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第一次和他发生身体接触,那一次,她丢了伴随她好久的日记本,那个日记本里全是有关他的回忆。
第5章 她将手轻轻地搭在那只手上,顺着臂上的力量站好。 站稳了便如惊弓之鸟般弹开,心好似漂浮在海面上的小舟,随浪摇摆、起伏不定。 段凌波抿了抿唇,将那只和他有过碰触的手重新塞回口袋,向他道了声谢。从始至终,男生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脸上也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 快到她家小区门口时,雪下得愈发大了,纷纷扬扬地直往人身上砸。她赶紧加快步伐,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走着走着,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男生始终沉默地走着,段凌波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说话,只是心中难免生起一丝疑虑,从前怎么没在这个小区见过他呢? 正当她困惑不解的时候,书包里的手机响了,“嗡嗡嗡”地响个不停,可见对方有多急躁。 她艰难地将书包背到前面,一手托着,一手从书堆里翻出那只手机,段妈妈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头传出来:“凌波,你在哪儿呢?” “我到小区门口了。” “行。”听到她平安归来的消息,段妈妈这才放下心来,可一想到刚才被突然挂断的电话,又难免不安,“刚刚为什么挂断妈妈的电话?” 段凌波右手握着机子,左手费力地托着包,有些支撑不住。肩带不断往下滑,将要掉落时,男生看见了,走过来将她的书包接过去,挂在臂弯里。她抬眼看过去,点了点头表示感激:“也不远,走走就到了。这么恶劣的天气,叫陈师傅过来接也怪麻烦的。” “麻烦什么啊,妈妈会付人家工资的啊。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这么不领情,还挂人家电话,妈妈也是为你好啊。” 是啊,什么都是为她好。 上个月最疼她的爷爷离世时,段妈妈毅然决然地同段爸爸离婚,那仿佛17来年朝夕相处的血肉被撕裂开的疼痛感觉,让她感到窒息。那时,她记得她说的也是,妈妈是为你好啊。 是啊,她总是为她好的,打着爱她的名义,做着让她伤心的事,却从不问她是否需要。 段凌波回答“知道的”,匆匆挂断了电话。她从男生手里接过书包,背到肩上,便看他转过身,向街对面走去。 原来他真的不是这个小区的,那刚刚为什么要往这边走呢? 见他越走越远,来不及细想,她赶紧手作喇叭状,大喊了一声:“陆生尘,谢谢你!” 雪夜里行走的白色背影,在路灯照射下猛地僵住了,她分辨不清他是否回了一句“不客气”,身旁早已光秃秃的梧桐树上“哗啦”一声砸下一堆积雪,将声音吞没在黑夜里。 仿佛从始至终,一切皆为幻影。 她往回走出许多步,像是不甘心般,又折回来,盯向那片远去的白色。 忽然,她看见那个身影顿了顿,接着转过来,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才笑着走回去。段凌波不自觉地笑了。 那一眼,她永远都忘不了。 后来每每想起他,都会想到那个落雪的冬天。 曾经深坠低谷,看过长夜漫漫、落雪满天,心如死灰,终究抵不过他不经意地回眸,向她投来的那一眼。 多少得天独厚,应有尽有,不过换来繁华落尽终成空,她身陷囹圄,踟蹰不前,而那一刻,却好像获得了勇气,也感到了一丝贴心的愉悦。 之后回忆起来,那竟是记忆里,他与她之间,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稀罕得像是从风中捕捉到了一粒沙子。 她的世界晦暗无光,而他让她,看到了太阳。 可是太阳啊,也太过遥远了吧。 “诶诶诶,让一让,让一让。”身后传来一个男生急促的喊叫声,段凌波未及作出反应,被陆生尘一把拉到身侧。他冲那个疾驰而来的男生喊:“麻木,你可真够木的啊,看人女生在这站着也不知道停一停,在想什么呢?” 被唤作“麻木”的男生赶紧从滑板上跳下,面露愧疚地走过来。他挠了挠后脑勺,目光从陆生尘的手臂游移到段凌波的脸,来回逡巡几番,眼珠子转悠了好几圈,才抱歉道:“嫂子对不起啊,我第一次玩滑板,一下子没掌控好,没来得及刹车,真抱歉哈。初次见面就给您留下了这么不好的印象,抱歉了,嫂子,以后还请多加担待哈。” 嫂子?您? 段凌波看了看架在她臂弯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突出腕骨上棕色的小痣,正想开口解释,陆生尘抬起胳膊,一把拍向他的脑袋:“瞎喊什么呢这是?” 麻木同学瞬间不明所以。 陆生尘:“他叫马目,我室友,是院里滑板社社长,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去他们社看看。” 额,没兴趣,第一次滑滑板的人就能当上社长,可见这个社团必完。段凌波在内心轻笑,见陆生尘又指了指自己:“我叫陆生尘,生命的生,尘土的尘。” 一旁的马目立即插话道:“就是生命终究会归于尘土的意思。”被陆生尘一掌拍下。 她笑了:“我知道你,以前在明怀就知道,你太有名了。”无论是在平时测试还是校文艺汇演、体育运动上都出类拔萃的人,想要不出名、不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也挺难的。 “是吗?还好吧。”说着又补充道,“我也知道你的。” 