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张脸,要是去当电影明星,用不了多久定会名声大噪。 陈守全觉得可惜,或许秦聿除了写作,对其他事情都没有兴趣。 旧时相识,陈守全只当他是个尚在念书的细仔,和那些来他店里买书的僆仔没有区别。 直到后来秦聿多次光顾,陈守全发现他每次都是独自前来,挑书很细致。 也会在没课的下午,站在书架前挑一本喜欢的安安静静读完。 每次帮他埋单,陈守全总会暗暗庆幸,好在这世道还有愿意去读经典的细仔,而不是买各种舶来漫画。 如今已不记得秦聿将自己写的文章拿给他看是因什么契机了。 但自那之后陈守全再望向秦聿,总带着丝后生可畏的欣赏,甚至在心里期待某天他能成为知名的作家。 是以多年未见,陈守全最关心的问题是:“你还继续写作吗? ” “我读的文学,算是如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吧?最近在写一篇连载,或许你这里有。” 说着他盯着书架上下扫视,最终抽出一本报刊,翻到某个版面:“就这个。” 而这一面正是方才陈守全推荐给林佑今的《往事》。 “是你写的?”陈守全眼睛瞪大几分,但随后惊讶就化作欣慰,点着头脸上满是赞赏。 又喃喃自语:“原来是你写的啊。 ” “说来也巧,我刚给人推荐过,就是方才出去的那个细妹。她也是我过去经常提到的阿今,你还记得吗?” “你总赞她好靓嘛,还说我们俩中意的书都很像,要介绍我们认识。” 秦聿说着又往门口看去,仿佛那里仍留着她离去时的背影。 “是呀,但后来我想想你们一个秦家、一个林家,怎么都应该认识吧,哪里还要我牵线。” “长辈归长辈,我跟她还没见过,不过早晚要认识。” 秦聿笑笑并不打算多说,还特意向他叮嘱了句:“因为一些渊源,所以在此之前还请全伯不要向她提及我。” 都这把年纪的人岂会没分寸,陈守全没兴趣深究其中原因:“放心啦,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无缘无故提你的。” 他又泡上一壶铁观音:“现在得闲吗?不如陪我饮杯茶。” 秦聿爽快答应:“但是要讲好先,我不会同你剧透小说后面的剧情。” “喂聿仔,别那么小气啦,追连载好辛苦的嘛。”陈守全摸了摸鼻子,有点被他看穿的心虚。 两人坐着聊当下聊过去,一如往昔交心。 十年间有太多事可讲,即便聊到太阳下山也不觉尽兴。 至于林佑今,她从书店离开后是直接回的家。 没在外面耽搁太久,算是她给廖兰茵面子。 港岛半山如同无形结界,山上山下两种景象。 对比鲜明又割裂,却意外符合人们对这座城市的想象与期待。 轿车缓慢行驶于山道,一眼望去是成片繁茂密布的古树,冲天枝干与惨淡天色映衬着画成一幅传统白描。 林佑今路上开得很慢,面对这样的景色,她愿意驻足欣赏无数次。 尤其是到黄昏时分,天色渐暗,能够看见维港逐渐亮灯的时刻。 在她不紧不慢归家途中,廖兰茵早就到了,还带了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 “阿敏,这是克莱尔,生哥给阿今请的法文老师。”廖兰茵叫来钟敏带人去安顿,“阿今呢?” “茵姐这么早就来了啊?阿今去书店了,很快就回。”钟敏暗自叹口气,只好这般帮她拖延时间。 廖兰茵冷哼一声显然不信,但没追问,自顾自坐在沙发上等。 克莱尔把行李给了钟敏,一路跟着她走,目光却在四处打量。 室内家具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 金边浮雕式丝质窗帘、墨绿色绒布沙发,在日光下灿若星辰的水晶吊灯。 还有刚进来时门口桃木柜里塞满小巧皮鞋,数不清的牛皮纸盒堆得满地都是。 以及许多未曾拆封的瓶瓶罐罐。 克莱尔只知道林佑今的年纪,对她并没有更多了解,就连来教法文的工作也是临时被通知的。 在与这位学生正式见面前,克莱尔只能通过外物猜测她的性格喜好。 “我叫钟敏,你都可以同阿今一样叫我敏姨。” 钟敏在前面带路,转了几个弯上了两层楼才到给她准备的房间:“有什么需要直接话我知就好。” “敏姨,我从哪天开始给林小姐上堂?” 出人意料的,克莱尔的粤语讲得还不错。 钟敏双手一摊毫无办法:“这我决定不到,得等阿今回来后你再同她商量。” “那她几时回来?” “不知。” 钟敏对林佑今的常常晚归已习惯了:“另外告诉你,她还不知道自己要学法文,等会儿吃饭估计有的闹。” 她叹了口气,将屋内物品摆放和设备使用步骤一一讲给克莱尔听,两人都没在意楼下传来的引擎声。 是林佑今回来了。 当廖兰茵看到林佑今气定神闲走来时,她立刻蹙起细长的眉,抿抿唇,刻薄的话随之而来:“林小姐让我好等,再不见你回来,我都要去差馆报失踪了。” “怎好劳烦您亲自行一趟,下次叫敏姨打个电话,保准林太太明日就上头条。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写:林家有女失踪,疑似被人绑架。”林佑今语气淡淡,同她说话夹枪带棒已成家常便饭。 “我好惊啊,阿爸看了都要连夜由星加坡飞回来。” 十余年前的母女俩还不是这样,现在若令往日重现,只能是见鬼。 