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她声音疏离平静,把毛巾轻轻放到身后的木桌上,“我不用了。” 是不想用。 从小到大,她都学不会装出感激和客气。此时此刻,她由衷地只想马上逃离这个空气黏稠的夏夜。 “嫌脏?”段京耀忽而掐了烟站起来。 近在咫尺的压迫感。 祁昭演不出什么好神情,也不愿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就这么不痛不痒的看着他。 喜欢她的人都喜欢她身上这一股冷劲,恨她的人也最恨她这一股劲。 泡在梅雨天长廊积水里的试卷,泼了红墨水的桌子,甚至被几双手摁在无数脚印子的雨天肮脏走廊里,眼前刺眼的白色闪光灯。 施暴者的快乐来自被施暴者的哀求和瑟瑟发抖。可祁昭从不是,所有人都等着她服软,她偏反抗。 此刻修车店灯泡顶端就系着一根绳子,在夜风中摇摇晃晃。落在祁昭脸上的光影忽明忽暗。 她喉咙一紧。 段京耀的掌心是温热的,和她的颈之间没有一丝缝隙。 “你就他妈天生长一张看不起任何人的脸是吧。” 祁昭的呼吸里一瞬间被烟草气息填满,呛得她差点喘不过气。 视线一下子全黑了,然后是哗啦一声关门声。 绕这么一大圈,他还是把她关在了修车店里。 周围全是一片漆黑,祁昭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在原地坐下来,闭上眼睛。 2018年宁县夏夜的晚风,吹得仿佛是一种推搡着她往前走的宿命感。 而她在晚风里跌跌撞撞,遇见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 卷帘门再次被拉开,已经是早上六点多。 一缕光线在祁昭眼皮上跳跃。 她对光从来都格外敏感,一下子睁开眼。 门外来的人一件松松垮垮潮牌黑色T恤,吊儿郎当哼着那年很火的热歌,一点点拉开门,瞥见角落里睁着眼睛看着他的祁昭,吓得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妹妹你谁啊,怎么在这里?” 透过那个陌生男孩的身影,她看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想起今天还有考试,祁昭来不及解释,推着自行车什么也没说就冲了出去。 阴暗低矮修车店里冲出来的女孩一身一中校服,脊梁骨笔挺。夏日昼长夜短,早晨六点的阳光很亮,柔柔软软打在她平静清冷的侧脸。 与这小地方永远格格不入的气质。 贺辰眼睛都看愣了,被那自行车把手不小心撞了一下,才猝不及防回过神,赶紧闪到一边给她让路。 “喂,你知不知道阿耀又在发什么疯啊,锁一一中的漂亮姑娘在店里。” “得了吧你才全家起心动念,他平时连片子都不看。” 祁昭骑车出去老远,依然能听到那男生大着嗓门打电话的声音。 每一个字拎出来都让她耳尖泛红。 那一刻她想过他的名字里无数个跟耀同音的字眼。 却打死都不愿意相信,是耀眼的耀。 作者有话说: 欢迎来到宁县的小城夏天。 我希望阿耀和祁姐的故事,可以给很多人等待天亮的勇气。 你看啊,无人在意的脏水里也可以开出白玫瑰。 求收藏下一本,阿耀朋友的故事《黄梅雨》,疯批美人x江南阔少。暗恋文《阵痛》,妖精x神明。 完结文《神坛春》欢迎来逛。 微博@时桨
第2章 chapter2 ◎那些浸泡在肮脏雨水里的种子。◎ 夏天下了几场雷阵雨,日子和雨水一起哗哗往前流逝。 期初考成绩也是在一场骤雨后放榜的。祁昭总分年级第一。 周一旗会的时候,她上主席台发表演讲。 高马尾的女孩穿着一中的白色衬衫校服,套着一件灰色毛衣马甲,又高又瘦,声音平静。 祁昭身上有股劲,除了她,别人谁都没法学。 那一天,一中所有人都在聊两件事,一件是早读时候女生厕所里被发现的一件被扔在纸篓里的,沾满了卫生纸的肮脏校服外套,一件是旗会时候演讲的那个宛如天之骄子的女孩子。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们在聊的都是祁昭。 每个高三的学生好像都喜欢在自己桌子上角写一些励志语录,祁昭写的是离开宁县。 因为徐凤英诅咒她这辈子也是烂死在宁县的命。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她拼了命也要走出去。 教室后头的空调,自从夏日一开始,就一直对着坐在最后一排的祁昭的后背吹强风。她问了几次管遥控器的班长,对方都支支吾吾以找不到遥控器搪塞过去。 后来她就渐渐不问了,带了一件冬装校服,窝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每天不停写题。 有时下了课的时候,祝妍那一块儿就会看着她这个角落,看着她身上厚重的冬装校服发出明目张胆的笑声。 “脑子进水了吧,夏天穿冬装。” “也不知道在勾引谁注意。” 逢梅雨天她都不怎么睡觉,一睡觉,就要梦见那个梅雨天。 宿舍长廊,她的手浸泡在肮脏的雨水里,来往的女生全都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并不想惹事生非。 手机镜头黑洞洞对着她,祝妍挑起她的下 巴:“你说,说你就是个贱人,我就放你走。” 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是冷的。祁昭被几双手扒到只剩下一件黑色吊带,还是倔犟仰着头,一字一句凝视着对方偷偷画过一层眼影的眼睛:“滚。” 