她明知这是老同学之间寒暄的客套话,照正常礼数,顺着他的意思下去就得了,此刻却偏偏不想放过他。她学着他的语气:“是吗?那我叫什么啊?” 其实问出口,她就后悔了。 段凌波,你在做什么啊?自讨尴尬吗? 可惜为时已晚。 陆生尘被问得一愣,微微瞭起眼皮,睁开他那双深邃而又凉薄的眸子望向她,过而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抱歉,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什么叫一时间想不起来啊,你从未记得,又从哪里想起呢? 段凌波敛了敛眉,有一刹那的难过,不过她很快收拾好情绪,也不再为难他:“我叫段凌波,段誉的段,《洛神赋》里头‘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凌波。”这是她能联想到,唯一能将他和自己关联在一起的介绍方式了,也不知是何居心,兴许是居心叵测吧。 “颇有武侠风范啊。”他叹道。 段凌波咧了咧嘴。 到这便聊不下去了,稍有涵养的,都该礼貌作别。 她在心里掂量该如何结束这般无关痛痒的话题,有女生在身后喊她:“段凌波?嘿,你在这呢。” 段凌波扭头望过去。 女生朝这边走来,是隔壁寝的同学田李:“沈梓溪打你电话好半天没人接,想问你上课顺不顺利来着。” “顺利的。”她回答道,不敢注视身侧男生的目光,当然也没注意到其他人的神色。 “她还说,公共选修课帮她把乒乓球改为舞蹈,她不想打球了。至于校园网密码,她说你知道的。”女生看她肩上背着的包,略沉的样子,“回宿舍吗?一块儿吧。” 段凌波点点头,瞥见陆生尘他俩也开始往男生宿舍楼的方向走,一路收到不少女生侧目。她淡淡地笑了笑,将手揣进口袋里,胳膊上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听见身后的马目说:“老尘,你选修课选了啥?”下意识地张大了耳朵。 “乒乓球啊,那老师不会挂人。” “啊?你动作怎么这么快?我报乒乓球的时候人早就满了,害我只能去学国标舞了。” “好好跳吧,争取开个舞蹈社!” “你你你!”马目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对了,”田李想到什么,捣了捣她的胳膊,见她偏头,抬手往身后离去的背影指了指,“你和经管学院院草认识?” 段凌波没有扭头往回看,也知道田李指的是谁。 认识吗?喜欢了近四年,在日记本里反反复复描绘过无数次的人,怎么都该说是认识的吧。可是到了朔城,直到大二下学期她才重新遇见他,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这又算是哪门子的认识呢? 段凌波想了想,最终说出:“不算认识吧,高中时一个学校的,他当时特有名,经常能看到他。” 本以为话题到这便结束了,谁知田李了然地点点头,开始给她科普起有关陆生尘的传说。 她和段凌波是隔壁寝的邻居,时常会过来窜寝。田李这人是个自来熟,又爱四处转悠,到处打听八卦,简直就是A大行走的校园广播。 “别看陆生尘长得帅,但他这人没有心,不长情,换女友如同换衣服,贼利索。” 段凌波没有继续打探的欲望,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吗?” “你不信?我说真的。”田李说着又往身后瞄了一眼,像是害怕被人听见一般,压低声音道, “我经常跑他们系蹭课,因为听说他们班帅哥多。就拿我亲眼目睹的例子来说吧,一个礼拜蹭三回课,每回看到坐在他身边的女生都不是同一个。说实话,他这人是真浪。” 段凌波的心随着她说出口的话一紧,她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眨了眨眼,让自己慢慢恢复平静,说不出话来。 田李接着往下说:“不过谁让他有浪的资本呢。身高186,人又长得帅,跟个电影明星似的,大概父母长相都很优越吧,才能中和出这样的基因。听说他家境也很好,外公那边是当官的,妈妈是画家,爸爸做房地产相关生意。有钱又有背景,简直就是天之骄子。是个女生都会喜欢他这样的。” 仿佛料到田李接下来会问出什么,害怕被戳中心事,段凌波赶在她发问之前先将她一军:“怎么,你也喜欢他吗?” 听到这话,田李怔了一瞬,接着十分爽朗地笑出声,笑完又坚定地否认:“我可不喜欢,喜欢他这样的人是注定要吃苦头的。” 段凌波配合地点点头,是啊,喜欢他这样的人,可不得吃苦头嘛。 喜欢他就像登山,不停地往上爬,又不断地跌倒,经历反反复复的挫败,无休止的折磨。因为暗恋是你一个人的事,所以你得心甘情愿地承受他所带来的伤害,义无反顾地坚持下去。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会改变,而你喜欢他,好像也不会改变。 可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段凌波想起高二时的他,那么温柔,温柔的秉性仿佛刻在骨子里。可是到了高三,他就变了,变得浪荡轻浮。 没有人会相信,温柔与放荡会同时存在于一个人体内,也没有人会相信,她曾经看到的陆生尘是真实存在的。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信。 段凌波回到宿舍,将那本管理学课本重新摞回沈梓溪的书柜,又顺道帮她理了理柜子。她不是什么好心的人,只是不整理的话,找不出她要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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