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不同的梦境交错着让她疲惫不堪,直到耳边被熟悉的声音唤醒。 现实与虚幻重叠,她好像还在梦里,陈羡单膝跪在床边蹙着眉捏了捏她的耳垂。 白光透过棉麻的窗帘,耳尖处的痛感让她有些清醒,好像不是梦。 “岑以眠?”陈羡又唤她一声。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头昏昏沉沉,手机屏幕亮了一瞬,上面的时间显示是4:15,这么早……不算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失眠的那段时间,应该也就才睡了一个半小时。 岑以眠都要怀疑陈羡是不是压根没回去,就蹲守在楼下了。 陈羡依旧眉心紧蹙,他很少这样,这让岑以眠心里忍不住紧张慌乱,总感觉有不好的事发生。 他声音里有克制的悲伤,温柔的嗓音包裹住岑以眠的耳朵。 岑以眠被陈羡抱住,修长的臂膀将她裹起来,她像未孵化的蚕茧。 可接下来他的话,明明那么温柔,却让人觉得如此冰冷,冷的人心寒,又痛彻心扉。 他说:“疗养院来电话说奶奶不行了,我已经订了最近的机票,咱们……” 后面他再说了什么,岑以眠都已经听不到了,眼前的事物瞬息变幻变得歪歪扭扭,她有些不懂了,看不懂听不懂。 刚刚陈羡说什么,是她的奶奶吗? 聂初林站在一旁有些担心岑以眠的状态,她一开口也哽咽了:“宝儿,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别这样。” 岑以眠摇了摇头,恢复了些意识,她从桎梏里抽身下了床,从收拾行李到换好衣服,前后不过十分钟。 “初林,帝都这边你帮忙盯着,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聂初林红着眼圈点头:“你放心。”然后她看向陈羡,至少有这么个人跟着她是放心的,“以眠就拜托你了。” 陈羡接过岑以眠手中的行李箱,声音沙哑:“嗯。” 最近他俩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照片早就曝光了,为了不被人认出,出门时他俩都戴上了口罩,陈羡还将之前她出院时的那顶帽子拿了出来扣在她头上。 脸都被帽子和口罩遮住,只剩下一双灵动的眸子,此刻也变得混沌疲倦,强打着精神跟着陈羡一路坐上的士,下车,托运行李,换办理登记手续,过安检,候机…… 直到登机坐好,岑以眠在广播的提示下系好安全带调整好座椅,一阵强劲的推背感下,飞机缓缓进入云层。 太阳光透过云层,又穿透窗户打在她的腿上,肉眼可见的浮沉使得光有了形状。 岑以眠伸手用食指挑断,但光在她手指穿过的瞬间又连接起来,她来来回回拨了几次,最后有些累了才收起手。 期间乘务员推着餐车经过,陈羡帮她要了杯热咖啡和三明治,像是提前预知了她会拒绝。 陈羡撕开包装,把三明治塞进她手里说:“下了飞机有很多事,你更没有心情和时间吃饭,你的胃什么样自己心里有点数。” 说完,将咖啡也放在她面前的小餐桌上,像家长对待不爱吃饭的孩子,瞪着眼睛凶她:“吃了它!” 陈羡说的没错,她也不再推拒,和陈羡肩挨着肩两个人都味如嚼蜡,在飞机上吃完了这顿早餐。 之后乘务员收走了垃圾,陈羡拿出眼罩,替她把遮光板拉下:“知道你睡不着,那就眯一会儿。” “好。”岑以眠现在乖顺的不行,对于陈羡言听计从,她带上眼罩本以为不会睡着,没想到没过多久眼皮就发沉,最后脑袋向一侧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掌心。 这一觉睡得依旧不安生,梦里集齐了她这小半生所有不好的事,场景不停地变化,有小时候发洪水她在水中漂浮着,眼睁睁看着爸爸被洪水一点点淹没直至看不见。 有她高三和班主任提出休学打工赚钱,工作第一天就被咸猪手占了便宜。 有离婚那天,陈羡面色冷淡喊她“岑小姐”,然后一转身却拥住了另一个娇俏的身姿,那个女人挑衅般回头看她,居然是许皓翔的情妇。 “岑以眠……醒醒,我们到家了。”她摘下眼罩才发现,陈羡为了防止她头磕到硬物一直用手垫着她的头,就这么维持一个姿势一路,现在广播里在提醒乘客飞机已经落地。 那些噩梦让她心中郁结更深,压在心里的石头重量又加重,堵的她喘不上气。 “我们到家了?”岑以眠终于开口讲话,虽然只是重复陈羡说的。 陈羡收回手,不动声色地揉了揉手腕,被岑以眠发现。 “嗯,到家了。” 岑以眠被他牵着下了飞机,她没有像往常甩开,这个时候她需要一些力量的支撑,不然她很难撑得住。 陈羡在下了飞机的第一时间就给私人疗养院打了电话,得知老人没撑到他们赶回来就已经咽了气,陈羡眼神轻扫过去,小拇指堵住听筒怕声音传出来。 极小声说:“我们已经下了飞机,这就赶过去。” 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岑以眠微微仰起头,朝着他眨眨眼,问:“怎么了?” “没事。” 陈羡左手收起手机,另一只手一直牵着岑以眠,手指在她手背上安抚性地摩挲几下,一言难尽地抿起唇瓣,随手拦了辆的士。 他俩不经常回来,家乡话也很少说,司机以为是来旅游的两个外地人,于是找机会搭话推荐着本地好吃好玩的地方,透过后视镜偷偷摸摸打量着他们,又想趁机多绕点路。 被陈羡发现,他清了清嗓,一开口就是地道的方言,他没有戳破司机的歪心思,只说这条路变化很大。 言外之意他们并不是外地人,司机也收回视线,不敢再耍心眼,脚踩油门最快的速度给人送到目的地后就跑了。 