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佳韫倒看得入迷,等片尾字幕播完才跟到卧室。 屋里唯一的桌子摆在床尾,窄长的核桃木,台灯是暖色,书页摊在上头有种高考式的鸡娃氛围。 “真是想不到,”计佳韫靠在门框,观赏许杏然奋笔疾书,“当老师的居然是你,人果然得多考证。” 许杏然短促叹一声:“我也没想到。” “都没开学,写什么呢。”计佳韫走上来翻许杏然的备课本。 “开学就要检查了,”许杏然捏着空白页给计佳韫比划,“还有这么多没写,看着都手痛。” 计佳韫把那备课本抽过来看。 胶装的,没法从书钉上拆下来,帮许杏然共同作案的馊主意作罢。 笔电亮着,放在桌边充电。 计佳韫走过去,页面里头是暂停住的优质课视频。 “挺上进啊,”她原本猜测许杏然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教师工作没任何念头,“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搞定那些小屁孩。” “我等着他们搞定我。” 许杏然填满一格,又翻开新的空白:“你说我现在辞职来得及吗。” “当然来得及,”计佳韫居然还头头是道地分析,“是有点不道德,但你跟学校里那些人没交集,也再也不会见到他们,早跑早得道。他们不愁招不到人的。” “是吧,”许杏然苦笑着,第一次希望计佳韫能反驳自己,“现在辞职,就是最好的时候。” 计佳韫想起许杏然的课表,以为她是压力过大,开始乱支招:“课都是重复的,同年级直接复制粘贴,不同年级稍微改一下就行。” 许杏然的思绪完全在要不要离职上打转,甚至没去考虑开学后可能的弯弯绕绕。 最难通过的,永远是下一关卡。 “再等几天吧,”她仰头靠回椅背,闭眼祈祷,“再等几天,一切就会变好了。” — 新学年开学,许杏然在办公室枯坐一上午。 她乐得自在,先把没啃完的早点吃了,又重新摆了遍办公桌。才掀开笔电,门口探个脑门进来。 “心理老师是吧?” 那人年纪比她大,许杏然赶忙停下手里动作,站起来应声。 他上上下下扫许杏然一圈:“没事就去帮忙,一年级的书都没分完。” 许杏然在教学楼晃了一圈,大多班级正在布置后头的板报。 班主任忙着排座位、发课本、收作业三件套,许杏然见缝插针地帮忙,在几个班中间匀匀多出来的课本。 如计佳韫所料,老师们果然记不得她。 起先只当突然冒出的田螺姑娘,等闲下来问过,才知道是那位新来的老师。 中午,许杏然回办公室拿包。 办公楼专门腾出几个空房间,设作心理辅导室。走廊尽头,远离楼道,也远离其他老师的办公室。 孤岛般的办公室让她很满意。 稀有动物就该住在这里,无声无息,灭绝了也无人知晓。 下楼的时候,遇到谭晋晋和杨语宁挽着胳膊下来。 两人着急去食堂吃饭,很快和许杏然道别。 许杏然则按林主任早上发来的消息,去办公室找她。 林小春带许杏然在外头吃了顿午饭。本来说副校长张清河也要来的,临时被喊去开会,就由她欢迎一下许杏然。 饭当然不能白吃。 林小春的话和入职培训那几天差不多,大意是实验小学的心理老师不是白设的,许杏然的工资也不是白领的,要赶紧找准位置,为学校多做贡献。 饼和锅盖足够把胃塞饱,许杏然没动几下筷子,只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点头机器一样诺声。 回到办公室,许杏然闲下来查看消息。 好友申请终于有回音。 先前离职的女生加了她,还发了问好过来。 当然,陈之叙那条申请依旧招摇地挂在列表里,符咒那样飘荡眼前,克心损命。 许杏然抿抿唇,迅速删掉这行记录。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许杏然很诚恳,率先把事情摊开说。 那头的女生在海外读的硕士,还认识几位江大的朋友,和许杏然七七八八聊了会。 共享完离职流程,许杏然大致知道了对方辞职的原因——小学里边的心理老师,多半干不了本行,打杂居多。 用对方的话来说,“你很快就能知道,这学校没了你可转不了。” 互商保密,聊天告一段落。 许杏然和那位女生的顾虑显然不同。 她才不需要学校的尊重,把她当成空气制品更好。没有违约金,手续一周内能走完,简直天大的好消息。 盯着聊天框的时间有些久,新提示的红点很快捕入瞳孔。 她这才发现自己被拉进了新群聊,标题直白到刺眼——“江大校友群”。 手忙脚乱想要退出群聊,为首的管理员已经毫不客气,亲切@新入群的几位朋友,让做自我介绍。 “陈之叙”这个名字就落在她前面。 她看到了,他肯定也看到了。 现在可不是过街老鼠出来晃悠的时候。 头脑升温,手指抖得比抢票还厉害,几乎对不准按钮。 许杏然涨红着一张脸,无数次点入岖途,终于在再次被点名之前退出群聊。 一番操作下来,炸弹彻底引爆。 陈之叙的申请又跳出来,那行字不再如上回无情无绪。 『心虚还是害怕』 旧申请才出,新申请迭来,冷冰冰的字眼如同诘问下的冰刀。 『你算什么?』 『何必满嘴谎话』
