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见她出神,立刻转换了话题,“我刚才看卫家的郎君,那个胖的一肚子坏水,另一个女郎瞧见了吗” 阮珏“嗯”的一声,回过神来,“瞧得不太清楚。”她对卫申行礼,并没有主意到身边其他人。 婢女道:“那可真是个如珠如玉的小郎君,我这么多年可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小郎君。” 阮珏笑道:“你才几岁,见过几个郎君。” 婢女道:“谢家每年那么多郎君女郎来,我见过可不少,就连谢郎君,我看也不如……” 阮珏脸色微沉,婢女赶紧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我们住在谢家,仰人鼻息,言行举止当处处注意。” 婢女年岁尚小,已经知道心疼主人,道:“女郎也是士族之后,岂可看轻自己。我看别的女郎使奴唤婢,恣意自在的很。” 阮珏苦笑道:“士族也分九品,你往日所见郎君女郎,那是王、谢、桓、庾,我如何能比,就是安邑卫氏,我也是远远不如的。” 婢女眼珠一转道:“如今卫氏小女郎已经不在了,女郎的机会来了。” 阮珏眼睛一亮,很快又摇头,“谢氏联姻,可以选的女郎多不胜数。” 婢女道:“可是与谢郎君相伴,有情谊的女郎只有你呀。” 阮珏垂着头,低头不知思索着什么,忽而又抬起道:“你刚才说卫家小郎君生的十分好看。” 婢女点头,“真是好看极了。” 阮珏道:“比我如何” 婢女扑哧笑道:“那是郎君,女郎怎么和郎君比起来了。” 阮珏道:“卫家女郎是双生子,与郎君面容一样。” 婢女捂了一下嘴,迟疑片刻道:“我看卫家小郎君还是个童子模样,就算卫家女郎生得一样,也还没长开,长开或许与现在还不同,不如女郎这般妩媚动人。” 阮珏笑道:“就你嘴甜。” 牛车突然停下,婢女忙问车夫何故。 车夫声音颤抖回道:“郎君说这里就是卫氏女郎落水之处,要祭奠一番。” 阮珏蹙眉,朝婢女使了个眼色。 婢女立刻就明白了,问道:“老徐头,你为何言语发颤” 阮珏捋了下裙摆,正要下车跟谢氏叔侄一起祭拜,就听车夫老徐头道:“女郎,那日傍晚我赶车路过这里,撞到什么落水,你可记得” 阮珏大惊失色,面色煞白,先是向谢安谢宣看去,发现他们站在桥头,并没有注意这里。 “你且过来,到旁边去说。”阮珏尽量平静地说道,但声音深处也同样发颤。 老徐头到了路边,立刻伏地跪倒,“女郎,当日你催我快些行车,到了此间,光线昏暗,我什么都没有瞧见,后来听见落水声,也曾低头寻过,可并未看到什么。” 阮珏听得心惊肉跳,当日她知道谢宣要路过此地,卫氏就在县中,她私心并不想让谢宣与卫氏相遇,就命车夫追上谢家牛车。当日是有过停留,她当时并不在意,居然就是卫家女郎落水的地方。 心扑通扑通跳地厉害,阮珏问老徐头是哪一天,老徐头作答,阮珏沉默不语。 老徐头哀求道:“女郎千万不要把我交出去,我还有一家老小尚在。” 阮珏咬唇,唇瓣鲜红,如沁鲜血。她道:“这桩事你不要告诉他人,只当作未曾发生过。” 老徐头道:“若是宣郎君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阮珏道:“你不过一个奴仆,戕害士族是死罪,想想你的家人,就该闭口不言。” 老徐头身体抖如筛糠,目光闪烁。 阮珏道:“什么事都未曾发生,好了,你起来吧,莫让谢家郎君看出异常。” 婢女一直陪着阮珏,此时也害怕,她碰到阮珏的手一片冰冷,“女郎……” 阮珏望着天边的云,目光复杂,最后变得坚定起来,“这事若是外传,谁都讨不了好,卫家小女郎如今再也找不回来,就是把老徐头杀了也回不来,又何必白白搭上一条人命呢。” 婢女道:“女郎心善,救了老徐头一家。” 阮珏不语。遥遥站着,等谢家叔侄祭拜完,重新回到牛车上,她浑身脱了力一般,伏在车上。 婢女过了片刻才发现不对劲,将女郎扶起,看见她满脸泪痕,赶紧用帕子为她拭泪。 “女郎,这是怎么了” 阮珏轻轻摇头。 当夜在驿站休息,谢安在房中临摹字帖,一个时辰后他放下笔,令仆役将谢宣叫来。 谢宣进屋,见到桌上笔墨未干的书帛,道:“这是给玉度的字帖” 谢安点头,问道:“你今日与卫家小郎君相谈,觉得他如何” 谢宣道:“玉度年少有才,便是王谢桓庾的子弟也不如他。” 谢安道:“还有呢” 谢宣倒有些不好意思,“他仪容绝佳,俊秀无双。” 谢安道:“卫家世代工书,有些文才不稀奇,卫小郎君年纪尚小,我看这一代卫家的大才是卫敬道,卫钊。” 谢宣今日已听过卫钊杀反贼的事,心下也有些佩服,但他与卫钊并不认识,谈论点到即止。又和谢安说了向葛洪求医之事。 谢安爽快答应了,很快写好,道:“卫家并没有其他女郎,谢卫难有姻亲,把这个字帖和书信送去,算是北方士族之谊,三吴士族处处与我们做对,嘲笑我等打不过胡人才逃到南方,此时北方士族万不可内乱。” 谢宣把书案上的书信和字帖亲自收了,道:“等朝廷休养生息,我们总有一日整兵北上收复失地。” 谢氏子弟遍布朝堂,两人谈论朝政亦如平常。 谢安忽然道:“阮氏女郎你作何打算” 11
