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陈泽野其实没有大家口中说的那么可怕,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触。 消化内科人不多,很快便叫到他们的号。 祁安本想让陈泽野在外面等自己,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先一步推门带着她进去。 轮班的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抬头先是瞥了陈泽野一眼,又瞥了眼乖乖坐在椅子上的祁安,才问她是哪里不舒服。 祁安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下,她的症状太典型,甚至不用做那些复杂的检查就能断定。 医生在电脑上敲了几行字:“你这毛病应该挺久了吧。” 祁安点点头:“嗯。” “小姑娘不要总为了减肥就想着节食。”医生皱了皱眉头,似乎对她这种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行为不太满意,“不好好吃饭,等到把胃饿出问题,后悔都来不及。” 祁安没反驳什么,抿了下嘴唇说自己知道了。 最后开了好几个她叫不上名字的药,还要留在医院吊两瓶水才能走。 “这药一定要按照说明书按时吃,可不能再怠慢了。” 祁安刚准备道谢,身后沉默许久的陈泽野却突然在这个时候开口,很有礼貌地问:“请问平时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有啊。”大概是觉得他比患者本人还要上心,医生又多说了几句,“一日三餐都要按时吃,饮食要清淡一点,生冷辛辣的都不要吃,尽量不要熬夜,保持良好的生活作息。” “好的。”陈泽野笑了下,“麻烦您了。” 输液室在二楼,是一个不大的小屋子,里面没有床,只有一排排狭窄的折椅。 护士帮她把针管固定好,又把输液速度调得慢了一点,临走时叮嘱她:“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 祁安说了声好,又温声和她道谢。 陈泽野在旁边盯着输液管看了会,确认没什么异常才问她:“怕么?” 祁安先是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问自己一个人打针怕不怕。 她摇摇头:“不怕。” “行。”他了然地撂下一个字,直起身往外走。 屋子里只剩下她自己,四周特别安静,祁安看着身旁那个白色塑料袋,三盒药就要一百多块,几乎要赶上她一个礼拜的生活费。 加上正在输的这两瓶药,不知道又要花出去多少。 输进来的药液有些凉,她从小体质就差,女孩子皮肤又薄,没过多久手背上的血管就呈现出一片青紫色,看着有些吓人。 她垂着眼盯着那片淤青发呆,唇肉不自觉被咬得有些痛。 思绪渐渐飘得有些远,想了很久也还是记不起来,上一次被人带着去医院是什么时候l。 初二那年冬天,临近十二月,天气冷得吓人,家里的暖气因为没交费被切断,呼出的白气打着旋儿地飘在空气里。 钱舒荣连续半个月都没回家,那个时候她还没学会做饭,每天只能随便找点东西填饱肚子。 有一天晚上,因为吃了小半碗凉掉的面条,胃胀疼得格外难受。 家里没有可以吃的药,她痛苦地蜷缩在床上,发丝被冷汗打湿黏在额头,痛意顺着胃部向上蔓延到每一寸神经,身下的床单被她揪得一团糟。 呼吸一下比一下轻,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拨通了钱舒荣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冷冰冰的机械音,短短几秒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嘟”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生理性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流,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她颤抖着手不抱希望地再次拨了出去。 但还没撑到接通,她直接疼昏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下午她才恢复意识,迷迷糊糊地从旁边摸到手机,看见钱舒荣发了一长串消息。 不是关心,是责备。 责备她的不省心与不懂事,半夜还拨电话过来打扰,不让她好好休息。 这些琐事已经被她藏在记忆深处很久了,本以为不会在意,但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时候情绪更加敏感,鼻尖涌上一股酸意,眼眶也跟着变得湿润。 陈泽野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小姑娘孤零零的窝在角落的铁椅上,身上那件大号校服衬得人更小更瘦弱,只露一截纤细的手腕,脸色苍白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垂下来的黑发散落在肩头。 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眶红了一圈,像是街边没有人要的流浪小猫。 还是受了天大委屈的那种。 心口倏地一紧,陈泽野快步走过去。 祁安听到脚步声后下意识抬头,看见是他以后微怔了几秒,她不太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狼狈,用另一只没打针的手胡乱去抹眼泪。 “你——” “怎么哭了?”音节刚说出口就被他打断,陈泽野看见她手背上那片青肿,眉头皱的更深,“疼得更厉害了吗?”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然轻叹了一口气:“是我的错,刚才没和你说清。” 少年低沉的声音像是电流般敲进耳膜里,他继续解释:“我只是去买点东西。” “没要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第9章 甜粥 四周变得比刚才还要静。 