第10章 手机变成才出炉的山芋,烫到许杏然握不住。 胸膛起伏,粗鲁的呼吸声梦魇般将人围困中央,许杏然好半晌才敢目视屏幕。 好友申请在她这里只分两种处理,要么接受,要么不管,还真没多花力气去拒绝谁。 但陈之叙不一样,这条能量守恒对他永远不会成立。 许杏然没法泰然处之,更没法置之不理。 她凝视着时钟往复的秒针,在心底给自己设限。 再回到垂直的12,许杏然拉黑、删除、关闭添加方式,一趟流水般做完,那些跳动的字眼终于从眼底消失。 下午,许杏然在实验小学的第一堂课上给一年级。 脑海亟待洗涤,大剂量的嘈杂正好。比菜市场更吵闹的教室正是她此时此刻需要。 有了上午缓冲的时间,许杏然自认心理准备充足。 孩子们没上过心理课,见许杏然也是第一次。 她停在班门口,学生们对这位喜怒莫辨的老师有短暂沉默。 不过,这都是暂时性的保护壳。他们很快褪掉这层皮,许杏然进门约莫五分钟,教室变成了一锅粥。 许杏然长相偏柔,皮肤白,黑发如瀑,不做表情的时候尤其温和。 但她不是天然讨小孩子亲近的眉眼,加上午休发生的事情冲击过大,这份安静里带着死气。闭上嘴,一出黑脸就能唱得格外精彩。 在讲台上不语几秒,炸成一锅粥的教室恢复平静。 没能得到意料之中的暴怒,或是放纵,孩子们在一阵暴雨前的阴森氛围中端坐。 许杏然迅速选好班上的心理委员,原本拿来立规矩的几个小活动也没用上,反倒给学生们做了游戏。 下课铃响完,新选的心理委员凑到讲台边,期期艾艾的,一对上许杏然的眼睛就黏上嘴巴。 许杏然收好教案和材料,撇开小蜜蜂的话筒,浅笑着跟她聊天。 出到教室外,许杏然往楼上高年级走,准备下一堂课。 她没刻意关注手机,也没躲避,回复群聊的时候顺道瞧了眼。 很安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不再有通话,不再有消息。 心里那根弦微弱地松懈,许杏然揿灭屏幕,嘴角挂着若有若无地笑踏进教室。 这样的安静持续有段时间。 陈之叙不可能消失,许杏然也毫不指望他化成水雾,说蒸发就蒸发。 日子提心吊胆地过,多一天是一天。万一就这样过下去了,她比较赚。 满课变成生活的常态,许杏然靠小蜜蜂和喉糖续命,小孩的声音通常脱离合理水平,每天耳廓音量都是满格状态。 开学没多久就是教师节,谭晋晋和杨语宁在群里约她聚餐。 下了课才看到手机上的消息,许杏然边拎东西边敲键盘回复。 低头走几步,班上一个男孩追过来。 “许老师!” 许杏然单双周课程不同,每两周才把全校班级走一遍。她第一次来这个班上课,男生是她刚刚选出的心理委员。 许杏然收起手机,笑一下:“怎么了。” 男孩背在后头的手绕出来,献宝似的:“许老师教师节快乐!” 五年级的孩子嗓音脆生生的,附近几个去上厕所的女生也围过来,叽叽喳喳祝许杏然节日快乐,未来一定比今天还美。 讶然几瞬,许杏然道过谢,收下写满字的贺卡。 卡片是门口超市的常见款,带着花的粉调,围着中央稚嫩的字体。 分心细读,许杏然被纸面上的祝福语逗笑,感叹于孩子们会夸会捧的机灵劲。 心理室门口,谭晋晋正在和杨语宁聊天。 谭晋晋面朝楼道,率先望见转弯而来的许杏然。 “许老师,”谭晋晋推着杨语宁一齐侧身,“我们来你办公室开开眼。” 她上前接走许杏然手里的东西,看许杏然打开心理室的门,跟在后头浮夸地探头探脑。 “早听说你一个人用这里的办公室,一直忘记过来凑热闹。” “空落落的,没什么好看的。” “有学生来咨询吗?这些小孩能说什么?” “没有,”许杏然挤出点苦笑,“暂时还没有,等我把课都上一遍,跟孩子们介绍一下心理室。” 调侃着,许杏然抱回自己的东西,还把学生送的贺卡单独放进文件夹收好。 杨语宁在几个功能室踱了圈,放松地跌坐回咨询室的软沙发。 她斜斜觑过来:“许老师刚刚看什么呢,那么开心。” “课代表送的贺卡,”许杏然在文件夹拍几下,“现在的小孩可真会说话。” 谭晋晋闻声,也回到办公桌前:“许老师收到花没?三年级那几个班委才是真的会来事,全校就他们阵仗最大。” “花太夸张了,”许杏然把备课本插回书立,“贺卡足够了。” “你今天没三年级的课?我们办公室都快被学生挤满了。” 脑袋探到黏在隔板上的课表旁,谭晋晋飞快扫视:“有啊,我差点忘了,你全校的课都有,那帮小孩估摸把你给忘了。” 谭晋晋直来直去的,杨语宁笑得有点尴尬,赶紧开口打岔:“许老师,你的小蜜蜂好用吗?我看你成天抱着,还想找你要链接来着,嗓子是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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