要找个原因来解释,很显然,都是男人的错。 廖兰茵的性情大变,皆因林耀生娶了三房。 自那之后她不仅对林佑今冷嘲热讽,对大儿子林择明的态度亦无比古怪,整个人成日阴晴不定。 说来有趣,廖兰茵的尖酸刻薄只在私下对子女表现,当着林耀生的面,她们仍要母女情深。 林佑今一如体贴乖巧的好女,廖兰茵佯装爱女心切的阿妈。 每逢一月一次家庭聚餐,两人演起戏来心照不宣,看着比那些搭戏多年的拍档还默契。 两年前林佑今成人时本能够出国念书,这也是她日夜期盼能够逃离港岛的机会。 生日许下愿望眼看就要实现,哪知廖兰茵竟会极力阻拦,说什么都不准女儿离港。 是因为舍不得吗?是因为担心吗?得了吧。 林佑今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初廖兰茵死死拽住她手腕时的眼神,决绝而凄厉,如同扯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双眼睛只用一眼便将她看透,知道她这一走就再无回来的可能。 港岛的确繁华,但实在拥挤,纵有无数人想要留下,林佑今从来都只想逃离。 她曾见过港湾码头日夜不休,迷人眼的繁忙景色中辨不清其中几多兴盛,几多慌张。 滚滚香江水日夜奔流,两地来往的轮船划开平静水面,渡着前赴后继的异乡人踏上这片陌生土地。 于鸣笛声中抵达他们梦寐以求的地方,渴望没入其中再不离开。 但她受够了在父亲面前做戏,同母亲日日争斗。 还要看两位太太及其子女们拙劣的演技。 她只愿有天能离摆脱高墙危楼多年来的束缚。 廖兰茵正是看穿她的心思,所以与其放她高飞自由,不如断了双翼困在身边。 好好一对母女,最后竟变成彼此折磨的敌人。 每当气氛变得剑拔弩张之时,钟敏就会出来做和事佬,今天也不例外。 她听到动静后立刻丢下克莱尔匆匆下楼,唯恐晚一分钟便无法阻止世界大战。 人还在楼梯上就着急忙慌开口:“阿今回来啦?买了什么书?快点去换衫来食晚餐了。” 林佑今不在乎廖兰茵知道她究竟去做了什么,但还是配合钟敏扬扬手里报纸:“订了份周刊。” 钟敏还年轻的时候,是跟在廖兰茵身边照顾她的。 虽然那已是二十余年前的事,但两人之间仍旧保持着一种过去的相处模式,廖兰茵从始至终对她都很尊重。 是以有钟敏在场调和,廖兰茵必不会拂了她的面子,哪怕还有许多讽刺的话也就此打住,只催促林佑今道:“即刻换了衫下来,我有要事同你讲。” 克莱尔放好东西后跟来,恰巧与正要上楼的林佑今迎面相遇:“Bonsoir,mademoiselle.” 林佑今有些错愕,不太确定地回以一句:“Bonsoir?” “这位是你以后的法文老师克莱尔,”廖兰茵的声音在身后不紧不慢响起,以一种通知的姿态话她知,“她会负责你整个假期的法文学习。”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总算想通肯让我出国念书了?”林佑今挑挑眉丝毫没有惊喜,直觉告诉她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不过阿妈是不是记错了,我想去的是英国,找个法文老师做什么?” 廖兰茵漫不经心扫她一眼:“你觉得我有这样好心?” “那阿妈是嫌我平时课业不够多,所以放假了给我找点事做?”她唇边本就没有笑意,闻言更是冷下脸来。 “不乐意?同你在星加坡的阿爸说去呀,你猜他会不会因为区区一桩小事飞回来?老师是他给你找的,别有事没事都赖我。” 她故作委屈地长叹一声:“真个触霉头,坏人总是我来当,你阿爸日日平白捞好处。” 林佑今站在原地没动,转身遥遥睨她:“有事直说,这次又为了什么。” 这种毫无头绪、突如其来的安排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商人唯利是图,林耀生从不做亏本买卖。即便是宠爱的小女,在做决定前也不忘权衡价值。 “秦聿快回国了。”廖兰茵音量提高了些。 似是生怕她听不明,难得重复了一遍:“你未婚夫就要回国了。” 还贴心带上身份称呼,算是解释。
第3章 秦聿就要回国了。 林佑今扶着栏杆一阵沉默,最后绕过克莱尔无言上楼,再没出声。 她记得这个存在于久远记忆中的名字。 两人婚事定在十年前,那时的林佑今才过完十岁生日,秦聿的父亲秦恩祥便说服了林耀生结亲一事。 彼时秦聿就快去法国留学,对长辈们的决定不置可否,只当这些事都与他无关。 而林佑今则是在父辈们做了决定之后才被告知,当年她尚懵懂,对结婚的意思一知半解。 丝毫没有选择的机会,就这么凭空多了一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 但念及林佑今年幼,这门婚事只有双方家长私下约定,除了亲近的几家知道此事,他们并未向公众宣布。 秦恩祥和林耀生的意思是等秦聿念完书,那时候林佑今也到了合法结婚的年纪,届时再公开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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