快出来,知意来了。” 裴长律应了一声,立刻从里面出来了。 裴长律的外表,一眼清俊沉静美少年,只有许知意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知道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绝不是表面那个样子。 客厅里已经坐了一屋子人。 多数都是裴长律的同学,刚刚高考完,一个个东倒西歪,放松得如同大赦后的死刑犯,也有零星的高二的几个,来凑热闹。 裴长律对大家说:“我老婆来了。” 一片起哄声。 这人向来这样不大着调,许知意反驳:“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是你老婆??” 有人说:“长律,这真是你女朋友啊?” 裴长律笑,“不是,我说着玩的。这个是知意,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就像我妹妹一样,你们谁也不许欺负她。” “我就说嘛,你不是正在追七中那个校花?” 旁边的人搭茬:“啊?不是跳舞的那个了?换了?” 裴长律笑而不答,从他手里一把夺过游戏手柄,塞给许知意,“你玩半天了,给知意玩一会儿。” 他们正开着大屏幕的投影,玩一个组队打丧尸的游戏。 许知意在沙发的贵妃榻上坐下,随手接过游戏手柄。 她忽然看见寒商了。 裴长律家是一整层通透的大平层,四面的窗全开着,通风透气,窗外树荫下的凉风透进来,带着不知什么花的香味,一丝暑气也没有。 寒商正站在卧室门口那边,丝丝凉风中,遥遥地看着这边,手抄在裤子口袋里,随便倚着墙。 他今天没穿校服,穿了件黑T和宽松的浅色裤子,还有双造型狰狞黑红配色的球鞋,好像脚下踏着那天的血一样。 他这种应该叫做浓颜系,建模脸,轮廓很深,鼻梁端直,一双漂亮的眼睛藏在眉骨和眼窝的阴影里,还神奇地长着明显的卧蚕。 这人的样子,既有种强烈的侵略性,又有种浑不在意的疏离感,彼此矛盾,又和谐共存。 这会儿疏离感占了上风。 他远远地站着,像是与这边热闹的人群格格不入。 许知意的鼻端仿佛又冒出血腥气,心想:他竟然也在。 完蛋。今天晚上又要做噩梦。 第二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却紧跟着冒出来:刚才随手一扎,都没有好好梳过头发。 许知意很想抬手顺顺头发,但是又觉得寒商明显正在看着这边,只能死死忍住。 裴长律在许知意身后坐下,用胳膊肘怼了怼旁边的人,“坐过去一点,别挤知意。” 他从背后伸过来两条胳膊,和她一起握住手柄,随手帮她按上面的按键。 “我教你。”裴长律说,越过她的肩,低头和她一起看手柄上的按键,“下面这个是射击,左上是特殊技能,你靠近队友的时候按这个,就会出来一道光,给队友加血……” 许知意低头从他的胳膊里钻出来,“不用。我会。” 余光中,有人过来了,是寒商。 他在侧边坐下,和她只有几十公分的距离。 有别人立刻狗腿地递手柄,“寒商,要玩吗?长律家这个大屏幕,打着就是爽。” “不用。”寒商拒绝了,淡淡说,“这有什么爽,要是有一天,游戏变成自己在这种环境里真开枪,才是真的爽。” 裴长律转头笑道:“等着你以后做出来噢。” 许知意攥着游戏手柄,盯着屏幕,莫名地有点走神。 各式丧尸尖叫着往上扑,许知意按住按键不松,疯狂扫射。 视野的余光里,只有寒商的两条长而直的腿,还有他随便搭在旁边的手。 肤色偏白,手指极其修长,手背上淡青色的脉络略微隆起。 许知意没留神看屏幕,开着枪,一头扎进丧尸堆里。 角色被丧尸啃了,她转身把游戏手柄给别人,故意转的是寒商那边,手在递着手柄,眼睛下意识地瞥向寒商。 没想到,他也刚好在看她。 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到一起,他那双眼睛比记忆中那天在走廊上见到时还黑。 裴长律顺手接过她的手柄,也注意到寒商在看许知意,笑道:“知意,这是寒商。寒商,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知意,你们还没见过吧?” 寒商没有回答,目光滑落,落在许知意左边肩窝。 许知意今天又是穿白。 是件洁白柔软的T恤,肩膀干干净净,没有血留下的印子。 被他这么看着,许知意肩膀上仿佛又冒出那天的感觉,衣服被水洇湿一大片,贴在肩膀上,凉飕飕的。 寒商微不可察地扯了下嘴角。 “没见过。”他说。 他不提那天在楼梯转角的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许知意就也没吭声。 队友冲过来,把人复活了,裴长律顺手开始接着打,“知意,看我给你报仇。” 其他人都在乱哄哄地聊天,抢手柄,热闹到不行。 