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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警察也有家庭。” 祁盛说到最后，景妍攥紧手机，瘫坐在地上，眼眶里徘徊着泪水。 狙击手终于放下了枪。 他站了起来，站在山坡上，与祁盛远远对视，互相看不清楚表情。 空气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终于，警笛声由远及近，特案队的窘境也得到了缓解，许多穿着防弹衣的警察围绕在山下。 景妍以为，那名狙击手会像M手下的其他人一样，服毒自杀，然而他却空着手，面如死灰地一步一步走下山，主动伸出双手，让警察为他戴上手铐。 这名狙击手是迄今为止逮捕到的唯一一名活着人。 回到北城市公安局，景妍发现所有人都有些惊喜和激动，现在M的人有人肯被活捉了，这意味着案件将有一个很大的进展。 祁盛和景妍搭档对这名狙击手进行了审讯。 这名狙击手的脸上涂抹着绿色的油漆，可以看出来他相当强壮，剃了一头板寸，身上衣服略有些破烂，露出了坚实的胸膛，上面刺了M的图案。 “感谢你选择活下来，选择理解我们。”景妍的语气很温柔，眼角还晕着淡淡的红。 那名狙击手沉默片刻，随即主动开口：“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的名字其实不重要，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我只是社会上最底层的人，年少辍学没有工作，偶然被上级发现带回去培养成了狙击手。” “我们组织，M先生是最高的领导者。下面分为很多部门，有专门贩毒的，专门做枪支弹药走私的，专门做拐卖做非法器官贩卖的等等，每个部门都下设一个次级领导，每个部门互不统属互不干涉，有必要会进行联合。” “我属于是组织最底层，我们这种干杀人这种活的都没有姓名，统一叫牲。对，畜牲的牲。” “牲的组成很复杂。有的是刑满释放人员，他们不被社会接纳，会选择报复社会。有的是曾经的受害者，认为警察无能，也选择报复。也有那种，被挟持了亲人朋友被威胁走上这条不归路的。甚至还有被精神控制，信奉M是天降正义的，能够帮助他们积攒德行，死后可以转世享受大富大贵。” “反正就是，各种原因。” “我属于是被威胁进伙的。我杀人了，在入伙那年，我是打架过失杀人，当时我的上级看到了我，我怕坐牢，又加上他轻松获取了我家人的信息以此作为另一个威胁，我就入伙了。” “我可能还算清醒吧？他们那套说辞没有控制到我的精神，但我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注定无法回头了。” “其实我本来想着，终于轮到我行动了，我杀完人就可以去死了，我解脱了——但是，我真的被这位警官的话打动了。我有家庭，警察也有。 “我一直都是社会的累赘，警察活着比我活着更有意义。” 那名狙击手说着，眼中已经翻涌着泪水，他再度张口时，两行混浊的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去，落在掌心，变得透明。 “我已经被毁了，我没有按照规定完成任务服毒自杀，家人大概也要死吧。我想，我以前真的很自私，这次 ，我也……正义一回吧。” 说着，他唇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我只是牲，只和上级接触，而且是无接触交流。我只在八年前见过我的上级，他代号叫蜂洞，特征的话，我模模糊糊记得，他一米八以上，脸上有很多痘坑，面相很凶。”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希望你们能尽快抓住M，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你们要好好活着，保护更多的人，更多的家庭。”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家人，我害得他们就要死了……” 说着，他的泪像是已经干涸，下一瞬，黑红的血液从他的五官流出。 他死不瞑目，却带着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第61章 暗里窥光(4) 景妍只感到眼眶发酸，柔软的手攥成拳，坚硬如石，狠狠地捶向桌面，发出一声巨响。 祁盛迅速伸手将她的拳头覆住，保护在手掌中，垂着眸，声音中听不出半分情绪：“这种情况下，或许死才能让他解脱吧。” 走出审讯室，大家都红着眼眶相对无言。 这名狙击手始终没有留下姓名，但他人性中仅存的那一份善意，让他终于幡然醒悟，勇敢地牺牲了自己、牺牲了自己的家庭亲人，为警方提供了重要线索。 公安局又紧急召开了会议，通过讨论基本上确定了下一步的侦查方向，就是这个蜂洞，要重点查一下。 就在会议将散时，一名男人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 男人个子不高，身材中等匀称，染了一头金发，他唇角含着邪气又浪荡的笑，抬手和大家打招呼：“来了，你们最近是不是为这个卷土重来的M成宿睡不着觉啊，瞧瞧这一个个黑眼圈儿。这次找我打听谁？” 景妍认得他。这是北城市公安局的线人许垚，大家习惯喊他幺子。 宋星桥瞧了眼审讯记录，没心思和他扯皮，随即言简意赅地问道：“一米八以上，长相凶，满脸痘坑。对于这些特征，你有没有什么熟悉的人？” 许垚挑了挑眉梢，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就说出一个名字：“金尚枫，干过不少黑生意，藏得挺深的，应该上头有人保，之前是连锁KTV江枫与火的幕后老板之一。