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微想到他此刻茫然不解的样子,抿嘴乐了。 这时身旁的许芳仪忽然问:“你在和谁发信息呢?” 明微回过神:“朋友。” 许芳仪:“别玩手机了,跟小傅聊聊呀,同龄人,应该很多话题的。” “你们聊吧,我看你们话题更多。” 许芳仪啧一声,轻拍她大腿。 到餐厅,母女俩先去占位子,傅哲云找地方停车。 许芳仪忍不住埋怨:“问你想吃什么,你还真不客气,就不能挑一家优雅的餐厅吗?给人留个好印象。” 明微有些无语:“吃个饭而已,能不能简单点儿?” “不都为了你?人家傅哲云这么优秀的条件,一点骄躁都没有,彬彬有礼,你什么态度?真是被惯坏了,仗着自己漂亮,为所欲为,你爸爸为什么喜欢嘉宝,你没反省过吗?” 明微瞬间被点炸,胸膛充满戾气,好似被捅了几百刀,伤口未愈,又被同一人撕开了疤。她疼得龇牙咧嘴,对方却一脸失望地质问:你怎么变成这副难看的样子? “傅哲云性格好教养好,一定是因为他父母言传身教吧!”明微挑眉。 “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耸耸肩:“反正我品性差,丢的也是你们的脸,我很乐意这么干。” 许芳仪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行,我真是多余管你!” 拂袖而去。 傅哲云停好车子进餐厅,看见明微一个人坐在桌前点菜:“许阿姨呢?” 她头也没抬:“被我气走啦。” 傅哲云愣了下:“怎么了?” 明微没有直接回答,忽然想到什么,抬眼看着他:“你觉得我爸妈怎么样?” 他被问得猝不及防,其实以今日所见,他觉得这家人感情是很好的,但眼下肯定发生了什么争执:“我对许阿姨不太熟悉,明教授是我最尊敬的老师,我想他们作为父母一定是希望你好的。只是长辈和年轻人之间有一些观念的差距,可能会造成沟通的障碍。” 明微点点头:“所以你认同父母都爱他们的孩子吗?” 傅哲云默然思忖:“是的吧,毕竟血肉至亲,很多时候如果相互体谅一下,应该可以避免许多摩擦。” 明微笑了笑,不再言语。 傅哲云不确定她的笑意是哪种意思,心里倒忐忑起来。 她安静地吃鱼头。 傅哲云满脸冒汗,眼眶都红了。 明微终于留意到他的异常,淡淡询问:“你吃不了辣呀?” “没关系,为了陪你,我可以坚持。” 下一秒明微的注意力却拉走,也没管他被辣出眼泪,自顾起身,绕过几张餐桌,来到斜对面靠窗的位子。 这桌三个客人,其中一个短发女人稍显面熟,像在哪儿见过。 “嗨,明微,真巧,你也在这里吃饭?” “你刚才在拍我吗?”她直接问。 短发女愣了下:“没有,我是拍这家店,可能不小心让你入镜了吧。” “麻烦删掉。” “……”对方撇撇嘴,僵硬地笑了笑:“哦,行啊。” 明微转身走了。短发女人向朋友使眼色:“拽什么啊。” 傅哲云见她回来,问:“那是你朋友?” “不是。” 他忽然问:“你下午有空吗?我们可以去看一场电影。” “我约了朋友。” “那明天……” “明天也没空。” 傅哲云放下筷子,无奈苦笑:“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明微冷静地看着他:“你是想追我吗?” 他显然不太习惯异性如此直接,这种毫无羞涩的自信和自我让他措手不及:“嗯,应该说,我正在做这件事。” 明微点点头:“那我也趁早跟你说清楚,我有男朋友,只是父母还不知道。” 傅哲云闷了会儿:“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因为这是我的私事。” “可他们……是你父母啊。” “是吧。”明微笑笑,眼底却是冷的,擦擦嘴角,抬手召唤服务员:“我先买单,你慢慢吃。” “……” 她付完账就走了。 —— 邵臣的车子缓缓停在红绿灯前,手机震动,他点开消息,是王煜发来的一张图片。 “群里看到的,我同学遇见明微和一个男的约会。” 他扫了眼,退出来,没有回复。 “中午我陪妈妈吃饭。” 失神的当头,急躁的喇叭声不断催促,绿灯亮起,他不知道自己发愣的时候在想什么。 从医院复查完回去,已近黄昏。老城区一切都是旧的。日复一日的俗世生活,放学的孩子,下班的大人,热闹嘈杂的菜市场,琐碎,杂乱,但充满生命力。 他走进巷子,经过那棵茂盛的苦楝,看见树下空荡荡的秋千,正如空旷的心房。 上三楼,走到家门口,没想到明微竟坐在楼梯边,疲倦地靠着墙壁,满脸困顿。 她应该已经在这儿坐了很久,所以才会不介意把头抵在灰扑扑的墙面。身边放着一些零食,可乐、蛋糕,还有堆在纸盒里的瓜子壳。 邵臣开门,将昏昏欲睡的她抱起来,抱进卧室放到床上。 “你怎么才回来呀?”明微困得睁不开眼,声音哑哑地,带几分嗲,说完就没了力气,很快沉入梦乡。 邵臣轻手轻脚帮她脱掉鞋子,又出去把楼梯收拾干净。 半小时后他做好晚饭,尝试喊明微起来,但没叫醒。 她好像一只羔羊。 夜幕深垂,城市的疲倦淹没在黑暗中,喧嚣暂停,十点过,明微从昏沉中苏醒。