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家人面前一直都是乖孩子,就连接电话之前也会下意识淡淡翘起嘴角,争取让声音听起来愉悦。 傅星桥脑子不灵醒,在她面前皮了一晚,此时毫不避讳出声说:“看不出来小姑娘还挺迷信。” 话说到一半被温始夏拦嘴堵住,她瞪大了眼示意他闭嘴。 少见她有这么灵动的样子,一个眼刀杀过来,捂着听筒做口型—— 我、奶、奶。 他这下乖了,暗示她把手放下去后,抿着唇比OK。 温始夏一乐,听见那边奶奶问:“夏夏是还没到宿舍吗?怎么还有男孩子的声音。” 她搓着资料的边角,笑说奶奶你听错了,是舍友啦。 傅星桥以前在场子上听到过一嘴,当时那些女生凑一块拍照,一个个挪着角度说顶光太死亡,让换个角度。 可今夜温始夏头顶便有一束光,昼白洒下的时候,他觉得他是在望向自己毕生的米迦勒。 与神相似,审判他的今生,又数算他的灵魂。 傅星桥垂头笑,复凑近她电脑要看她写的策划案,听到这称呼之后又弯唇。 温始夏心虚,她知道自己写实用文的烂糟程度,出于女生的小心思,她“啪”一声扣上笔电踩他脚,颇有“你再闹我就生气了”的架势,给他伸右手指门口。 傅星桥身子一歪,用虎口撑住额头,又开始演头痛。 一来一去磨得温始夏没了脾气,她叹口气,起身后趴去窗边接电话。 “夏夏走得急,都没来得及问你,奶奶秋天时送给你的那一小盆香水洛神长得还好吗?” 温始夏看着窗外漫天飞雪,鹅毛般的雪花在路灯下像柳絮,万物都静寂。 这场雪任谁都难忘,原来距离与傅星桥走近的秋天已经过去了很久。时间从线性变成块状,每一份都以他为名。 “好着呢,浇水不用太勤,也好养活。” 谈芝和蔼地出声笑,沉默一会儿后心疼说小乖女过节都不在家里。 温始夏伸手在起了雾的玻璃上心不在焉地写字,乖巧回奶奶的话:“也是有人陪我的,不孤单。” 她的心如那盆果冻色的多肉一样柔软。 祖孙两个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话,最后还是温始夏首先提出挂断的,她说实在太晚,您该睡觉了。 电话打完一回头,便看到傅星桥醉醺醺地瘫在椅子上,迷蒙着眼神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抠她电脑中央的苹果标,银灰色的后盖与顶上白炽灯辉映,衬得他手也白。 她这才发觉自己从没见过傅星桥这样的人。说他老练吧,但他又会在某些时刻展现出他身体里某一部分不被人轻察的天真。 察觉到温始夏这边结束了,便回头朝她笑,带着在他脸上不该出现的莫名的纯情,好像真的只是想搂着她坐—— “夏夏过来,师兄抱着。” 温始夏抬步走过去打掉他的手,抱起电脑就溜,还拍一把他伸过来的手,骂他死不正经,紧接着与他隔着个过道坐下。 他也不动弹,想必是真的累极了。 也不知道他那些兄弟们是怎么放心把他一个人就这样扔过来的。 温始夏转身,双手撑在椅子上,严肃命令道:“师兄,给我十五分钟,这个必须得收尾了,你先把牛奶喝掉,听到没?” 到底是没照顾过喝醉的人,年少的女孩不知道自己这样严正的敕令,对傅星桥来说就是说情话。 他不知好歹地逗弄:“威胁还叫我师兄。” 温始夏才不理他,扭头掰电脑。 结果还是心软,敲了两行字后走过去把牛奶拆开往他手里塞,还提醒说:“喂,你别捏,等会儿洒掉了,卫衣裤子是无辜的。” 他不说话,顺从仰头喝一口。 温始夏看他这副样子,歹念一起,从旁边椅背上捞过自己的外套,往他身上一披—— 热死你,臭师兄。 * 傅星桥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十点钟了,温始夏正端坐在凳子上背资料。 他不好打扰,清了清嗓子后去了趟卫生间。 再回来时想提醒她楼门是不是快锁了,结果眼睛一扫看到了靠近她座位的窗上,水雾有点奇怪,像是书写过什么。 他瞄了眼温始夏,然后放轻步子去看。 谁料刚站定,揉了揉眼睛正准备看,字就被后面忽然出现的小姑娘一把抹掉了。 他“啧”一声,侃她:“写什么还不能给师兄看一看了。” 看得出来是真的好奇,毕竟少见他有这样愿意刨根问底的时刻。 温始夏双手擦着,腹诽他奇奇怪怪的探知欲,避重就轻地回:“没什么。你酒醒了?” 傅星桥这时候竟然还记得从口袋里取纸巾给她擦手。不慎欢喜的样子,语气也带着惋惜:“好不容易抓一回,生生错过。” “这不在你面前呢吗,哪有错过?” 在一起呆久了,她也开始像他,说一些不怎么过脑的好好情话。 温始夏说完也愣住,半秒后在脑子里看不起自己也看不起他,说哪有人还没谈恋爱就漂亮话一箩筐的。 但傅星桥觉得自己还挺吃这一套的,捏着她的手说外面雪又大了些,我送你回宿舍。 温始夏学久了 ,人也像她写的那些讲义一样温顺又乖巧,顺他的意说好呀。 月不能光,花坛里落了不少雪,压低枝桠,一路上周遭都安静。 温始夏忽然出声问:“师兄你不用考试的吗?为什么每天看上去那样清闲?” 这话他不爱听,人捏着没喝完的半盒牛奶,声线还没彻底恢复:“师兄哪儿那么闲了?师兄还不是为了找你。” 她哑口无言,半晌后应了声哦。 他拎着她的书包,说小没良心的。 温始夏接下他这句笑骂,拿过书包后给他提醒:“牛奶都凉透了,别再喝了,不然胃痛。” 傅星桥眼眸一深,心尖有点痒:“师兄知道了,你上去吧。” 她还操心:“有人来接你吗?” 问完才觉得多此一举,他哪里像不能自己回家的人。 他反倒认真,“有的,你今晚早点睡,再做梦了把梦发给师兄,我还能找人帮你算算。” 说后半句的语气甚至称得上诚恳。 温始夏被他逗乐,挥一挥手说:“再见咯。” 字尾跳跃在舌尖,卷出口腔里牛奶的醇香。 傅星桥抬手,看着她消失在楼道口的衣摆,忽然想起来,自己该抱抱她的。 她今晚怎么这么可爱。
