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物处理科的同事同时发问。 短短三个字,却像敲在所有人心中。 怎么办? 比起对讲机里紧急急切的声音。 他的回复显得太过平静,太过轻松,腔调里甚至有种慵懒的懒洋洋。 陈不周只说:“嗯,我知道了。” 他低头,黑色碎发拂过眉眼,放下手中仪器,又利落站起来,黑色长裤包裹着的一双长腿紧实有力。 知道了。 ——这是什么意思? 对讲机里声音有些疑惑:“陈Sir?陈Sir?” “炸药量太大,我们这里还有太多市民来不及撤离,车辆也……” “陈Sir?陈Sir?” “陈警官?” 陈不周一言不发,神色淡淡的。 他已经走到了驾驶室。 轰鸣声一响,列车开始运动。 陈不周什么也没做,撇头,视线淡淡扫过车窗外景象,又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根烟。 哗啦——猩红色火星子跳跃。 他也只是咬着那只万宝路,看着火星一点点自己吞噬烟身。 他没有吐出烟雾,反像是在放空,微眯起眼,看着烟雾一点一点吞噬空气。 黑发警官咬着烟,看向窗外。 那个方向,是机场的方向。 列车狭长的方形玻璃倒映出阿sir颀长冷静的身影。 这个人仿佛就是由冷静从容这个词筑成的壁垒,立在那,钢浇铁铸似的,给整个城市的人安全感。 那架飞机正夜航东飞。 而他似乎是含糊不清地沙哑地吐出了几个字。 有怅然,有开阔。 也好冷静。 “……真是可惜啊。” 可惜。 可惜,他们可能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嗞嗞嗞嗞嗞嗞—— 对讲机嗡嗡作响,旋即传出一阵呲呲呲的刺耳微弱电流声。 徐总警司的声音不容忽视地传出:“陈不周,你现在在哪?你是要做什么?” 陈sir的语调平静中透着些慵懒。 仿佛和平时笑着举手在徐sir面前投降一样,说: “我?我在动车上,Sir。” 徐sir明显已经知道经过,却还是耐着性子,试图冷静询问:“陈不周,炸/弹还没拆完?” 陈sir深黑的眉似是微微一皱。 他抬手取下烟。 又不紧不慢走回放有炸/弹的车厢,一排方形玻璃车门斜斜地映照出一个颀长镇定的身影。 面向死亡,竟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从容,手指间夹着未完的烟,任由一点猩红逐渐暗下。 偏过头,看一眼玻璃窗的同时,他说: “我不能拆。”
第110章 On Call ◎“G6234次列车”◎ Chapter 110 “我不能拆。” “这是联动炸/弹, 只要列车炸/弹停止,大楼炸/弹就会立刻爆/炸,爆/炸范围甚至能波及市中心。” 他从来没有拆不了的炸/弹。 可是他不能拆。 徐总警司呼吸喘气更加沉重。 他可能高血压快犯了。 “……” “那你暂停拆弹,立刻出来!!” 徐警司刚说完话, 对讲机那头似乎有人在和他汇报列车再次发动的情况, 他一顿, 旋即声音提高三个度: “陈不周!你在做什么!!” “开车。” 他慢腾腾补上后面几个字,咬字还挺清晰。 陈不周低头研究如何开动车, 发现原来也不难, 黑发松散垂落,在这种场合竟多了几分随意慵懒。 这时候他反倒沉稳冷静近乎松弛慵懒:“这还是我人生第一次开列车, 感觉……还不错?” 徐总警司仿佛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气,气得声音都在发抖,陈不周甚至能联想到他这会儿手指指着人抖个不停的情形:“所以你就不打算要自己的小命了?!陈不周!我告诉你,不要逞英雄主义, 立刻下车!” “回来我要让你抄一百遍警察守则。” “停车!是炸/弹重要还是你的小命重要?” 陈不周像是故意气他的顶头上上司, 慢条斯理又认认真真回他:“那还是炸/弹重要。” “你……”对方气结。 通体洁白的列车平稳行驶于铁轨上,正面开向一望无际的远方。 驾驶室内,警官声音平静到可怕:“不能停, 我算过了。列车现在在东部海底隧道,五条管道并行,车流量大到可怕,一旦爆/炸, 会有几多人伤亡。” 这是最危险的地方。 哪怕爆/炸, 也不能在这种地方爆/炸, 否则人员伤亡和经济损失太过惨重。 徐总警司似乎已经平静下来。 他不说话了。 对讲机那头已经换了一个人。 是季家明的声音, “陈sir, 我们要怎么做才能配合你?” 陈不周一面开从来没有开过的动车,一面平静问:“我问你们,计算这个炸/弹爆/炸可能的波及范围,如果继续行驶动车,把这辆动车停在港口,造成人员伤亡和直接经济损失是不是最小?” “陈sir——”季家明插嘴。 “别打岔,我只问你们,‘是’还是‘不是’?” 坐在监视室前的多位建筑工程师们交流过后,哽着嗓子缓缓说出一个字:“……是。” “好。” 那么他知道该怎么做。 季家明声音干巴巴的,有些干涩地问:“陈Sir,要怎么做,那你呢?” “我不能走。” “我现在带着列车炸/弹开往跨港大桥,一路向西,把电车停在最远离维港最安全的地方。” 他那双用来拆弹的神之双手同样灵活地在驾驶台操作,淡淡道:“得有人来开车。” “再说了,万一、说不定,炸/弹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可以拆除,我要赌最后的机会。” 