她来到小小的客厅,迷迷糊糊,双膝跪上沙发,手臂抱住邵臣的脖子,整个人歪到他身上。 刚睡醒,异常粘人。 邵臣将人抱个满怀。 她今天似乎兴致不高,眉心浅浅蹙着,纹路极淡,像两只小蝌蚪。 “中午和我妈吵架,烦躁。” 邵臣用手指轻抚她眉间的愁索,低声说:“没事。” 明微哑着嗓子:“我真的是一个不称职的女儿吗?” 邵臣说:“这个世界上不称职的父母更多。” “你不认为做父母的天生爱孩子?”她对这个问题很执着。 邵臣说:“如果真有那么多爱,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快乐的人。” “或者他们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对?” 邵臣平静地反问:“感受不到的爱,真的有价值吗?” 明微愣怔,接着莞尔一笑,心中阴霾扫净。她身边很多人说教,大道理一套一套,无比正确,但从来没有站在她的立场感同身受的。 不过现在有了。 明微情绪得到安抚,转而不正经起来:“没错,所以快让我感受一下。” 她将他拉近。 邵臣瞳孔晃动,低头压住她柔软的嘴唇。 明微像只快乐的小鸟,肩膀舒展,吃到糖一样欢喜。 “我饿了。”她双眸迷离。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随便,不挑食。” “好。” 邵臣去做了碗辣椒炒肉青稞面,实在太入味,明微食欲大好,一点儿没剩,是大厨最喜欢的那种食客。 “吃懵了,肚子好饱。” 邵臣托着额头看她,眉眼带笑:“要喝汤吗?” 明微摆手:“喝不动了。” 邵臣觉得她憨态可掬,倾身靠近,亲了亲她的脸颊。 “你喜欢我什么呢?”她突然问。 “能吃,好养活。” 明微呸了声。 其实也不算调侃,他见她吃东西那么香,心里很高兴。 “明天几点出发?” “九点。你起得来么?” “你叫我呀。”明微眨眨眼,伸个懒腰:“你是不是要睡了?那我回去收拾东西。” “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打车,你快休息吧。” 邵臣送她下楼。 明微沉默着,忽然用极随意的语气问:“今天复查结果怎么样?” 邵臣面无波动:“挺好的。” 她自然不懂“挺好”的具体意思,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他们之间蒙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纱,遮盖底下残酷的真实面貌,轻易不要掀开,快活一日是一日。
第22章 ==== 次日, 明微果然赖床起不来。她作息颠倒,晚上几乎没怎么睡。天亮的时候倒是困了,刚眯两个小时,邵臣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昏头昏脑,拎着一个小小的旅行包出门,坐上他的副驾, 哈欠连天。 邵臣揉揉她的脑袋:“去后面睡吧。” “不要。” “后面宽敞些。” “可是这里离你近呀。” 他愣了愣,摇头莞尔:“你真的很会说情话。” 明微可喜欢听人夸奖了, 霎时神清气爽, 狡黠地挑挑眉:“这算什么,更肉麻的你还没听过呢。” 邵臣叹服:“忍得辛苦吗?” “还行。”她说:“要忍着不对你开黄腔才辛苦。” 邵臣张张嘴,不知她开玩笑还是讲真的, 登时又被噎住。 明微心满意足地补觉。 她做了个梦,很不好的梦。偌大的街道中央,路人们将她团团围住, 而她赤身裸体蜷缩在地上,被吐口水,扔石头, 丢烂菜叶。人群后面有一张隐约模糊的脸,神情似有哀戚。明微想喊他救救自己,可他却缓缓转过头, 背身离开。周遭男男女女扑上来,拉拽她的头发,撕咬她的皮肤,啃得血肉模糊, 最终弃尸而去。 明微醒来心悸万分,胸口压抑得厉害, 指尖抑制不住地发颤。 “怎么了?”邵臣见她脸色不好,眉头又拧成了小蝌蚪。 明微摇头不语。 他默了会儿,把车子停在一处斜坡,认真打量:“不舒服吗?” 她闭上眼,斜斜地靠过去,额头抵住他的肩膀:“做了个噩梦。” “什么样的?” 她不想说。 邵臣轻轻抚摸她的鬓发,哑声道:“没事,已经醒了,梦不会成真。” “不会吗?”明微嗓子酸堵:“这种梦我从小到大做过很多次,也许心里一直藏着某种惊恐和忧虑,害怕有一天会被拉倒太阳底下扒光,被所有人唾弃。” 怎么会这样?邵臣眉宇紧锁,伸手将她搂住:“别胡思乱想……” “不是乱想。”明微哽咽:“我中学的时候收到过恐吓信,匿名的,信里说让我等着,早晚有一天要把我扒光丢到操场上。” 邵臣心下窒息,目色变得冷冽:“谁这么恶毒?吓唬你做什么?” 明微摇头:“还不是这张脸,我同学说,长得漂亮,要是乖巧温顺,还能被当成乖女孩、好女孩,要是不温顺,会让很多人讨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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