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烟只在小时候和他见过几面。 齐兰夏早年生过一场病,失去了生育能力,于是两夫妻便抱了个孩子回来,当做亲生的养。 但外婆不喜欢齐兰夏,连同不喜欢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子,于是这么多年,他都没能回去老家过个年。 雪烟局促地站着,小心朝他笑了下。 少年像没看到,冷淡地回过头去。 雪烟收了笑意,垂下眼。 裴良朋将她带到他面前,“小池,这是你表妹雪烟,现在开始住咱们这,平时你多照顾着她。” 雪烟主动出声:“表哥,你好。” 裴池点了下头,目光定在她的脸上,皱了皱眉,敷衍地应了声。 “你好。” 看见他的反应,雪烟意识到,这个表哥并不喜欢自己。又一个不太好的开始。 裴良朋粗线条,倒没看出什么,直接将她带进二楼阁楼,叮嘱几句,就出了门。 雪烟将行李箱放在门边,环视四周一圈。 这明显是个杂物间,刚被收拾干净。 一张薄而窄的木床,一个布料衣柜,一张书桌,逼仄得转身都困难。 父亲去世前,雪烟一直过着富足的生活,不曾体会过缺钱的感受,即使在继父家住,也比这舒服些。 不过有个落脚的地方,她已经很满足了。 …… 隔天清晨。 雪烟醒得早,在别人家,她不敢睡太晚。 她有点混沌,等意识回笼,才坐起身来。 昨天收拾得太晚,衣柜敞着,里头挂着一批舞裙。 这是雪玉树以前买给她的。 她天赋高,以前拿了不少舞蹈比赛冠军,但他去世后,家里情况急转直下。 裴秀颖忙着寻找新的饭票,也就不愿意在风花雪月的事上再浪费钱。 雪烟也不敢提起,背着她练,到底没丢了底子。 天气太热了。 雪烟晃着领子,散开全身的热气。 房间有个风扇,旧得她不敢开。室内闷得难受,她一晚上都在出汗,醒了好几回。 雪烟隔着窗户,望向窗外。 一栋栋窄楼四壁斑驳,窗栏腐锈,间距小得能握手,窗边有棵老树,绿得青葱。对面晾着未干的衣服,连阳光都没有,更别谈任何风景了。 艰难生存的人都起来了,锅碗瓢盆叮咣响,还有早餐叫卖的声音。 烟火气息倒是浓郁。 雪烟也没空欣赏,后背黏着睡裙,难受得厉害。 她捞起另一件睡裙,下了楼。 早上六点,其他人都还没醒。 雪烟轻手轻脚地,进了浴室,她想冲澡,顺便洗了个头。 今天是第一天上学,她不想破坏形象。 洗完后,她用毛巾包着湿发,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她生得漂亮。 是属于地暗天昏时,能点亮天光的类型。 第一眼就让人过目不忘,所以从小到大,她收了不计其数的情书。 她各方面都像雪玉树,唯独体质像了裴秀颖。 尤其父亲走后,她一到换季就容易过敏,轻点抹药就过去了,严重些的,遍及全身,甚至会红肿流脓。 这问题给她招来了不少流言蜚语,很多人都以为这病会传染。 中考前三个月,她精神压力大,又得了神经性皮炎。 一开始只是起了疱疹,奇痒无比,后来开始蔓延全身,看着触目惊心。 同学们都不敢和她做过多接触,为此,她渐渐习惯了戴口罩。 好在她足够努力,没让这病影响高考,还是考上了全市的重点高中。 现在皮肤虽然有点凸起,但到底看得出长相了。 她放宽心情,再养养就全好了。 雪烟收回眼,戴上口罩,出了浴室。 正好看到了从卧室出来的裴池。 他生得高,长相俊秀,头发偏长,穿着绿色T恤,气质没衣服颜色蓬勃,倒是透着一股阴郁的味道。 雪烟主动打招呼:“表哥,早上好。” 裴池直接无视她,颓废地晃着,掠过她时,感受到她身上的水汽。 他抬起头,忽地一怔。 雪烟背对他,单手用毛巾揉着湿发,一边用塑料杯倒了杯水。 喝完后,她转过身,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表哥,怎么了?” 裴池收回眼,声音含着未睡醒的哑,“没事。” 雪烟不疑有他,朝他笑了下,抬脚往楼上走。 人字拖落地的轻响,一下下的,听得人心头发痒。 裴池偏过头,目光钉在她身上,不自觉从上往下挪动。 雪烟穿件白色吊带裙,套着米色罩衫,脖颈纤细,他应该一只手就能握住。 她生得纤瘦,腰肢柔软,肤白欲溶,抬脚时,裙摆起伏,小腿线条美丽,看着荏弱可怜。 裴池眼神转深,喉咙滚了下,心底倒是勾起了点兴味。 脸上坑坑洼洼的,身材倒是勾人。 …… 雪烟打开窗,坐在桌前吹风,好将头发弄干。 半晌,她听见楼下的响动,应该是舅舅舅妈醒来了。 她一开始没在意,但很快听见他们吵了起来。 “你那好妹妹怎么想的?好好的亲闺女,她个做亲妈的不养,扔到我们这算什么事?” “你这什么话?”裴良朋音量刻意放低,听不太清,“我妹的情况你不知道?” “她都上高中了,就不能去住宿?” “秀颖去问过了,学校已经没宿舍了。不住我们这,你让她住哪?” 雪烟动作微顿,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原来裴秀颖一开始,是想直接把她扔进宿舍的。 “她还呼呼睡懒觉呢。还有,你妹是怎么教人的?”说到这,齐兰夏似乎更不满了,拔高了音量,“来亲戚家住,你这外甥女倒是不客套,连点上门礼都没准备。” “……” “我看她啊,眼里根本就没你这个舅舅。” 雪烟心里堵得慌。 要是昨天走路小心点,没招惹那群人,就能把西瓜拿回来,现在也不至于被人背地数落。 她感到羞耻,深吸着气,宽慰自己。 算了,必有后福,以后她在这多表现些,他们会喜欢她的。 底下还在吵着。 裴良朋是个淳朴的人,嘴皮子不利索,这会也动怒了。 “你注意言辞!我妹不给了生活费?多副碗筷的事,能吃咱们多少钱?” “就那么点钱,够谁用?你不当家,当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齐兰夏冷笑,火气更大,“现在就嫌我抠了?你每天就挣几个子啊,话倒是说得轻松。” 裴良朋似乎怕吵醒雪烟,软下语气,只想息事宁人,“我没这意思,而且雪烟这孩子打小就听话,不会让你操心的。” 齐兰夏咄咄逼人:“你这话……” “烦不烦!她早醒了,你们在这吵不嫌丢人?” 是裴池不耐烦的声音。 底下的声响顿时全然消失。 雪烟睫羽动了动,怔怔地看着窗外。 …… 现在是九月初,正是开学季。 雪烟去年映雪囊萤,所幸如愿以偿,考上了本市排名第一的休港高中。 裴池比她大一岁,和她同校,听舅舅说,也是理科生,成绩拔尖,老师们都很看好他。 吃过一顿尴尬的早餐,裴良朋送两人去学校。 路上,裴良朋好几次欲言又止。 雪烟看出他的顾虑,找了个话口,说自己刚在睡回笼觉,勉强将这事糊弄过去。 至于他信不信,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粉饰太平罢了。 现实世界大多都是这样的,只要所有人不捅破这层纸,就能装作事情没发生过。 虚伪吗? 当然,但这就是生活的规矩。 裴良朋和班主任解释了雪烟的皮肤情况。 叶宁是个温柔的老师,很喜欢这个成绩拔尖的学生,也心疼她以前的遭遇。 “雪烟是吗?我们学校各方面都不错的,你在这可以安心读书。如果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老师帮忙。” “……” 她强调:“任何。” 雪烟弯了下唇:“谢谢老师。” 办理好入学手续,裴良朋反复叮嘱,这才赶着去做工。 两人不同级,裴池是理科班,离得远,他没打声招呼,就独自走了。 回到班级。 雪烟按照座位表,找到自己的位置。 同桌是个男孩,长得清秀斯文,主动和她打招呼。 “你好,我叫岑文逸,是休港本地人,你呢?” 雪烟不太适应自来熟的热情,僵硬着说:“你好,我叫雪烟。” 岑文逸笑得阳光,努力地在找话题,“你名字好好听,有什么寓意吗?” 她的名字是雪玉树取的,现在被人夸赞,心里难免高兴,防备心也卸下了大半。 她弯唇笑,认真地解释:“我爸爸取的,是红炉点雪,落纸云烟的意思。” “你爸真有文化。”岑文逸啧啧称奇,见她一直戴着口罩,奇怪道:“这怎么了?生病了吗?” “有点过敏。”雪烟不想解释太多,隔绝了他的好奇心。 约莫看出了她不愿意多聊,岑文逸也没追问,绕到别处,认识新同学了。 雪烟松了口气,也没兴趣认识新同学,她只希望接下来三年能平平顺顺度过,不起事端。 雪烟刚放下包,正准备坐下,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紧接着,就是道绵软又充满抱怨的嗓音。 “阿羞,刚给你发微信,说一起吃早餐,怎么没搭理我?” 雪烟连忙扶桌稳住身子,不用抬头,光听声音也知道是陈念薇。 她俩是一个村出来的,算是从小玩到大,即使后来两人初中不在一个学校,也时常保持联系。 好在,很幸运的是,这次她们不仅同班,还是上下桌。 雪烟说:“我刚在老师办公室,不方便看。” 陈念薇没计较,反而看到她还戴着口罩,脸一垮,“怎么还没好啊?” 有熟人在身边,雪烟放松了许多。 “快好了。” 陈念薇站直身子,怕扎得她伤口难受,捋了捋她散在眉眼的碎发,而后,心疼道:“赶紧去医院看看,拖着不好。” “嗯。” “你自己来的?” “不是,我舅舅刚走。” 陈念薇皱眉:“你真搬去你舅舅家了?” 前阵子就听她说起这事,只是陈念薇一直不太敢信,没想到裴秀颖居然真答应了。 雪烟点头。 “怎么会?”陈念薇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那林静怡不是得意死了?” 雪烟抿了下唇,“分开也好。大家乐得轻松。” “那也是,好过她每次都找你麻烦。”说起这点,陈念薇就气得要死,“上次她自己钱不见了,竟然说是你偷的。我真想套个麻袋,把她揍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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