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什么?”晏嘉禾诧异地看着他,仿佛产生了幻听。 池间的笑容还是温婉柔和,轻轻问道:“你带我来张主编家是有安排的吧?” 晏嘉禾骤然沉默,那些不悦也开始消弭,他总是敏锐得过了头。 “你在天台等我是要做什么呢?这里虽然不高,坠下去应该也活不了的。”池间笑了笑,目光垂下去说道:“蒙冤的学生找到知名新闻主编,长谈之后跳楼身亡,这个标题怎么样?” 晏嘉禾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他今天为何如此反常,他大抵是把一切都看透了。 池间低低笑道:“好像有点长,看来我不太适合做新闻行业。” “其实张主编同不同意都没有太大区别对吧?”池间沉静地说道:“只要我和他见过面之后自杀在他家楼下了,以他正直的人品,都会深究到底的。” “晏嘉禾,你行事从来都是双重退路,多手准备的,不是吗?” 晏嘉禾沉默片刻,错开了他的目光,声音有些飘忽,“我没有。” 谎言,谎言一直围绕着她。 池间微笑地看着她,“晏嘉禾,两个人能够长时间的相处,朋友也好恋人也罢,都是互相成长的过程。你把我领进这个圈子,你告诉我那些人和事,我也想回报给你一些东西。” “我没有你那么厉害,我能告诉你的并不多。你对我说的第一件事我一直记得,现在我想教会你第一件事,是要坦诚。” 他柔和地凝视着她,在夏日能把一切照得纤毫毕现的阳光下,他浓黑的瞳仁也变得通透浅淡,像是经年的水墨微微有些褪色,这让晏嘉禾想到张巷家墙上挂着的那幅字画。 静水之下流深,晏嘉禾避无可避。 她的手下意识地握住栏杆,“好吧,我承认我是这么想过,但是这只是准备,我不一定真的要这样做。” 果然,池间眸色黯淡一瞬,旋即又欣慰地笑了笑,她毕竟还愿意迈出这第一步。 他明知会惹她不高兴,但还是说了,打得主意不过是若他今日当真身死于此,她平生最重遗言,或许她才真的会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才会真的安全。 夏日的风吹动了她的头发,淡淡的薄荷烟草味拂过,池间眨了眨眼睛,把她看进心里。 他很平静,即便面对可能到来的死亡,他都很平静,因为他知道,这能换得她平安。他一向从付出中感到温暖,而她能平安快乐,是他一直的愿望。 他已经没有其他牵挂了,也就意味着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包括他自己。 “晏嘉禾。”池间的声音很清澈,轻轻问道:“你如此杀伐决断,替人筹谋,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晏嘉禾摸着老旧栏杆上的铁锈和碎漆,看向远方,燕京的楼盘密集,每栋房子都寸土寸金,这里是一个大国风云诡谲的中心,是无数人欲望和命运的漩涡。 “我要驱虎吞狼,还要独善其身。我要这四九城里,再无晏家。” 池间笑了,摇了摇头,“你总是喜欢把局面布置得像一团迷宫,看起来有无数的岔路口,一条走错了,似乎还能选另一条,但其实只有你知道,你给别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死路。” “那你知不知道,你给自己留的也是条走不通的道路?你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个。” 晏嘉禾蹙了蹙眉,被他逼到这个地步,终于带了狠戾,冷笑道:“你想说什么?” 池间凝望着她,“我想告诉你的第二件事,是要勇敢。不是撕碎白纸的勇敢,是把白纸重新粘好面对它的勇敢。” 晏嘉禾回视着他,她从没有听过这种话,忽然感觉有些喘不上气。夏日的空气变得沉闷起来,四面八方密不透风地挤压着全身,她像是再一次经过产道,在光亮的隙缝之前抗拒犹豫,半晌不愿自行出来。 池间微笑着鼓励她,“这些只是打下基础的方法,如果你记住了,那即便我以后不在你身边,你慢慢地也会学到更多,你会正视更多人的情感。” “到最后,你也会发现自己真正想要的。” 顿了顿,池间说道:“或许,你可以先拿我试一试?” 晏嘉禾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倒是想看看会怎样。 要坦诚。 “是,我有想过,但我不希望你再出事了。虽然打算放弃,但是出于惯性,我还是把你带来了。这一点,我短时间内没有办法改变。” 不是撕碎白纸的勇敢。 “我也许伤了你的心。” 而是把白纸重新粘好面对它的勇敢。 “所以你能再一次,再一次地原谅我吗?” 晏嘉禾说完,似乎天台上静止的风又重新在两人之间流淌,她没有一瞬间脱胎换骨的感觉,她只是觉得有哪里,很微小的一点,开始不一样了。 池间的眼里有温柔的水光,“我从没有怪过你,所以这一次,你学会正视我的感情了吗?” 晏嘉禾沉默着,片刻后淡淡说道:“这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只是让她知道了他有多爱她。 “这只会让你被利用。”晏嘉禾慢慢说道:“就像今天,你明知道可能会有什么后果,但你还是跟我来了。” 程文怡对她说,生死大事池间未必仍旧乖顺。但是现在她知道了,即便生死,他还是愿意把他交付出去。 池间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不求什么结果,况他从来都知道她是有些薄凉的,她也告诫过他,她不是他最好的栖身所在。 