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初是预产期,下个月就解放了。” 她温柔的看着前方看着公园聚在一起唱戏的老年人。 “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生个男孩他们一家人就能放过我了。” “放过你,你被他们挟持了?隋末那孙子做什么妖呢?上次婚宴也没见到他。” “他上次照顾我月子有些烦了,这次一听说我怀上了,就申请去外地做工程了,要一年多才能回来,你知道男人很那个的,结婚后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家里消失了。” 叶淮宁的语气平静温和,波澜不惊。 她贴心的在每一句话结尾处都加上一个上扬的语气助词,句句都让人觉得没多大事儿。 但还是能听出一丝丝不受控制的颤音,像粗砂砾刮过喉咙,透出无法控制的委屈。 秋禾脑海里浮现出秋爸的样子,一到周六就穿着臭袜子在床上睡一天一夜,任凭穆妈怎么叫都不起来。 她哼了一声:“生孩子的时候他也不回来?” “说是会请假,他总和我说他很忙,我也不好吵架,怕对孩子不好。为了这个孩子我把工作也辞了,家里要靠他挣钱。” 她把手盖在秋禾的手上,她的手比秋禾要小,指头却比她粗了很多。 十年前,那手曾经骨节分明,削葱根状,握着笔写下高考的试卷,现在却浮肿黝黑,曾经恰好合适的戒指,现在紧紧得缚着手指。 秋禾觉得有些揪心,轻轻地把她的手握了起来。 她眼神木讷呆滞,刻下了无数次忍耐和宽恕的纹路和斑点。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生气,他挣了钱愿意给这个家打点儿就打点儿,让我把孩子安安稳稳的生下来就行。” 叶淮宁扭头看着秋禾,帮她擦掉脸上的涕泗横流,肩膀搭在她的肩上,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陪我去吃火锅吧,总找不到人陪我去吃,我一个人好尴尬的。”她踉跄的站起身,拍了拍后腰。 “大学毕业后回到细阳,我本以为和之前一样,大家时不时能聚一聚,谁知道想聚一聚总凑不齐,凑齐了又没话说。” 她又叹了口气,把垃圾收进纸袋里扔掉。 挽着秋禾的胳膊走到黉学街,文庙的大门已经关闭了。 人渐渐多了起来,夜色和美食摊也像脱模的果冻一样越冒越多。 从这里打车去海底捞要十五分钟。 看着车窗外,街道上各色各样的脸都裹挟着夜色匆匆而过。 喧嚣又落寞的秋天正式到来,喧嚣声后藏着虚无的底色。 生活这场戏,究竟是要演给谁看。 究竟到了哪里,才算真正的回家呢? 她坐在叶淮宁身边,车里有些让人作呕的汽油味,晕车的沉重感涌上颅顶。 两个人各自有感伤,都没有再说话。 她静静地掐着合谷穴,像上次魏山意教自己的那样。 吃完火锅她送叶淮宁回家。 “淮宁,你生产的那天一定要通知我,平时要多吃有营养的东西,要爱自己。” 车上的淮宁轻轻点了点头,她不用看她的表情,成年后的脸无一不沉重。 告别时,淮宁坐在车内,朝下啦车的秋禾挥了挥手:“我们都要努力成为自己满意的自己。” 她在做一个决定,秋禾看不出来。 秋禾回到自习室,继续完成当天的任务。 十点钟一过,看书的同学陆陆续续的回家。 她还在死守书桌上方那一盏昏黄的小台灯,埋头想“白手起家”要怎么翻译。 “还不走吗?”魏山意背着书包,轻轻地敲了敲书桌的隔离板。 “走,一起。” “姜哲和我说,你进步很多,她打心里高兴。” 下了楼后他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些,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转过身面对着缓慢前行的秋禾。 秋禾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突然被打断,有些恍惚,哦了一声:“怎么可能?” “姜哲最近忙着电视台的实习面试,估计有点儿力不从心。” 魏山意又转过身,看着前路,语气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电视台?那是不是很难?” “她除了自己要负担生活费外,还要寄钱给她爸和两个弟弟,有的时候讲话有些急,你别放在心上。” “魏山意,我问你我有这么自大吗?有这么肤浅吗?她这么帮我,我怎么会和她无理取闹呢?”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愤怒。 “我只是恨我自己没出息。” 他咬着下唇,懵懂地看着她气冲冲的眼睛:“不是,我只是想让你开心点儿。” 她看着他小心翼翼满是忏悔的眼神,万分愧疚。 她不是见人下菜碟,可当和他走在一起的时候,她却下意识的把苦一股脑儿的全倒给他。 难道她从穆妈那里继承了她蛮不讲理的“品质”,可千万别。 “对不起,我……” “我知道,不过我没安慰你,话的确是姜哲说的。她说能在她那里拿六十分就已经是表现的很棒了,她用的是高中时的阅卷规则。” “什么规则?” 