这些年陈羡不光支付着奶奶的疗养费用,还会给院里出一些钱用来装修或者更换仪器,所以院长直接亲自迎接。 老人家年纪大了又神志不清不认识人,平时都由专门的护工伺候着日常起居,可昨天老人家突然就清醒了,非嚷嚷着说孙女要回来了,她要去菜市场买茴香。 一个常年痴傻疯癫的老人说的话,谁又能当真,只以为她是想吃茴香陷了,护工为了安抚住她,主动帮她去买了茴香,又让厨房帮忙包了一小盘茴香陷的饺子。 可谁也不知道,老太太最后往衣兜里藏了两个饺子,然后半夜又变成了谁也不认识的状态,将自己藏起来的饺子塞进了嘴里。 一个没嚼就被噎住,直到被发现时,早已经奄奄一息。 这件事归根结底是疗养院看护不当导致,院长见到亲属后,一颗心一直提着,怕被找麻烦。 不过岑以眠现在顾不上这些,她三两步扑上去,情绪终于有了些起伏:“奶奶人呢!” 院长是位身材高大健壮的中年男人,却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抓的胳膊很痛,他叹气心有不忍:“跟我来。” 他们乘着电梯一路到最顶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冷气扑面而来。 院长对着身旁的护士使了个眼色,对方快步走到一个柜子前拉开,上面赫然躺着一个人,用袋子包裹着看不真切。 岑以眠脚步发飘,一开口满是责备的语气:“你们怎么回事,这里这么冷,万一冻坏了奶奶怎么办?” 说完,她就要伸手去掀开那层罩着的膜。
第65章 “诶, 这不行……” 院长刚抬起的手想去阻拦,就被陈羡挡下,他小幅度摇摇头说:“让她去吧。” 岑以眠轻手轻脚地靠近, 将那层裹着奶奶的布掀开, 毫不忌讳地俯身抱住, 就像儿时那样把头压在奶奶的胸口。 仿佛感受不到奶奶身体的冰冷,她喃喃自语:“怎么这么冷呢?怎么能在这里待着呢?要冻死人的……我们回家好吗?” 小时候冬天很冷,她的手玩完了雪就会冻的通红, 奶奶就用她干枯的布满岁月痕迹的老干手给她揉搓,直到把手搓热。 现在, 她学着奶奶的动作, 在奶奶的手臂上搓个不停,却始终无法让奶奶变得暖和一些。 “不是说等我回来吗?”她轻叹一口气, “怎么我回来了,你又不见我。” 岑以眠一直都不是传统意义上乖巧的小孩,她小时候很皮,此刻就像回到了十几年前在老旧的小房子里, 奶奶正在午休, 岑以眠蹑手蹑脚去挠她痒, 然后戳她眼皮, 回应她的会是一个力度不太大的巴掌。 她戳了戳挂着一层霜接触到空气又融化成水雾的眼皮, 声音很小:“不是很怕痒吗?为什么不起来打我?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克制许久的情绪, 在这一刻被撕扯开, 逐渐崩溃又惶恐,她用力捶打床的边缘, 质问着始终没有反应的人:“为什么?不是说爱我吗?不是说要陪我一辈子吗?那现在这样……算什么啊!” 岑以眠脱力地滑跪到地上,双手依旧紧紧扣着床边, 把头埋在双臂之间浑身忍不住地颤栗,直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那个人脸上好像也有些湿润,沾到了她的耳朵上,他说:“让奶奶走得安心一点,乖……” 岑以眠摇头:“我不要。” 她不理会陈羡的话,只是把自己关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这个世界里四季如春还有所有爱她的和她爱的人围绕在身旁,紧接着这些人就像绚丽的泡泡,突然一个个在空气中炸掉消失不见。 “他们都不要我了,都想离开我。”岑以眠伸手想去抓住最后一个泡泡,可没等她触摸到,泡泡就嘭的一下,散成无数颗水汽最后蒸发。 “今年的合照还没有拍,那今年春节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为什么这么多工作……怎么总是各地跑,一点也不老实。” 她的每一句话虽然都不是对陈羡说的,可陈羡却句句有回应。 他说:“还有我。” “不会有长辈因为孩子工作忙就生气的。” “全国各地出差证明你很棒很优秀……” 钟表上的分针爬距了表盘的一半,陈羡无视掉院长眼神的催促,他没有提醒岑以眠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太久,也不想说什么不要哭不要难过。 又过去片刻,岑以眠在他的怀里稍稍挣扎了一下,陈羡这才放开她,轻声细语地询问商量:“我们一起送奶奶最后一程,好吗?” 岑以眠当然知道最后一程的目的地是哪里,她有些茫然,不太愿意,抬眸问他:“可以回家吗?我们直接把奶奶带回家。” 她知道陈羡向来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也希望他这次如往常一样点头说好,只不过陈羡并没有。 陈羡微微蹙眉,拒绝了她:“不可以。” 岑以眠无声,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至陈羡的手背上,烫的他皮肤很痛。 按照当地习俗本该是为亡故的亲人守灵三天,再送去火化,可他们这些年孑然一身,哪有什么亲朋好友会来吊唁送别,陈羡询问了岑以眠的意愿之后,便直接走手续送往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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