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伪。纪寒灯心中冷笑。 “对了,”沐煦随意地从口袋掏出一个发卡,笑容依旧,“茕茕,你前阵子把这个落在我家了。” 纪寒灯身形一僵。 狼狈与难堪翻涌袭来,和沐煦脸上的笑容一起刺入他心口。 许茕茕接过发卡,瞥了眼纪寒灯,脸色略尴尬:“我最近在借沐煦哥的电脑刷题来着。” 只是刷题而已吗? 纪寒灯眸色幽深,一句话都没说。 沐煦看着许茕茕:“下次学太晚的话就别回家了。” 许茕茕顿时结巴了:“啊、啊?” 沐煦笑笑:“怎么?嫌弃我家的床吗?我会为你准备新的被褥。” 许茕茕又怂了:“当然不嫌弃。” 说完她立刻反应过来,沐煦一定又是在跟她开玩笑。 下一秒,手掌忽地一紧,她被纪寒灯以极大力气拽着离开,甚至没来得及跟沐煦打声招呼。 纪寒灯一路沉默不语。 许茕茕莫名心虚:“沐煦哥只是在开玩笑,你可别当真。” 纪寒灯侧头看着她,她今天披散了头发,隐隐露出的耳尖泛着浅红。 理智忽地下了线。 他俯身靠近许茕茕,伸手捏上她的耳垂,轻轻抚弄,低声问:“姐,你没有被他碰过,对吧?” 明明是清润柔和的语调,却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 许茕茕先是震惊,然后迅速沉下脸,挥开他的手:“纪寒灯,注意你的分寸,不该问的少问!” 果然没有。 理智回笼。 纪寒灯勾起唇,笑得天真乖巧:“遵命,姐姐。” 许茕茕瞪着他,碍于路上有人,没有继续发作。 反了天了简直。 刚才那一幕,他仿佛不再是弟弟,而是在以一个成年男人的身份试探她。 怪异又危险。 如果爸妈还在,她一定会回家找他们告状,控诉纪寒灯的大逆不道。 如今,无人为自己撑腰,她只能把一切归结为小孩子的好奇心。 可是就算再怎么八卦好奇,也不应该问得那么露骨直白吧? 肯定是听信了街坊的传言,被那些碎嘴的大爷大妈教坏了。 许茕茕越想越气,甩开他一个人往家走,走了十几米后,回头瞪向纪寒灯,发现他正怯怯地站在原地没动。 像被抛弃的小狗。 “傻站着干吗?回家吃糖饼!”她没好气。 “来了。”纪寒灯迈开长腿,大步跟上去。 从小到大,无论他犯了什么错,只要装装可怜,她就会迅速消气。 哪怕生再大的气,她也不会抛弃他。 空中闪耀起明亮的光,那是镇上有人在放烟花。许茕茕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仰着脸露出笑容。 “真美啊。”她说。 “嗯。”他说。 她看着烟花,他看着她。 纪寒灯目光定定地落在许茕茕耳朵上。 从他刚才问完那句话后,浅浅的粉红就变成了滴血般的绯红。 许久都没有消退。 少年低眸,无声轻叹。 姐姐。 此刻的你,是在为谁害羞呢? 为我,还是为他? 雪粒镇(八) 原创 尸尸 尸姐 2023-07-21 19:02 发表于江苏 373人听过 图片
第15章 -母与子- 今天江岭又被同学欺负了。 大家都骂他是杀人犯的儿子。 虽然母亲刘月带着他搬去了新小镇,换了个新学校,可父亲的事还是很快就在周围散播开来,逃去哪儿都无济于事。 横祸是穷人的梦魇。 因为无论什么灾祸,背后都要付出无数金钱和血泪。 对江岭来说,不小心从楼梯摔下去,当场死亡反而是最好的结果,可偏偏,他还活着,腰椎和后脑勺却受到重击,引发了全身各神经受损,瘫在病床上无法动弹,需要耗费巨额医疗费才能恢复自理能力。 仅仅几周时间,江家就花光了所有积蓄。父亲对着无数熟人亲戚下跪,东拼西凑借了一圈,又撑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再也掏不出半分钱。 江岭躺在病床上,流着泪哀求父母放弃治疗。虽然他无比惧怕瘫痪,惧怕死亡,可是他知道,比起活下去,死亡是最划算的选择。 吃药要钱,住院要钱,手术要钱,康复治疗要钱,只有死亡是免费的。 爸爸妈妈当然不会放弃他,父亲握住他的手,温柔地承诺:“岭岭乖,还差几十万就能把你治好了,相信爸爸,我很快就会带钱回来的。” 父亲没有食言。 他真的带了几十万回来。 江岭高兴不已:“爸爸好厉害!爸爸是英雄!” 刘月却一直在哭,趴在江岭的病床边,眼泪浸透了被单。 直到父亲从医院顶楼一跃而下,江岭才明白母亲在为什么而哭。 原来,父亲并不是什么英雄,而是抢劫、杀人、然后畏罪自杀的犯人。 在那之前,江岭是受尽疼惜怜爱的悲惨少年,老师同学、亲戚邻居、医生护士,每个人都想方设法地关心他,照顾他,帮助他。 在那之后,江岭瞬间成了所有人眼里的灾星、过街老鼠、抢劫杀人犯之子,每个人都对他们母子避之不及,排挤他,讨厌他,嫌恶他。 父亲的葬礼上,刘月告诫江岭:“岭岭,不要怪爸爸,他是在用自己的命换你好好活下去。” 江岭并没有怪父亲。 他认定自己才是一切罪孽的源头。 课间被同学堵在厕所,关在隔间,将一桶又一桶污水泼向他。 桌肚里被塞满果皮、瓜子壳、用过的纸巾,桌面被小刀刻上密密麻麻的“杀人犯去死”。 放学路上总是被同学团团围住,将轮椅上的他当成玩物,从一个又一个斜坡直直推下去。 欺凌,嘲笑,排挤,他一一承受。 这些都是自己应得的,江岭心想。 