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脚步响起,背后的影子绕来膝前,声线覆上慌乱:“我吓到你了吗?” 陈之叙伸手想要扶她,许杏然醒神般找回五感,飞快侧身躲避。 女生静静坐在椅凳上,方才的战栗与苍白像是错觉。 不过,比起“坐”更像是蜷缩,椅面是支撑点,而她摇摇欲坠。陌生感扑面,吞咽几息,陈之叙再说不出更多话语。 收回悬停的手臂,陈之叙对上工作人员微妙无比的表情。 他的表情在通知陈之叙,眼前是平生第一次见的戏码。 四目相视,工作人员清清嗓子,准确道出他姓名:“陈之叙?” “……是我。” “咳,这个……您见过吗。”工作人员回挪记事本,径直掀摊开,指着里头的数字串:“是您吗?” 眼神聚焦,陈之叙皱眉盯向纸面。 应当是记事本的首页,清楚写着他的个人信息,从姓名详细到身份证号。 陈之叙情绪尚且平和:“电话里说的是这个?” “是的。” 工作人员又随便挑几页翻动,横线纸字迹满满,贴在上头的相片发出碎声:“你来看看,照片里是你吗。” “是我。” 手记积累满一整本,纸页被笔触摁皱,厚厚的很有分量感。内里按日期分页,排布类似手账,字密如搬家蚂蚁,夹杂着用力涂画的中性笔痕迹。间或几张相片,用箭头或特殊标记与字迹连接,打注解一样。 相片多是合影,有自拍有他拍,极少数单人照也全用陈之叙做主角。 两人贴着搂着,非要挤在镜头前,肆无忌惮地笑。 方寸影像,框定那个怀念已久的世界。 感官都占据,人也要被拽回那些时刻。 陈之叙收回视线,握着额角扩几下:“怎么回事。” 男性工作人员从服务台绕出来,停在二人跟前。 他三言两语道明事由,沉默开始无缝隙蔓延。拾物的大妈好心寻找主人,翻看后被内容吓傻,跑到服务台大呼“有变态啊——”。 “这些,”陈之叙没偏头,凝视着桌面,“都是你写的?” 鸵鸟不会说话,工作人员代替回答:“是的,她都承认了。” “主要是……里面的内容您读过吗。”工作人员探身,把本子朝陈之叙推。 许杏然的字他见过,很清爽的字形,不会有大拉大扯的浮夸笔画。眼下,那些笔画落成他的名字,高频率出现,钻在纸页里龇牙咧嘴地嘲笑他。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中成像,无关爱情,只有目的性极强的臆断与揣测。 记得很碎,桩桩件件都不遗漏。 没敢细看,陈之叙甩上本面,有种仓促的狼狈。 他转头找人,却不说记事本:“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许杏然指缘掐在包上,嘴巴像粘了浆糊,连鼻息都静音。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许杏然,”陈之叙释出短促的笑,“对你,我不会介意这种事。” 面前两人肯定认识,但男方明显不知情,估计被骗迷了眼。记事本里可没几句好话,又讽又贬,就差直接辱骂了。 地铁变态可没少见,思及此,工作人员尝试主持正义:“先生,这可能涉及个人隐私,您可以去报案的。” 陈之叙只凝着许杏然——她面色平和,更无心虚,至今没分他一眼。 “不用,”他指指嫌疑人,徐徐吐字,“把她交给我就好。”
第04章 一个抛弃尊严的男人,就像鸟儿没有翅膀。 工作人员怔怔然旁观剧情,摊开的双手又合回身前。他可救不了他。 到许杏然那边,她依旧石雕般纹丝不动。 “许女士?”工作人员唤她一声:“都这样了,东西你拿去吧。” 终于,许杏然扭动半边臂膀睇过来。 双眸掩在碎刘海下,她找到声音:“我可以走了吗。” “这个本子——” “不是我的,”指甲锥在手心,许杏然从痛意中回复知觉,“是我的也不需要了。” 工作人员还要说话,许杏然却打开了话匣子:“丢失的物品就可以随意翻看吗?还要莫名被追究?” “——女士?”工作人员愕然张大嘴,为她突然的人格变异。 “遗失物不是无主物,”许杏然眼皮虚阖,仿佛是自言自语,“保管义务不是阅读权利,你们这样胡来……算不算侵犯所有人的私生活?” 工作人员眼睛都瞠大了,堂皇地望向许杏然头顶,又转头寻求同盟。 这回,许杏然有了更多动作。 背包挎上肩,手撑起身体,是要消失的讯号。 “你电话怎么打不通。”陈之叙冷冷一句问拦过来。 他从兜里取出手机:“我号码一直没换,你可以打给我。” 许杏然不看他,黑黢瞳孔直直盯着工作人员:“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 熬过对峙的二十来分钟,许杏然又重见天光,恍若隔世。 她拎着那个垃圾袋伪装的手提包,袋底被记事本硬凸出个折角。 陈之叙跟在身后,没走出几步,又超越到前面。 许杏然从刘海下头盯视他的步伐,保持一段合理的远距离。 出站口连通北站小广场,四周商铺亮着灯。 陈之叙停下来,许杏然跟着刹车,下巴要埋到胸脯里。 “你——” 刚要说话,手机响起来。 陈之叙连铃声都没换。 