江枫与火之前不是干过卖/淫拐卖的事儿吗，被你们端了你们应该还记得。那时候替罪羊被拖出去了，没查到他头上。” “熟？”路鹤鸣问道。 许垚耸了耸肩膀：“不太熟，但能搭上话吧。” “不能打草惊蛇。”祁盛知道路鹤鸣在想什么，轻声制止住，“金尚枫现在在做什么生意？” 许垚思考了片刻，随即说道：“金尚枫他应该是想洗白，搞的海产品买卖，我倒没听说他最近干过什么黑生意。” 祁盛犹豫片刻，随即说道：“M那儿手上资料很全，不出意外金尚枫应该也掌握我们北城市所有警察的信息。路哥联系一下做海产品买卖的老板，咱们出钱，让他帮忙进一批海货。” 景妍知道，祁盛这是想把金尚枫引出来。现在的关键就是，有没有人愿意配合警方做这件事情。 会议散了，特案队成员回到办公室，路鹤鸣联系到了一个在北城市联安区做海产品买卖十来年的老板，在说明情况后，老板果断拒绝了。 如今虽然北城市公安局有封闭信息，但是警察和警察家属甚至其他无辜的群众接连的死亡，已经传遍了全国，关于M的传闻再度成为一个热点，北城市人人自危，外省市的人也都时刻关注着这件事。 很少有人会为了帮警察办事搭上自己的性命。 路鹤鸣联系了很多海产品买卖的老板，全都被拒绝了，有人好声好气解释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的不敢以身犯险，更多的是冷硬地拒绝或者直接挂断电话。 “能理解他们，谁也不想受到牵连。”景妍无奈地说道。 这时，走廊里传来了飞快的跑踏声，看着慌忙无措的同事，景妍瞬间站起身，跟着他们跑出去，便看到北城市公安局的大门口横着两具尸体。 外卖撒了一地，一片狼藉。 如今全警队都挤在公安局生活，食堂的食材用尽，现在所有人都只能用面包和干粮充饥，还有一顿没一顿的，有年轻的警察耐不住了，点了外卖，结果就被伪装成外卖员的牲杀死了。 M现在都敢在警局门口杀警察了。 随后赶到的特案队的其他成员的表情都骤然变了。 那名牲的手松开，纸条掉落，滑到景妍，她捡起来，看清楚后呼吸微微一窒，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腿一软，差点摔倒，幸亏被祁盛及时扶住捞到了怀里。 纸条上写着—— 【真有趣。亲爱的警察同志们，你们恐慌吗？回去看看我给你们准备的小惊喜。】 景妍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站直，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眸看向祁盛，说道：“快点回去看一下出什么状况了！” 说完，祁盛也迅速反应过来。 回到办公室内，景妍发现所有电脑屏幕都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出那个熟悉的M的图案。 宋星桥发现电脑既关不上，尝试破解也无果。 宋星桥一向脾气好，此时却气愤得青筋暴起，狠狠拍了下键盘：“M找人把咱们的电脑黑了。这他妈就是在挑衅啊！” 祁盛直接把电脑线拔了，所幸M只是黑了特案队办公室里的这几台电脑。特案队常年不在北城市办案子，电脑里倒是没什么东西，M也没做什么，仅仅是在挑衅。 “……” 所有人都愤怒却说不出话。 人死在家门口，这个夜晚注定又是个不眠夜。 很快，凌晨十二点再度到来。 景妍和祁盛的手机上都同时收到了短信。 【还有五天，你们就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去吧，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景妍那一瞬间不知道在想什么，脑海中浮现出那些死去的同事们的面庞和背影，只觉得眼泪疯狂往上涌，她强忍住泪水，抬起头，盯着祁盛的眼睛。 “如果我现在就去死呢？”她的声音发颤。 “不许有这种想法。”祁盛的眸光一瞬间冷了下去，“M就是个疯子，你敢保证自己死了他就会直接停手？他一直不杀你，就是想要的亲手解决，不随了他的心愿，他干出更可怕的事情也说不准！” 景妍深吸一口气，立即认错：“对不起祁队，我错了，我不该有这么消极的想法。” 路鹤鸣靠着墙角坐下，手掌撑着冰凉的地面，语气里充满着质疑：“我们查下去真的有意义吗。防不胜防，真的防不胜防。还有五天了，五天能查出什么？就算我们真的查到了M的身份，又怎么找到他？杀人的是牲，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牲在为M卖命，只要他一直躲着，我们找不到他，牲照样杀人。” 宋星桥捂着双眼，哽咽道：“真的要疯了，第一次觉得怎么努力都是徒劳的。” 樊征和韩杨都沉默不语。 祁盛听了，沉着眸色看向大家，见他们都面露沮丧和无措，指尖划过卓沿，嗓音凉薄：“所以你们是都想放弃了吗？”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顿了顿，他笑了。 “真是好样的，M两天就把咱们整个队搞崩了。八年前也是七天，但是那七天从没有一个人说丧气话，没人崩溃，没人想过拼了命地查下去会不会有结果。那时候特案队每一个人想的都是必须查下去，只要每天都努力，早一天查明一切，就能让我们的同志早一天免受M的恐慌和屠戮。” 见大家的眼眶都微微发红，祁盛干脆拿起手边的枪，直接摔在地上。 “那就等着吧。等着无辜的同事、亲人、朋友，以及拼了命想保护的人们一个个被杀死，等五天之后我和景妍直接去送死就行了，我们俩没有怕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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