刘月的日子也不好过,成年人之间搞起敌对来并不比孩子逊色。 故意抢她的摊位,踩烂她的菜,刺破她的车胎。 孩子们或许只是跟风而已,大人则是实打实地排斥厌恶着抢劫杀人犯的家属。 虽然他们并未到过现场,却可以绘声绘色地描述出她丈夫是如何持枪闯入银行、如何挟持杀人、如何跳楼自杀的。 还有人质问她:“难道你对你老公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知情?” 刘月当然知情。 尽管丈夫并没有详细说过他的计划,可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便能迅速解读出他打算做什么。那么多年的婚姻,他们之间早已形成默契。 她知道,他带回来的钱,沾了血,沾了人命。 她知道,他干了再也回不了头的错事,恶事。 可那是能够救他们儿子的钱。 所以,刘月选择了沉默。 丈夫自杀那天,一向温和的眸子里写满死寂,他最后看了一眼她和儿子,带着诀别,转身离去。 刘月同样选择了沉默。 几分钟后,他从顶楼一跃而下。 做错了事,就应该付出代价。 从那之后,刘月开始彻夜失眠。 她不敢闭上眼睛。 因为只要一闭眼,她脑中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丈夫摔得七零八落的尸体,以及死在丈夫枪下的那对夫妇的冤魂。 三张鲜血淋漓的脸,在黑暗中对她阴恻恻地狞笑,让她日夜不得安宁。 每当她濒临崩溃之时,轮椅上的儿子都会将小小的身躯靠过来,抱紧她。江岭的身体需要漫长的恢复期,暂时只能靠轮椅度日,他毫无怨言,能独立完成的事绝不麻烦别人,连上下学都不需要母亲接送,早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总能及时识别出母亲的痛苦,依偎进她怀里,给她温暖和力量。 是啊,只要儿子好好活着就够了。 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作为母亲,她必须坚强。 儿子的课本被同学撕坏了,她就用透明胶带把坏掉的纸张重新粘好。 儿子饭盒里的菜经常被同学倒掉,她就在他的书包里多备一份饭盒。 儿子校服上被同学用马克笔涂上脏话,怎么洗都洗不掉,她就用蜡笔画上童趣的涂鸦,覆盖住那些密密麻麻的诅咒。 世人的偏见与歧视,母子俩照单全收,从不反抗。只不过,在认命的同时,他们也学会了互相慰藉,拥抱取暖。 “没关系的,岭岭。”刘月温柔抚摸着江岭的头,“总有一天,时间会淡化一切。现在你只需要好好学习,等以后考上一个好高中,好大学,未来就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 “好的,妈妈。”江岭认真点头。 上天夺走了他的健康,却留给了他一个天才大脑。尽管因住院而浪费了不少时间,可一回归校园,江岭还是迅速霸占了年级第一的位置,科科满分,闲暇时甚至还会做高年级的题。 每次拿到儿子的成绩单,刘月都会第一时间烧掉,默默祷告许久,祈愿地狱里的丈夫能够有机会看到他们儿子有多优秀。 当书包又一次被同学扔进河里后,江岭在轮椅上挪动身体,小心翼翼地试图将书包打捞回来。 “小朋友,需要帮忙吗?” 一道清逸的男声从他背后响起。 江岭回过头,看见了一个英俊青年。 对方冲他勾起嘴角,笑得纯净又阳光。 那是江岭和神仙哥哥的第一次见面。 除了母亲之外,已经很久没人冲江岭笑了。 可眼前这个哥哥不仅对他笑,还帮他把书包从河里捞了上来,细心地将湿透了的书本铺在地上晾晒。 温暖,干净,善良。 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神仙一样。 “那些人为什么要欺负你呢?”神仙哥哥轻声问道。 “因为我爸爸做了错事。”江岭垂下眸,表情有些难过。 “错事?”神仙哥哥温温柔柔地注视着他,“什么样的错事?” 江岭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回答这个问题。 他害怕说出来后,这位温暖的神仙哥哥也会像其他人一样,用嫌恶的眼神瞪向他,从此再也不搭理他。 神仙哥哥没有追问,摸了摸江岭的头:“我的父母也犯过错,小时候也常有人欺负我。和你一样,我也从来都没有反抗过。直到后来,我遇见了一个姐姐,她就像太阳一样,照亮了阴暗角落里的我。” 江岭眸底发亮:“就像你对我一样,是吗?” 神仙哥哥一怔,笑起来:“可以这么认为。” 江岭小心地问:“哥哥,那我们算是朋友了吗?” 神仙哥哥颔首:“当然。” 江岭雀跃不已。 他的世界太过窄小,除了母亲,再没有其他亲近的朋友。因此,哪怕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哪怕他们不过才第一次见面而已,只因那句毫不犹豫的“当然”,江岭便在心底决定,要把这个哥哥当作此生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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