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傅连庭是什么身份,池间又算什么,也配得上他叫一声?可是若不顺着向下说,又显得他方才的话太假了。 傅连庭的手段用到头了,没法子,只得转头看向程文怡。 程文怡没搭理他,也没有说话,她在想另外一件事。 从他们进屋,到说了这么久的话,晏嘉禾一直没下过床。对池间的保护之意可见一斑,可是晏嘉禾防的是傅连庭,还是连自己也在内呢? 程文怡忽地涌起一股冲动,如果她邀请晏嘉禾到外面去谈,让池间离开她的视线,她会不会答应呢? 但是程文怡终究还是没问,她知道,人心是不能试探的。 不一定是经不起,而是试探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对人对己的两重伤害。 可是,程文怡又想道,为什么晏嘉禾不问问自己,此时过来是不是也是要杀池间的呢? 她不问,究竟是信任自己,还是存了同样的心思,不愿意试探自己呢? 程文怡低头笑了笑,大波浪的长发垂下来,使得这个笑容有些模糊不清。 随着未来大抵会分道扬镳的预想越来越深,她也变得比以前更多疑,就像古人说的贼喊捉贼,总想着晏嘉禾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程文怡反倒是希望晏嘉禾能来试探自己,因为她知道自己是经得起试探的,这次她来只是单纯地看看他们,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她看着傅连庭和晏嘉禾,他们三个是很微妙的朋友,但是不管有怎样的分歧和暧昧,他们都是一个圈子的,自有他们的处事方法和逻辑,相比之下,池间就像是外来入侵物种。 初时不起眼,就像藤蔓越缠越紧,现在已经在圈子里占了一席之地,这事连傅成书都有所耳闻,他在晏嘉禾的心里,更是有了些许地位。 若不是因为他,他们三个这样隐晦的冲突,未必会这么早就发生。 程文怡又将眸光转向病床上的池间,隔着深棕色的美瞳镜片,混血统的眼眸深邃明丽。 说到底,他比他们都要小,她还不至于迁怒一个少年,也不至于嫉妒他。 她只是有点羡慕。 程文怡眨了眨眼,对池间说道:“我一直都说,你的运气是很不错的,伤得这么重还能活下来,实在是上天眷顾你。” 池间笑道:“是的。” 程文怡又笑道:“我们也没什么事,只是过来看看你。” 有时候,人说自己没事时,恰恰是有事情的意思。 池间微微笑了,侧头对晏嘉禾说道:“我有点难受,你愿意帮我叫一下医生吗?” 呼叫医生的按钮就在床头,但是谁也没有提这件事。晏嘉禾缓缓起身,穿鞋下了床。 三个人都走到了门外,晏嘉禾反手锁上门,背靠在门上。 加护病房外很安静,雪白的走廊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窗台上放着医院种植的鲜花盆栽。 程文怡又在思考,池间提的这个要求,是不是也让晏嘉禾松了口气呢?可是看了半天,终究没在她脸上看出什么。 程文怡笑了笑,问道:“如果傅家出手了,我们要怎么办呢?” 傅连庭本以为程文怡是要劝晏嘉禾放下池间的,没想到她没有提这件事,惊讶地转过头看她。 不过她俩谁都没理他,晏嘉禾淡淡说道:“傅书记手下比我厉害的人有一堆,这个问题不用我们操心。” 傅连庭连忙说道:“他的是他的,我们又不清楚。” 这个圈子里,很少有二代能和父辈沟通顺畅的,与其说是父母和子女,不如说是上级和下级。上级没有必要向下级汇报工作,而下级必须要揣摩上级的意思。 傅连庭接着说道:“嘉禾,你要是非要坚持留下池间,我爸的意思是,我们傅家也不是不能出手,总归是麻烦点罢了。最近封了海丰,再整垮周家,傅系风光太过,恐怕扎眼睛。他问问你有没有心理准备,不过我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此次来,想要除掉池间的想法,其实是他渴望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的私心,傅成书倒还没有下死命令。 可是刚才他试探一番,碰壁而返,只能放下了这个想法,重新和晏嘉禾站在同一条线上。 晏嘉禾眸光一闪,金戈铁气森然凛冽,淡淡笑道:“意思是傅系接下来就得让着沈家了,要不然打破平衡,当政肯定得打压,傅家就没可能到那个位置了。问题是都是跟着自己的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傅家要让出去哪一块?” “什么意思?”傅连庭问道。 晏嘉禾愈发静默,像是等待已久的山雨欲来前,令人喘不上气的沉闷,“傅书记的意思,是要让出晏家了。” 她所希求的,或许就快要到来了。 晏嘉禾接着说道:“晏青山在傅沈之间摇摆不定,不是傅也不是沈,反过来就意味着他可以是傅,也可以是沈。诱导沈家对晏家出手,伪装成傅系的损失,恢复平衡。即便不成,沈家对晏家也是他们两家的事,傅系就可以趁机退出此时集中的视线。” 傅连庭这才明白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皱了皱眉,几许忧虑,“那你呢?” 晏嘉禾把手插在兜里,转了转细长的打火机,“惊雷已落,大雨将至。我?我在旷野平原上。” 若是从晏家最薄弱的小辈开始下手,她和晏嘉乔,首当其冲,前路未卜。 傅连庭和程文怡都沉默起来,他们生来就注定没有平静。