当时她握着他手机,非要帮他从默认铃声区分开的聒噪版本。 摁下接听,那头余璟喊他去玩。 “没空。”陈之叙要掐电话。 余璟连欸几声:“你刚刚已经先跑了。” 陈之叙半搭着腰,用力闭了下眼,睁开时扫过那个油盐不进的头顶。 “别跟我说忙工作,您现在还算无业游民。” “缺人去群里喊。”陈之叙不耐烦了。 字落完,通话再无噪声,他已经迅速挂断。 趁他讲电话的功夫,许杏然往旁边店面挪了几步,一副守在起跑线随时冲刺的模样。 待陈之叙放下手,许杏然跟他说了第一句话:“我走了。” 陈之叙停在路灯下:“你怎么走。”他抬下巴,隔空点那个塑料袋:“……你好意思跟我说要走?” 许杏然的双手原本缠在身前,闻言,垂落两边。 塑料袋窸窸窣窣一阵响,许杏然的记忆跟着回拨,回到方才。她捏紧了绳袋,害怕陈之叙也被拽进进度条。 借着光,陈之叙沉默地打量许杏然。 衬衫松松扎进阔腿裤,衣料比起修饰更像种包裹,毫无精神可言。 头发黑而长,撒在双肩,发尾沿胳膊翘起个弧度。刘海也长,垂脸时略微遮眼。起初,陈之叙以为她疏于打理,现下只觉,这是她给自己留的保护色。 那张脸却没有变,令人烦躁。 但少了什么,他说不清楚,只知道少了很重要的东西。 陈之叙一瞬不眨地睨着许杏然,突然上前,双手抚到她耳后。 许杏然触电般缩身,声线发颤:“——干什么” 他撩她碍事的头发,指尖在耳垂摩挲几下,空空如也。没了发丝遮掩,他偏斜视野,绕着她脖颈转一圈:“你变挺多。” 热度稍离,许杏然才往后撤开几步,抽离陈之叙的可控范围。 她侧头扯个笑,比哭只好看一点,没有任何解释。 陈之叙似笑非笑地看她动作,觉得自己像准备吃掉小红帽的狼外婆。 他叹了口气,视线从她身上刮走:“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同样的问,语气却很静。 静如夜风,没有情绪。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 “你……不见的时候,我慌张了很久,很担心你。不论是什么事,你都应该告诉我,至少告诉我你要离开。” 话音落,独角戏依旧延续,许杏然沉浸在她的默剧里出不来。 路灯光线泛黄,给影子上色。 陈之叙拉长的身影重重叠叠,拽扯到她脚尖。他望见她低垂的鼻端和下巴,暖光下依旧毫无血色。 后头的店面播着新闻,陈之叙眯眼觑到时间。 他同她挪开几步,影子也不再是困住她的牢笼。 “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 陈之叙偏头,找她眼睛。 许杏然脸歪得更深,咽了咽嗓子:“不用你送,我还有事。” 指尖触到车钥匙的皮扣,复又松开。 眼前人的面颜与本子里打上黑叉的相片重合,却不再张扬绽放,反倒变成凝夜里的露水。陈之叙试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她的无措在传染,让他喉头发紧。 “好。”双手在裤缝边挲动几下,陈之叙扭开脸。 许杏然大气不敢出,绕过路灯柱,脚步隐隐加速。 没能走远,余光里陈之叙又磁铁般转身,跟上她。 许杏然心脏几乎停跳,装作什么也看不到,埋头走路。 “留个电话吧。” 他几步走近,问话几乎是哄人语调:“我怕找不到你……留个电话,好吗?” 许杏然攥着塑料袋,飞快报出串数字,祈祷赦令降临。 陈之叙在通话软件里记好,冷不丁警告:“不要再给我打不通的号码。” 许杏然短促笑一下,调身望他,平静得完全不像个骗子:“那我重新说一遍。” 行李箱辘辘的滚轮声里,许杏然等陈之叙手指动作几下,重新报数。 数字落完,陈之叙眉头立马紧起来。 拨号键和通话记录联动,手机号才输进去就弹出前几天由他打出的电话。 对方是那位江大的许师妹。 混乱中,陈之叙啼笑皆非地威胁:“我会打过去检查,你不要给我假号码。” “不信就算了。” 底牌已出,许杏然没必要再逗留,剩下的只有当面羞辱。 “走了。” 只可惜,包里的手机在下一刻响起。 两人在刺耳的铃声中隔空对望,真正意义上的重逢,没人能体面地露出笑。 陈之叙掐掉通话,又拨了一遍,对现代科技的准确程度产生怀疑。 那铃声鬼泣般绕着小广场。 许杏然漠然看他独自动作,唇线没有弧度。 陈之叙突然叫不出她名字:“……你是谁。”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了让我走的。”许杏然嗓音干涩。 好半晌,陈之叙才仰起脸,哂笑出声。 这气声钻入耳,剐入神经,许杏然的自尊防线在瞬间蛀食殆尽。 “你,”陈之叙的和颜悦色再也维持不住,“跟我过来。” 两人去了北站最近的24小时便利店,店内有面墙的条形桌,桌旁一排高脚凳。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0 首页 上一页 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