祁安低垂着眼,目光涣散不知道落在了哪里,耳边却不受控制地循环起陈泽野刚才那两句话。 她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但现在她的情绪还有些糟糕,迟迟钝钝地好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 陈泽野又往前靠的近了一点,身上带着外面清凛的气息,和皂角香气糅在一起。 他半蹲下身子,和她视线保持平齐,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语气有点像在哄小孩子:“别哭了。” “擦擦。” 就这么两个字,一下就把祁安拉回到刚到黎北的那个潮湿雨夜里。 他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周遭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淡漠气息,但注意到自己被溅湿的裤脚后,却又好心地送来一包纸。 再往后,他捡到她遗失在街边的钥匙扣,明明没什么交集,却能一眼发现自己前晚因为情绪失控而浮肿的眼睛。 这些细微的小事好像总能被他注意到。 心脏跳动的速度莫名有些快,像是夏末的悸动,祁安接过他手中的纸,将脸上的泪痕擦掉,指骨触到睫毛被刮得有些痒,她闷着声说了句:“不是因为这个。” 是在回应他之前的那句话。 不是因为他走了才哭的。 听起来没头没脑的一句,但陈泽野很快便明白了,他自然地拿走她用完的纸巾,垂落的发梢刚好扫过嶙峋腕骨,下颌线倏地收紧。 视线瞥向她淤青的手背,声音像是被烟雾烫过那样又哑又低:“难受得更厉害了?” “不是。”祁安摇摇头,“已经好多了。” “那就是想起什么不高兴的事了?” “……” 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陈泽野也没再追问,从刚才拎回来的塑料袋里翻出两包暖贴,撕开一个塞进她手里。 指尖划过掌心,带着羽毛剐蹭过一般的痒意,又好像是有电流穿过,祁安下意识要蜷起手指,却被头顶那道声音止住。 “别乱动。” “鼓针了还得再挨一次痛。” 温热顺着手心一点点扩散,陈泽野又拿起另一个,站起身贴在输液的软管上。 午后的阳光从远处的窗口钻进来,刚好有一束落在他身上,祁安抬起头,少年的身形被光晕勾勒地流畅清晰,额前的黑发也被蒙上一层棕色的滤镜,阴影落在高挺的鼻梁上,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柔和。 目光相对的那一瞬,祁安有些慌乱地眨了眨眼,随便扯了个话题:“会不会滴的太慢了。” “没事。”陈泽野勾着唇角笑了下,没有拆穿她的不自然,“不急。” 那声笑很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祁安这里,就被加倍放大成她心虚的证据。 耳边是一阵悉簌的声音,手里忽然被塞进来个东西,思绪中止。 “趁热喝。” 祁安低眸,塑料杯里是一杯温热的粥。 知道她输着液不方便,连吸管都帮她提前插好。 “红豆粥,刚刚一起买回来的。”陈泽野说,“喝了胃会舒服一点。” 过了没几秒,他自顾自地补了句:“让老板另加了一点糖进去,你尝一下合不合口味。” “不是喜欢喝甜的么。” 祁安微怔了下。 ……她好像没和他说过自己喜欢吃甜食啊。 塑料杯外有氤氲出的蒸汽,顺着血管烘进心口的位置。 祁安牵起嘴角,小声说了句谢谢。 红豆粥煮的很烂,丝丝缕缕的甜意在口腔中蔓延,多巴胺在甜味的刺激下快速分泌,先前那些难过与伤心被中和掉不少。 陈泽野在身侧的折椅上坐下,脊背靠在后面,姿态放得有些散漫。 微微偏头,视线里便出现一张乖软的面孔,小姑娘捧着粥小口小口地喝,腮帮微鼓,像是 囤食的小仓鼠。 紧绷的唇线松了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此刻这个笑有多么轻松。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变得很静,祁安咬着吸管,不经意扫过墙上的时钟。 四点五十三分。 距离放学没剩下多久了。 眼眸一顿,她有些慌乱地看向陈泽野:“怎么办?我们翘了一下午的课。” 陈泽野点头表示赞同,依然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还能怎么办?翘都翘了。” 祁安这才想起来翘课这事他算是老手,也许根本不会在意。 但她可不一样。 脑子僵了几秒,她下意识往口袋里摸手机,准备和老师解释一下,自己不是故意缺席的。 陈泽野拦了一下她的动作,明知故问:“你干嘛?” “和老师主动认错啊?” 祁安没接话,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又敲,斟酌着怎么说比较好。 陈泽野把腿伸直了一点,胳膊搭上银质扶手,模样带着些很随意的痞:“行啊,那帮我也和老师说一声。” 祁安瞥他一眼,心里腹诽他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哪里像是真心悔过。 但毕竟这次是为了她才逃的课,所以帮他一次也不是不行。 道歉的话编辑好,祁安把手机递到他面前:“你看看这么说行不行。” 陈泽野装模作样地接过手机,扫过上面三行小字,神情变得有些较真:“不行。” “嗯?”祁安愣了下,“怎么不行?”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靠的很近,她侧身带动的发丝垂落在他的小臂,女孩很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似乎是在思考哪里出了问题,长睫毛低低地压着,在眼下落出一道阴影,乖得要命。 陈泽野盯着她这副模样看了好一会,终于还是没惹住笑了出来,像是得了多大的乐趣一样,胸腔里传来轻微的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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