长廊外的小雨淅淅沥沥。 太阳不会在梅雨季升起,救世主亦不会降临。 - 周末不用去学校,祁昭就坐在徐凤英卖菜的小店里,剥着豆荚。 窄窄一条小街,只有早上和下午有些小生意。头发花白,走路蹒跚的老人挎着菜篮,或是烫着夸张大卷的中年妇女一边尖声打电话,一边不管不顾上手剥着一颗卷心菜外面的菜叶,和她讨价还价。 豆荚绿色的皮漂浮在下水沟里,还有不知谁家厨房倒出来的一层油。 隔壁鱼肉店还在杀鱼,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拿着一把生锈的大刀刮着鱼鳞,腥气的鳞片随风就沾了祁昭湿漉漉的校服一身。 徐凤英自从和周黎再婚之后,就没再管过这家小店,每天在外头和几个阿姨凑一起打打麻将。祁昭自知另外三个人没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以帮徐凤英看店为理由,索性有时候就住在店里,不回小区去了。 徐凤英经常当着周黎的面骂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其实她心里什么都明白,这是好让周黎和周茉心里舒坦。 是祁昭自己欠,不是谁的错。 错的只有,也只会是祁昭。 剥完了豆荚,她正坐在店里背历史,背到洋务运动,忽然瞥见一辆摩托车停在店门口。 严州站在摩托车旁边,因为狭管效应,巷口风很大,小卖部两块钱买的塑料壳打火机怎么都点不着。 对方忙着用身子挡风,看了一眼祁昭,只扬了扬下巴,算打招呼。 他们两人小学认识,一直一块玩,从没吵过一次架。少有像今天这样气氛古怪。 两人长久不说话,祁昭背书翻来覆去记了几遍,先没了耐心:“一中论坛里的照片也传到一职去了?” “七七。”严州放弃了点不着的打火机,放进了口袋里走过来在她身边蹲下,“你为什么什么也不跟我说。” “跟你说了,然后呢?”祁昭合上书,给他搬了一把塑料凳子,“你要去找他们打架,再然后呢?” 严州拢了拢拳头,没坐凳子也不说话,继续蹲在她身边看着这颓废的暴雨。 “阿州,别高三了还要为我惹事情,也就一年了。”祁昭扔给他几个西红柿,“不值得。” 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严州听的。 严州过得也不好,他爸常年嗜酒,是他们那条巷子里出了名的酒鬼,一喝醉了就揍他和他妈。初中严州成绩稀烂,难为了他真不是读书的料,次次大小考试回来都鼻青脸肿的。 职高考大学的希望相对小一点。严州说他爸已经托人帮他去文具厂要了一个工位。明年这个时候,他要是没考上,他就要去厂里了。 对于这座县城里的一些孩子来说,有时候读书就是唯一离开的途径。 小店的蓝色铁皮长檐不停往下滴水,落在两人的头上。 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 那些浸泡在肮脏雨水里的种子,如果发了芽,会开出什么样的花呢。 祁昭搜肠刮肚地想转移开话题,随意提起了那一夜那个修车店里的少年。 “灰发?”严州却好像认识他一样,思来想去,也没在宁县见过第二个敢漂这种张扬发色的人,“你说段京耀?” “好像是叫什么耀。”祁昭惊异抬了抬眼,“你也去找他修车了?” “我哪知道他在修车店的事情。”严州失笑,给她解释,“好像是我隔壁班的吧,也没见他常来上学,学校里跟他有关的事倒是一件没少。” 拽,疯,似乎是从隔壁另一个小破县转学来。 期初考就在考场坐了十五分钟,到了可以提前交卷的时间,就往讲台上一摔试卷出去了。 门门都这样,把监考老师气够呛。 下课永远在睡觉,把自己班整得下了课同学进进出出都小心翼翼。班主任看着一整条长廊上闹哄哄的班级和自己班寂静无声的氛围,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该笑。 那天的雨一直下了很久,下到半夜。祁昭一直坐在小店里背书,背到仿佛整座小城的灯光都熄灭了。 严州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在雨夜里一遍遍冲击着她的脑海。 “他不要前途,也不要命,你离他远一点。” 祁昭站起来拉灭了小店里的灯泡,往二楼阴窄的楼梯上走。 手里的手电筒光线微弱,周围是无尽的黑暗,仿佛要将她吞噬。 雨声越来越大,闷热的天气,她脑子渐渐混沌,只是麻木追逐着自己手里那一盏微弱的光。 有的人拼了命,不顾一切想往光亮的地方走。 有的人发了疯,一门心思只想在黑夜里堕落。 这个世界真的好奇怪啊。
第3章 chapter3 ◎他算什么东西啊。◎ 一整周都是晴天,夏日昼长夜短。 祁昭坐在窗边的那个位置,每当黄昏,远处的太阳刚好透过窗子照在她的眉眼间。 前排的几个女孩子眉飞色舞谈论着十四中有个女的,疯了一样想追一职高一混混,天天站人家校门口就为看几眼人。 她们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和鄙夷。 等到有人一句“我记得我好像有他照片”,一群女生探头看了过去,忽然都闭了嘴。 祁昭戴着耳塞,写着一道平面几何题。夕阳落在她的笔下,少女的笔迹灿烂。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43 首页 上一页 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