虽然不相信,秋禾心里还是受到了点小慰藉,偷偷在口袋里摆着两只手。 “我记得当时一中老师改文综简答题时,只要学生答错一条,他们就直接把整个大题的分数全扣光。” 魏山意的手在牛仔外套宽大的口袋里摩挲着,眼睛里是试探的小心翼翼。 她笑了笑:“你又不是文科生,还知道这个?” “嗯,忘不了。” “比如呢?”秋禾走到他身边,找他的眼睛。 “很多,虽然已经七年没回来过了,可细阳的一切都还是历历在目。” 他抬起头,像是感到了一丝彻骨寒意,耸了耸肩,抬着下巴朝路灯上看。 入秋的镜湖西路,路边飘着干枯的梧桐树叶。 几个下晚自习的一中学生骑着自行车打打闹闹的路过。 一个男生带着车后座的女生行驶在他们身后。 似乎是被前面同学的起哄声扰乱了注意力,两个人连带着车子摔在了地上。 女生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 埋怨男生和他们合起伙来故意欺负她,拉着书包背带气冲冲得向前走。 男生拍打着女生书包落下的灰,巴巴劫劫的笨拙道歉。 原来少年时期,人的心意都是简单炙热的,那又在什么时候变得卑微多虑了呢? 他皱着眉头,不想理会那突然伤感的情绪。 秋禾两只手插在黑色牛仔外套口袋里,无聊把路上的碎石踢到路两边去。 绵软的梧桐落叶踩上去有咔吃咔吃的声响。 她的提问又击退了他的坚定。 她询问道:“你以后也是要考北京的吧?” 这试探像是正中湖心的石子,把平滑的湖面荡出一圈圈缓慢的涟漪。 他点了点头:“你呢,你不是也在练北外的真题吗?你会去吗?” 秋禾听到“北外”两个字,自信心全然瓦解,这两个字像个痴心妄想的笑话。 她眼睛里涌上一层雾气,把脸偏向一边,嗤的笑了一声。 “北京压分那么厉害,看看而已,我这种凡人怎么考的上呢?” 她交叉着拘谨的双手,咬着嘴唇,半分讪笑,半分不屑。 蓝绸缎似的夜空上浮着金黄的月亮。 “你知道吗?之前在北京上班的时候,我每天早上只能跑去最近的便利店,买科技味十足的包子。” “那时我就想,要是每天早餐都能坐在店里悠哉悠哉地吃到油茶,麻糊,葱油饼,要我牺牲什么也都无所谓呀。” 她一本正经的说着:“喏,现在就是了,挺幸福的。” 这次的再见非常的敷衍随意,秋禾抬了抬了手,就立刻转身快步的朝家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21章 不要做童年阴影的惊弓之鸟 秋禾到了家门口,只听到穆妈秋爸好像在和大伯打电话,电话里聊到了她的改变。 谈话混着短视频的杂音,听不太清。 大概是在说她听话懂事,很勤奋上进。 她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等电话结束后,拿出钥匙转动门锁。 打开门后,穆妈和秋爸都坐在客厅玩手机。 桌子上摆着蜜橘和葡萄。 她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问了声好,转头进自己的房间。 看她回来的晚,穆妈脸上有些欣喜的表情,叫住了她:“做了鲫鱼汤给你,快去喝吧,你看看你脏得,房间扫出来的一堆头发。”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在她这里是,秋禾一思考,头发就离家出走。 她随手往头发上一抓就能给仓鼠织个毯子。 夏天煮鲫鱼汤是穆妈的习惯。 秋禾打开电磁炉上的汤锅锅盖,奶白的汤还温着,汤里飘着没有彻底化掉的鱼肉和细碎的红椒圈。 穆妈又在鱼汤里加了大颗大颗的鱼丸,白白胖胖的鱼丸□□弹弹。 即使之前吃得再饱,这会儿也要来上一碗。 秋禾拿了个大碗盛汤,故意撇掉鱼肉碎。 她先是一大勺从底捞起了六个鱼丸,又觉得不妥。 怕穆妈因为她吃的多而戒心,忙放三个回锅里。 这样看去锅里满满当当的鱼丸还是很客气的。 她把汤从厨房端回房间,坐在书桌前,开始复盘今天的学习成果。 穆妈敲了门,问:“你吃多点鱼丸,又不是吃不起,做什么假呢?” “这些就够了,我吃不多,还减肥呢。” “你是该减减肥,我没生你之前腿比你瘦好几圈呢。” “你个子也比她矮好几头呢!” 秋爸又开始施展他的幽默,穆妈回头瞪了他一眼,只好作罢。 秋禾拿着勺子,忙不迭的往嘴里送汤,眼睛里死盯着姜哲给的修改稿。 房间没有装纱窗,迷路的虫子会因为向灯光问路而莫名撞进来。 一个夏天过去,她四肢上满是蚊虫叮咬的肿包。 她看着译文,过于专注了。 最后汤凉了,有些腥味,穆妈秋爸也从客厅转移到卧室睡觉了。 看到门缝里灯光熄灭,确定父母卧室门彻底关上后,她才敢再出来。 她用手扣掉贴在碗边最不爱吃的白萝卜,用最低音量打开手机播客APP,掀开花洒洗澡。 对于她制造的噪音,穆妈今天没有任何坏脾气。 她笑自己白天的过激,有什么好哭的。 人没有绝对的对与坏,更何况是父母,是她把生活想的太简单了。 学习还是要继续的,也许明天她就开窍了呢,也许明天就质变了呢? 毕竟她也是幸运过的。 选播客时,秋禾也顺便查看了下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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