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波云诡谲越压越近,无可避免地兜头而来,命势瞬息万变,恐怕懵懂孩提时的些许快乐,都已成奢望,不复再有。 “这件事,我筹谋太久了,久到我都已经对勾心斗角的生活倦怠不已。”晏嘉禾缓缓说道:“傅书记问我有没有心理准备,我当然有,若是上天真的不眷顾我,我也无话可说。” 傅连庭没有说话,他又何尝不是,只是今日晏嘉禾比他先一步面对这些而已,未来他和沈天为,谁是第一太子,谁是阶下囚,还未可知呢。 程文怡垂眸,明丽的五官即便没什么表情,都十分秾艳,“不论到何种境地,你们身边总还是有我的。” 这句话不知是个保证,还是仅仅是一个愿望。 或许这是傅系唯一的优势,不同于沈系的家族联盟,傅系是由每个人依附起来的,尚且还有些许温暖。 晏嘉禾送走程文怡和傅连庭,转身回到病房。 她的神情凛然有冰雪之色,不甚平和,池间望向她问道:“怎么了?” 晏嘉禾敛了冷意,淡淡笑道:“没什么,你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傅书记出手了,周家不日就有说法。这个暑假你想怎么过?我陪你。” 晏嘉禾一边说着,一边从病房供给的果篮里挑了个苹果,坐到池间的床边,从口袋里摸了又摸。 池间抿唇笑了,“你的刀是不是被人收走了?到底怎么了,别说没事,你一慌就找不到东西。” 就像在程家客房她第一次压着自己,起来后就找不到烟和打火机了。他还记得她那个样子,强撑着故作镇定。 晏嘉禾确实隐隐有些心乱,不管曾经拟算过多少次,她都没想过事到临头,她身边会有一个池间。 晏嘉禾从病房配套的餐筒里抽出水果刀,低头削苹果皮,借此稳定情绪,慢慢开口,“等你的伤好了,我教你开车吧,还有游泳。”想了想又补充道:“射击场也要去几次。” 这些都是保命的本领,池间意识到了可能要发生的事,缓缓收起笑容,右手捏紧了被角,低低说道:“我会认真学,晏嘉禾,我不会离开你的。” 晏嘉禾将成条的果皮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把整个苹果塞进池间的手里,淡淡应了一声,“好。” 不过一周多些,周正磊父亲及近亲属滥用职权一案便被立案调查,调查期间所任职务全部免除,犯罪问题及线索移交司法机关依法处理,最终处理结果等待大约一年后的庭审宣判。 这件事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曝光出来,仅仅在相关部门的官网上有一个不起眼的通报,张巷的文章也并没有发表,而是作为目击者材料一起交到法院。 就是这样平常到似乎没有人注意的官员违纪落马,引起的震荡远比外人所见更为深远,这标志着傅沈之争愈演愈烈,背后高层博弈,近乎直白。
第16章 依托 晏嘉禾这几日一直在医院病房配套的沙发桌子上远程办公,担心池间休养不好,有些没必要的电话能不接也不接了。 她工作的时候,池间就在床上静静地注视着她,心里更加迫切地希望暑假早点过去,能够进入憧憬已久的大学,学习专业的知识去帮助她。 几天后,就是池间出院的日子,伤口还没有长好,但是换药时出血已经不算严重。 手术缝合线用的是第四代胶原蛋白线,这种线会被人体吸收,不必二次拆线,况且晏家也有家庭医生林学忠,并不担心这些。 回去的第二天,晏嘉禾起得很早,开车回了康茂园。自从她搬出去后,就很少在节假以外的日子回去。 可是她回去没有看见晏嘉乔,并且晏青山在家。 晏嘉禾没有在意,略略和唐静说了些话,正打算告辞,晏青山却把她叫到了书房。 这是意料之外的,晏嘉禾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她垂眸跟在晏青山身后进了书房,屋子朝西,即便是白天也有些黯淡,书桌后面单人的椅子抵着墙,而与它相垂直的墙面,靠着门边有一排沙发。 晏青山乐于享受,沙发极软,若是松了劲,挨着一点就会陷进去后仰。像张刑椅,晏嘉禾绷紧了肌肉缓缓坐下,只能看到晏青山大半个侧脸。 他穿着深银色的西装,像是要出门。他保养得很好,人到中年也没有发福的迹象,这一点和唐静很般配,两人都已经四十多了,看起来还像三十刚出头的样子。 晏青山的声音很低醇,淡淡说道:“听说最近在你那里出了件大事。” 他的语气很平常,但晏嘉禾深知他绝不是喜欢闲聊的性格。 她敛眸答道:“是,周家这事的起因确实在我这里。” 晏青山笑了笑,眼角有了几道细锐的浅纹,“你在傅系做得不错,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和晏嘉乔,一个去傅家,一个去沈家吗?” 晏嘉禾低声回答,“狡兔三窟。” “不错,本来这法子是最好的。”晏青山微微叹了口气,“可惜,你爷爷不在了,傅沈都容不下这个算盘,也到该站队的时候了。” 他说着,话锋一转,淡淡问道:“你说说应该选哪家呢?” 他鲜少问自己问题,甚至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晏嘉禾的后背沁出一层薄汗,垂下眸心如电转。 她站在傅系,自然希望晏青山加入沈系,这样傅系登顶的时候,才好连沈带晏都撸下去。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3 首页 上一页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