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然没有回应他这句迟来的道歉,原本她也并不在意他的歉意。她掏出手机,解锁递给他,直截了当地说:“把你下载的定位软件卸载。” 连时序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本能的听从她的吩咐,卸掉软件。姜安然拿手机的时候,他猛地回过神,执拗的不放手,仿佛捏住了维系两人最后联系的绳索。 姜安然甩给他一记凌厉的眼刀,他一时恐惧到瞳孔震颤,急慌慌地松开手,不死心地哀求:“我,真的没机会了吗?” “……” 姜安然没有看他,拉开拉链,脱下外套丢在他怀里。 连时序没想到她决绝到这份上,慌乱中也没顾得上组织语言,心里话脱口而出,“...安然,你教教我,怎么算正常的恋爱,我认真的学,一定让你满意。行不行?” 姜安然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原本打算走了,听到这话,一个没忍住,折回来和他唠叨:“你没必要把自己弄得这么卑微,我根本没想着让你给我当牛做马。我们现在的地位压根就不对等,你看似委曲求全,实则是掌控所有的人,我被你架在高位,但一举一动都不受自己的控制...这不是爱,是强者对弱者的支配。” “连时序,你问我什么是爱,难道你没有体会到我是怎么对你的吗?一年多的相处,我们待在一起多少个日日夜夜,我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了,结果换来了什么?就算是傻子,模仿也能仿出个差不多吧,你却让我教教你怎么爱人...” “很抱歉,我没那么大的本领。” 她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他,却比锋利的刀子割在血肉上还让他难以承受。 强大的痛苦侵袭,他已然麻木,手上的劲一松,纤细的手腕便轻易从他掌心滑走。 姜安然言尽于此,忽视他悲恸的神色,没有丝毫犹豫地冲进了雨幕。 * 诚如夏礼所言,直到他们完成任务离开,雨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下。 道路湿滑,大巴车开得非常慢,大家这几天累得不轻,一上车倒头就睡。 夏礼一开始强撑着精神和沈睿诚聊天,后面坚持不住也睡了。沈睿诚寸步不离的守着手机等她的消息,迟迟没有下文,不安的来找姜安然旁敲侧击询问她的情况。得知夏礼睡着了,他终于消停。 姜安然困得难受,可这段路格外崎岖,每当她快要睡着就被颠醒,反复几回,她彻底睡不着了,干脆闭着眼睛养神。最近阴雨连绵,宾馆里的潮湿味太呛鼻,虽然保洁阿姨按时来换新的被褥,仍旧湿哒哒的,她躺在上面浑身不自在,睡也睡不好。因为带的睡衣是短袖短裤,露出来的肌肤起了红疹子,又疼又痒... 宾馆的饭菜味道其实没有差到哪儿去,她的胃口兴许被连时序养刁了,在家里吃饭就因为挑挑拣拣的被钟琴吐槽,吃了宾馆提供的大锅菜竟然开始闹胃病,大半夜疼得直冒冷汗,夏礼跑到镇子上给她买了胃药,这事儿给姜安然闹出心理阴影,她干脆不去食堂了,每天只吃一顿早饭,靠着素菜包和小米粥维持体力。 至于连时序... 一想到他,她就更头疼了。 上回给他放了狠话,以为他伤透心就会彻底安生了,回去她把罗侃的微信也删了,彻底切断了他联系自己的渠道。没想到当晚她出来买止痒药膏的时候,他竟然又出现在宾馆门口,委屈又卑微的请求她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她被烦的没脾气,转身回房间,把没拆开的信封和暖手宝一起还给了他。 连时序接过纸袋的时候,眼睫上似乎沾着晶莹的水珠,不知道是夜里寒气太重,还是他又哭过了...姜安然不明白他一个罪魁祸首哪来这么多泪可流,于是狠心没去管他。后来他没再出现过,她猜他应该是离开了,终于松了口气。 从小镇回来之后,姜安然生了一场大病。 钟琴趁着五一假期回老家住着,家里只有她自己,姜安然烧的浑浑噩噩的,竟然开始说胡话,嘟嘟囔囔的胡乱唠叨,一会儿叫钟琴,一会儿又叫她那已经去世的爸爸的名字。到后来竟然烧到出现了幻觉,身子仿佛腾空而起,有道有力的胳膊托着她,让她在半空中也没那么害怕。 姜安然不知道怎么回事,脑袋里浮现出小时候在福利院的画面。 她看不清那群孩子,凭借本能往前抓,还真就抓住了个人。迷迷糊糊的,她也分不清对方是谁,下意识代入了自己一直想寻找的那个身影,嘀咕:“...你,现在还怕黑吗?” 抱着她的人一顿,“...嗯?” 姜安然闭着眼睛,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身体软到像没长骨头,轻到让人害怕。她轻轻拍了他两下,不知道难受还是怎的,眼泪蜿蜒,没入鬓间。 她失神地喃喃:“我讲故事给你听啊...”