季家明飞快出声:“嘉助……阿Joe肯定不想要看见你出事的,还有Shirley,她还在机场等你,你真的忍心吗?” 陈不周一顿,像被什么蛰了一下。 列车已经启动,他也不需要再搭着手柄,前方是宽广大道,却不是他的康庄大道。 “其实你们大概不知道,以前我对Joe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 “远离人群,减小伤害。” “他一个年轻小警探都做到了,总不至于他的头儿都做不到吧。” 对讲机声音一顿:“陈Sir……” “现在听我指挥,明白了吗?”他很少出现这样命令的强硬的语气。 其他人只好安静下来。 陈不周问:“各单位是否就位?” 七八道声线重合在一起:“Yes Sir!”“Yes Sir!”“Yes Sir!” “爆/炸后……” 陈不周刚说出三个字,就听见对讲机内一片嗡嗡作响,其他人对这个词太抵触。 他只好改口。 作为警司,他有权力下达命令:“一旦出现爆/炸,第一时间出动海陆空各方面监控巡逻,二十四小时巡逻观察是否有求救人员……” “第一时间出动医疗救援队……” “以及,O记探员立刻追捕克里斯下落,可以从赤柱监狱撬开他的口……” “Yes Sir!”“Yes Sir!”“Yes Sir!” 他说了这么多营救措施。 唯独没有提到自己。 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他放下心准备关对讲机:“行了,我说的都差不多了。” 陈不周表情挺正常,仔细看还能看出眉眼神色寡淡,平静地打断其他人想要说的话。 他说:“我还没给她打电话,最后两分钟就让我和她说最后两句话吧。” “……”对面沉默。 “倒计时十五秒时对讲机联系。” 说完,他利落地关掉对讲机。 他放下对讲机,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才发现那个电话按键上已经多了很多红点—— 几乎全是来自于盛夏里的电话。 最近的一通是十秒前—— 她没上飞机。 陈不周抬手挡住刺眼的路灯灯光,喉结缓缓地上下滚动。 半晌,才拨去电话。 在电话被接通前,他抓住手机的手指愈加用力,脑海里也清晰明了地浮现她的声音。 “——陈不周,我会一直站在人来人往的航口等你,只要你来。” 可他注定食言了。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迅速接起。 那头声音很模糊,背景很嘈杂,似乎有很多汽车轰鸣声、喇叭声、警笛声,仿佛是从很迢远的远方跑来。 盛夏里的呼吸也听着不大稳定。 她反应很快,接起电话的第一句就是问话,语速快,声音起伏也不小: “——陈不周,你在做什么。” 陈不周再次观察炸/弹装置,继续拆除最后几根炸/弹线,动作游刃有余,行云流水一般,甚至还能抬起眉峰,毫无异常地抽空安慰她: “小天才,陈Sir在忙。” 盛夏里眼睛被风吹得发酸,发胀,却也不肯不眨一下,脚步也不肯停下:“你在做什么,陈不周,你出来,你出来好不好。” “……” 陈不周沉默好一会。 才开口。 “你知道了?” 盛夏里声音有了哭音:“我知道。” 真奇怪。 盛夏里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哭过了,甚至曾以为眼泪这种脆弱代表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流干了,在所有陌生人、或者不太熟悉的人面前她都能一直强撑着。 哪怕是面对亲爷爷,她也能强撑。 可是一听见他的声音。 她就再次变回了那个瘦弱的、需要有人挡在身前的小女孩。 也许上帝也觉得她一个人强撑着很累。 才会让他出现在她的世界。 “……Shirley,我不能走。” 年轻警官在沉默良久后开口,不比其他从容到怠懒的声音,他此刻并不慵懒,也不轻松。 他只是有些疲惫,好像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去和她解释。 盛夏里没有说话。电话里传来疾风呼呼呼作响的声音——她还在跑步,以及微弱到他几乎很难分辨的哭腔。 “还剩下一分钟。我们只有一分钟的通话时间。” 陈不周看一眼手机时间,精神绷紧了些,“Shirley,你听我说。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吗?” “那时我和你说过,我印象最深的一句台词——” ——如果能保证毁灭你,那么,为了社会的利益,即使和你同归于尽,我也心甘情愿。 在身为拆弹专家的父亲死于炸/弹后,陈不周选择延续父亲的执念,继续拆弹,接替他拆弹专家的工作。 他也拆过很多炸/弹,水银炸/弹,汽车炸/弹,C4炸/弹…… 不只是他自己,就连包括已经殉职的林嘉助在内的所有警察,私底下都觉得如果陈Sir没来O记,肯定是会去爆/炸物处理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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