他只是想着若是以后没有机会了,这世上至少还有她知道,他的归属在哪里。 他是她的人,归属于她的身边。 池间看着她清冷的眼睛,微微笑了笑,“晏嘉禾,我能教给你的都告诉你了,我想说的也说完了,我没有什么遗憾,你该下楼了。你知道的,其他任何方案都没有这个对周家打击得彻底。况且我也是愿意的,你不会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池间倚在栏杆边缘,白衬衫包裹的纤腰似乎要被勒进去,他只要撑着栏杆的手肘用几分力,便可以折下楼去。 晏嘉禾看着他,忽地想起来林意。 这种死法,她见过一次了。他今日却让她明白,同样的结果,还可能有不同的原因,恨她或因为爱她。 晏嘉禾站在原地,倏忽笑了笑,低声说道:“我到今日才知道,你这性子原来也是利器。当真说起话来,都是专门整治我,专门逼我的。” 晏嘉禾向前走了一步,拽住池间把他带离栏杆,按在天台中间晾衣服的铁柱上。 她不喜欢抬头,压下他的肩膀,略带歉疚地吻住了他。 天台上的一切都明亮,湛蓝的天空盖住军绿色的晾衣杆,洗衣液的香气被蒸腾着漂浮,阳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发出耀眼的光芒。 唇瓣柔软得无力,晏嘉禾没有遇到任何阻挡地慢慢探进去,张巷家的茶很苦,后面却有回甘。 尝到了那点甜意,晏嘉禾才放开池间,看着他微红的脸颊,淡淡说道:“你想听什么呢?我总归是有一点喜欢你的。” 她原以为他的温柔只是无用的自我防护,却原来是最锋利的刀,逼得她要对自己的内心坦诚。 但是再多的,她做不到。 晏嘉禾从兜里掏出一件东西放到他的手里,“我不想让你出生命危险,但我约你上来确实有第二个安排。” 池间没有意外,她的后路之后还有路,从不会让布局有偏差。 他静静地看着她,合上了掌心。 冰凉的铁器寒意刺进皮肤,在燥热的夏日里尤为突兀,那是她的蝴|蝶刀。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强大是温柔,真正的温柔是刀锋,山崩草长,水滴石穿,不可小觑。
第14章 符号 晏嘉禾转身下了天台,老旧的小区楼道里极暗,即便是夏日的白天,也沁着阴寒的凉意,不透一点光。 她把手插进兜里,慢慢地走下楼,脚步声十分规律。 我总归还是有一点喜欢他的,晏嘉禾心想,可是比不过晏嘉乔。 要坦诚。 晏嘉禾又想道,可是我对晏嘉乔又是怎样的喜欢呢?我眼里的晏嘉乔,到底是一个人,还是象征的符号呢? 如果是后者,那小乔象征着什么,我渴望得到的又是什么? 要勇敢。 最重要的是,晏嘉禾走到了单元门口,刺目的阳光隔着铁门透进来,她闭了闭眼,我有勇气面对生活的本质吗? 人活着只是单纯的活着,还是要寻求意义?那些找不到意义的人,又怎么样了呢? 晏嘉禾把手放在单元门的把手上,凹凸不平的螺纹有些硌,她轻轻转了半圈,推开了它,阳光迎面撒来,影子蔓延在身后。 不能再想了,晏嘉禾想起程文怡的话,开弓没有回头箭。 池间,我们就各自走下去,践行各自的方法,最终是什么结果,是你对还是我对,上天自有公道。 蝴|蝶刀的外壳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铁光,池间靠着晾衣杆的柱子,用衣角擦干净指纹后,垂眸抽刀,薄刃处很锋利,光线若隐若现。 池间伸出左手,把刀刃压在手腕,他用手量了量,晏嘉禾的意思很明确。 论理周家是要有人命才能扳倒的,但是她既不想要他丧命,那就得让周家沾上腥,闻起来像就足够了。这是最后的底线,不能再退了。 要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池间暗想着,又把刀刃略略向上移动,刀的侧面贴着前臂抿过去,有一片凉意。 他把刀锋立起来,和皮肤相垂直,他看见刀面照出了平静的眼眸。池间和自己对视片刻,互相审视,没有什么怨恨和不甘。 他对自己笑了笑,大拇指用力压住刀背切了进去,接着又抵着已经深陷的刀尖,沿着皮肤的弧度向下划去。 鲜血是一瞬间流下的,但疼痛不是,过了大概几秒的神经传导,大脑才感知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池间疼到站不稳,沿着铁柱滑下去,滑坐在地上,血打湿了他的裤子,又流到地上,沾上了尘土,脏成了黑红色。 他皱着眉头,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后背牵扯着弯下去,低低叫了一声。接着便闭上了嘴,看了片刻手里的刀,合拢手指把它贴在胸口,在夏日明媚的阳光中闭上了眼睛。 晏嘉禾站在楼下的阴影处,给医院和公安局都打了电话。 医院闻听有人割腕,火速开急救车赶来,不过四五分钟就到了。 晏嘉禾打给公安局的电话是长庆区公安分局局长郑阳接的,他是傅系的人,晏嘉禾解决池间家的高利贷问题时,用过他出面。 张巷的家偏巧也在长庆区内,池太太的车祸是在晏嘉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蔡涛接手了,但这一次,晏嘉禾必须把这件事控制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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