第72章 七十二束玫瑰 医院内的消毒药水味太刺鼻, 周围环境太嘈杂,姜安然睁开眼先看到触目惊心的白色,然后是将病床完全围起来的天蓝色, 最后,是坐在病床边翘着二郎腿戴着耳机看电视剧啃苹果的胡嘉。 姜安然想出声叫她, 一点儿声音发不出来不说, 她一张嘴, 面部的所有肌肉都被牵动着疼, 耳朵里像被蒙了一层纱布, 听什么都不真切。最疼的就是脑袋, 昏昏涨涨的,仿佛一件用劣质胶拼贴起来的玻璃器皿, 她稍微一动就会破碎的风险。 隔着帘子, 她隐约听到有人在低声交谈, 不知道是不是隔壁病床的家属。 姜安然没有听仔细, 在太阳穴一阵阵闷痛中再次睡了过去。 等她再睁眼,房间里的灯亮了,窗外漆黑一片, 将病床围起来的蓝布也被拉开。病房里空无一人,空调的温度开的极高, 让她闷出了一身的汗。姜安然试图坐起来,手背上传来的尖锐刺痛制止了她的动作,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打着点滴,因为刚才的折腾有点儿回血。 姜安然乖乖地躺在被窝里, 胳膊搭在眼睛上, 努力回忆自己是怎么到医院来的。 可惜,大脑一片空白。 只隐约记得有个人把她从家里抱出来了... 肯定不是胡嘉, 她没那么大的力气。 紧接着,沈温书拎着饭盒推门进来。 姜安然看见是他,那不切实际的幻想被打破,突然就松了口气:“...嘉嘉呢?” “学校今晚查寝,我先把她送回去了,明天上完课再来看你,”沈温书给她倒杯温水,拉开椅子坐下,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活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有人发烧把自己烧到住院,你可真是个人才。家里没药不会喝?身上没钱买衣服?” 姜安然料到躲不开他一顿唠叨,干脆沉默地听着,也不反驳,喝了一杯又一杯水,嗓子才稍微舒服点。等沈温书牢骚发完了,她才说:“谢谢你啊。” 如果没有沈温书送她来医院,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从小就拌嘴,突然坐下来正儿八经的道谢,沈温书还挺不习惯。他没吱声,从果盘里随手拿了个橘子,低头薄皮,原本是想尝尝酸甜再给她的,结果最后全进自己肚子里了。 去卫生间洗个手回来,他佯装检查她的点滴速度,实则偷偷打量她的神色,试探着开口:“阿姨给你打电话不打通,以为你没家,托我去家里看一看煤气关没关。” 姜安然失笑:“她每回都这样,出门前不检查好,出门之后又开始担心这害怕那的。” 沈温书犹豫了下,继续说:“把你送到医院来的人是连时序,我去你家的时候,家里没人,没一会儿就接到他的电话说你在医院,等我赶过来,他已经把你住院的事情办好离开了...” 姜安然胸口一滞,有点儿呼吸困难。 “他留了张纸条给你,可惜被嘉嘉泼上水没法儿看了,大概的意思是说他不是来找你的,是来向阿姨还家里的钥匙,正巧就撞上你发烧了,烧的一直说胡话,他没法儿不管才送你到医院来的。”沈温书掏出钥匙,放在床头柜上,小心翼翼地问:“你俩...分了?” 分了。 两个字砸的她心肝都在颤。 返程的大巴车上,郑姐和夏礼好奇地八卦她那位自始至终没有露面的未婚夫,不遗余力地夸他体贴,怕她冷,竟然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给她送温暖。姜安然听着五味杂陈,她大可以解释说两人已经没有瓜葛了,但又怕说了之后她们追问个没完,干脆装死了事。可惜同样的招数在沈温书身上不奏效,他脾气太执拗了,非得问出个原因来才肯罢休,又因为他聪明,一眼就能拆穿她的谎言,她连搪塞都不行。 姜安然挣扎了会儿,跟他打商量:“你别告诉我妈。” “阿姨早晚会知道的。” 姜安然无力地叹:“那就晚一点让她知道吧,等我想好了,会跟她说的。我现在脑袋一团乱,承受不住她再来问东问西了。” “...好。” 沈温书坐下,削了颗苹果给她。 姜安然往嘴里塞了一瓣,清凉的甜味冲淡了她唇舌间的苦涩。 她轻轻地说:“...其实,没闹什么大矛盾,我只是觉得两人不合适,哪怕结婚了也不会过上幸福生活,所以提了分手。他不乐意,纠缠了很久,所以刚才你说是他送我到医院的,我一直以为他在楼下蹲守我呢。” 说完,她还笑了笑,逗乐子似的和他交代了这件事。 沈温书知道她没讲真话,感情上的事情不管怎么收场都难免落在心里一道疤,他没在这个节骨眼上继续戳她的痛处,她说什么版本他就信什么版本,反正都是过去的任何事了,他一个外人揪着不放也没意思。 晚上护士来了一趟,给她量体温。 沈温书在屋里不方便,于是找了个理由去走廊里等着。 量体温需要五六分钟,等待的时间不长,他就近找了个贩卖机买杯热咖啡,低头掏钱包的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替他投了硬币。 沈温书一顿,回头便看见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连时序。他眼里透出满满的疲惫感,整个人比上次见面还要消瘦,背脊单薄,哪怕穿了厚卫衣也藏不住那股虚弱。医院走廊里安安静静的,沈温书愣是没有听到他靠近的脚步声,连时序就像个被吸干了的躯壳,轻飘飘的出现在他身后。 “你没走,还是刚来?” “没走。” 他一直在停车场等着,等天黑了,他揣度她应该睡了,才敢进来看一看。 连时序弯腰,将咖啡罐从挡板后面拿出来,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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