寒商还在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瞧,也不说话。 许知意干脆主动开口:“你叫寒商?商人的商?是因为家里做生意吗?” 寒商半天才回答,仿佛心不甘情不愿一样,简洁地说:“五音宫商角徵羽,其中商音肃杀,属秋,寒商是秋风的意思。” 许知意顿时觉得自己是个文盲,恨不得咬掉自己瞎说话的舌头。 她转头看向屏幕。 耳边却忽然听见寒商悠悠问:“那你呢?你为什么叫‘知意’?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许知意回过头,发现他还在看她。 许知意答:“不是。我有个姐姐,我妈给她起名叫许从心,希望她万事都遂自己的心,结果她生下来以后,每天晚上都又哭又闹不睡觉,特别任性,所以生我的时候,我妈就给我起名叫知意,大概是希望我善解人意,让她能睡个好觉吧。” 寒商问:“所以你让她好好睡觉了?” 许知意摇头:“没有。我小时候比我姐还能闹腾。我妈说,我姐那会儿只能算是模拟演习,到我这儿才是正规战场。” 寒商忍不住笑了。 这人的笑一闪即逝。但是在那一瞬间,会露出一点牙,牙齿雪白, 许知意接着说:“所以我妈说,我和我姐就是她这辈子命里的灾星,为了我们两个,她操心得人都老了。” 许知意顿了顿,“我就跟她说,这不能怪我。如果可以让我自己选的话,其实我也并没有那么想被生出来。” 寒商望着她,漂亮的眼睛微微眯着,下颌抬着,勾出一个棱角。 好半天,他慢悠悠说:“那我们一样。我也不想。” 一晃已经十年。 -- 十年后,大洋彼岸,距离熙市八千公里外,异国的静夜里,寒商把行李箱挪进老宅的主卧,关好门。 行李箱的轮子没有沾地,脚步声在厚重的地毯里隐没。 他动作很轻,像个闯空门的贼。 已经是半夜两点,又是昨晚在路边遇见许知意的时间。 隔壁房间的门关着,门缝漆黑,没有透出灯光,许知意折腾了两天,应该已经睡了。 寒商昨晚从裴长律那里拿到她的手机号,对着那串号码纠结了一夜,等到早晨,才打了她的电话。 结果一句话没说,就被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她骂的当然是别人。 她说“不住你的房子”、“占便宜”什么的,听起来像是在骂昨晚带她回家的那个大她一截的男人。 寒商也冷静下来了。 他特地嘱咐裴长律,不用告诉许知意他在澳洲,也不用说他会帮忙找房的事,只是帮一点小忙而已,完全没必要。然后不再直接找她,弯弯绕绕地挖出一个和她同专业的远房亲戚。 今天白天找到清洁公司,把老宅清扫干净,买了基本的家具电器,最后总算把许知意成功引到这幢老宅里。 寒商原本打算,这件事就算了了。 帮她找到住的地方,已经仁至义尽。 以后每周按时收她房租,她爱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住到毕业离开澳洲时也没关系。 两个人连面都不必见,她也根本不需要知道房东是谁。 可是就在今天,一切都谈妥时,她最后忽然问了一句: 【请问你也要住在这边吗?】 寒商盯着这行字,盯了很久。 最终,就如同有鬼捉着他的手一样,回了三个字:【有可能】 回完就想剁了自己的手:有可能什么有可能? 许知意问的那句话,就像一只小小的鱼钩,银色的,亮闪闪的,埋在他心里面。 而且埋得很浅。 这一整天,它都在那里,只露出一个带着倒刺的小小的尖儿,随着他走的每一步路,说的每一句话,一下一下地撩拨。 撩拨得他心烦意乱,什么都做不下去。 到了晚上,去衣帽间拿衣服时,寒商忽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把行李箱拎出来了。 就像被行李箱的提手烫到一样,他把它甩到旁边,在床边坐下来。 这不就是犯贱。 就像当初一样。 她只要放出钓钩,满脸无辜地轻轻扯一扯线,他就会像条鱼一样,一口咬上去。 还死不松口。 寒商逼着自己洗澡,上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盯到了半夜,最终还是起来了。 他打开行李箱,把常用的东西往里收。 心脏在狂跳,跳得根本没法集中精神琢磨需要带什么,寒商干脆直接拉上拉链,把行李箱扔进后备箱,在夜色中开车到了老宅。 老宅的次卧房门紧闭,主卧空着,摆着简单的新家具。 新床垫的塑料膜一蹭就发出滋滋的怪响,寒商三两下把它扯掉,合衣倒在床上,忽然觉得,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这些年,本以为和她之间遥遥地隔着九千公里,横跨整个大西洋,昨晚却忽然发现,竟然和她同在一座城市的天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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