第34章 长夏34 当晚温始夏不出所料地做噩梦。 那是条又宽又陡的长坡, 十四岁的她被付菀放上一辆自行车。 母亲的表情称得上平静,她淡然勾唇,说夏夏你用力蹬。 温始夏在慌乱中回头, 坡底暗红色的卡车像外国电影里带着角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嘴静待少女的献祭。 风将她的脸吹得一阵钝痛, 像是被人扇巴掌。 温始夏好累好困, 她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于是下一秒自行车就以一个不可控的速度迅速倒退。 她余光中闪过的一切都变成模糊的色块,像是教堂顶散落在地砖上的彩色玻璃, 又像衣柜里爷爷奶奶为她准备的五颜六色的仅有两拃长的童装。 在将要撞上卡车粉身碎骨的前一秒,温始夏醒过来了。 阳台那盆吊兰为冬天添几分翠意, 睡前倪思蓓怕着了风将所有门窗都锁得紧,此时她一人借着底下桌子上的电子产品的呼吸灯看着天花板, 有种溺水的感觉。 温始夏没控制住眼泪,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抹一把眼角, 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几天实在是哭太多回了。 虽说傅星桥在分别前对她说过自己可以找他,但到底是凌晨的点, 大家谁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温始夏一向懂事, 就连情绪不稳定,也会默默拉起床帘自己一个人等泪痕干掉、静待天将大明。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摁亮之后想点开娱乐软件消磨时间。倒也没什么其他的用意, 只是总不敢再回去睡,不然一闭眼就又成了困兽。 谁料睡眠模式的手机一划开,绿色的图标右上角出现一个圆圆的①。 温始夏眼睛累极, 脑中的弦却是紧绷, 她极缓慢地翻了个身,顺手将其点开, 傅星桥的消息就映入眼帘—— 【哭了吗?给师兄讲讲我家夏夏做什么梦了。】 夜晚人的情绪会更敏感一些,温始夏盯着灰标上白色的“3:00”,忽然就笑得绵柔。 泪又流出来,她气得骂了一声自己,从旁边抽了两张纸巾,吸着塞住的鼻子敲: 【怎么就成你家的了?你烦不烦。】 虽然已经三点过十分,但他还是秒回:【不哭了,师兄还真不是你舍友,当下也没法给你递纸。】 有些人,好像生性就温柔。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要不是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和有三分湿意的枕巾,温始夏是真的会怀疑自己是做了两场梦。 在考那场语言学纲要之前,她进考场将手机关机时又点开两人的聊天框看了一眼。 【小师妹,卡车是你看错了,应该是一大丛的玫瑰花圃。自行车蹬累了我们就跳下来,你把手交到师兄掌心,师兄拉着你跑,上坡路下坡路都行的。】 这大概是他所能用到最浪漫的词句了,温始夏想。 她忽然回忆起当时看米兰·昆德拉那本《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时,里面有这样一句话—— “比喻是一种危险的东西。人是不能和比喻闹着玩的。一个简单比喻,便可从中产生爱情。 爱始于我们对一个人的印象开始诗化那一刻。” 她写作偏爱譬喻法,日记里满是自己感官对傅星桥的形容与想象,多到她有时候甚至羞于打开再回望。 可今日,故事里的男主角好像也落入文学的圈套,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动情。 * 许是猜到她十点钟有考试,傅星桥的电话是十二点二十分拨过来的。 接通后他没说两个字就咳嗽了几声,声音很小,可温始夏还是听到了。 她皱眉正准备兴师问罪,没想到他先发制人:“昨晚后来再睡过去了吗?” 她说睡过去了,谢谢师兄。 对面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温始夏放下手里的筷子,试探地问道:“你有药吧?” “有。”他应得倒是挺爽快。 “你别用凉水冲药,对胃不好,药效也会下降。” 他轻轻笑一声,说知道了,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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