第11章 归来 谢宣沉默不语。 谢安道:“你要知道,陈留阮氏,不可为你正妻。”就算安邑卫氏的女郎没了,北方士族的女郎还有很多。 谢宣正色道:“我并无此念。” 谢安见他明白,点到即止,又道:“真要喜欢以后纳妾就是。” 谢宣摇了摇头,“我怜惜阮表妹身世处境,却未曾想过要将她纳入后院。” 谢安为人风流,于男女□□看得极为洒脱,见谢宣神色端肃认真,有心调笑他,“如此娇娇女朗都不想,你可别学那些士族子弟的龙阳之好。” 谢宣一怔,毕竟还是少年意气,脸上藏不住心事,脸色涨红道:“绝无此癖好。” 谢安道:“若是卫小郎君那般模样呢” 谢宣自知在这方面可说不过谢安,这位叔父常年狎妓,最是放浪形骸。他说了句“叔父早些歇息”,拿着书信和字帖落荒而逃。 谢安朗朗而笑。 两天过后,卫姌果然收到谢家仆役送来的字帖与书信,她立刻前去找卫申商量带母求医之事。 卫申沉吟不语。 江夏距离罗浮山足有两千多里的路程,行路就需月余,一来一去三个月的时间少不了。且路上多事,卫姌眼下只有十三岁,离成人还有两年多时间。杨氏的病情又时好时坏,孤儿寡母行走在外,就算有仆役陪同也令人担心。 卫申沉思半晌,道:“既然已有谢氏引荐的书信,看病不急于一时。你年纪小出门在外我实在难以安心,你两位兄长这几日就该回来了,等他们回来再商量。” 卫姌知道伯父的苦心,点头应下。 卫申又道,“论语集解,论语释疑你这些日子都已经读过,练字也勤勉,只是我看你最近喜练楷书,且行笔平和婉媚,与往常有所不同。” 卫姌心中微凛。她与兄长从小一起习字,对他的写字习惯了然于心,这些日子她拿着卫琮练过的字帖细细揣摩,认真模仿。可就算是双生子,写字也无法完全相同,还是让卫申看出差异。 卫姌对此也有所准备,道:“当日落水撞到礁石,手腕总是使不上力,许久才养好,使力与过去已有不同。” 卫申一听立刻道:“习字是水磨功夫,不争一朝一夕,还是要以身体为重。你经此磨难,笔法有了改变,也算是好事,我看你的字体倒是娴雅优美许多。” 卫姌前世学姑奶卫夫人的字体最勤,已得几分真意。卫申看自家祖传字体当然顺眼,夸奖也是很自然的事。 两人谈了几句。卫申又和她商量,“明年你也该外出求学,若到时你母亲的病并未好转,就将她接来此处,你伯母会单独辟个小院给她,婢子仆从全部带来,家中留两个老仆看着院子,你可安心在外求学。” 卫姌心中感激不已,卫申端方正直,乐氏温柔可亲,等她外出时将母亲托付他们,可以彻底放心。 卫姌起身,对着卫申躬身行礼,“多谢伯父。” 卫申摆摆手。他对这个侄儿也十分喜爱,这些日子他看得出卫姌学习十分用功,他特意问过仆役,知道那边书房的灯火时常到子时前才熄。读书用功,为人乖觉,相貌又出众,何愁日后雅集定品。 卫申还觉得,比起三个让他头疼的儿子,眼前的侄子要讨人喜欢的多。 卫申道:“这几日你有空来教教卫胜。” 卫姌笑道:“有伯父在何需我教。” 卫申长叹一声,道:“家中没有藤条了。” 卫姌:“……” 伯父果然教子有方。 既然应承了卫申,卫姌就关心起卫胜的学业,连着两天就来找他。 卫姌发现,卫胜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就是还是贪玩的年纪,难以束缚。门外有些风吹草动都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对此卫申的应对就是藤条,卫姌却觉得堵不如疏,勤学不辍当然是好,但若是实在做不到,松弛得当也无不可。 卫胜当然愿意和卫姌读书,不用一日挨三顿鞭子。 这日他又听见外面牛车的声音,眼珠一转道:“肯定是兄长回来了。” 卫姌侧耳听了听,果然院外人声鼎沸,似乎有不少人。 卫胜眼巴巴瞅着她,“怎好像来了许多人,我去看看。” 卫姌点头,卫胜立刻扔了笔,箭一般飞奔出去。没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 走到近前,卫姌闻到他身上居然带着淡淡脂粉香,好奇地问他去了哪里。 卫胜道:“二哥居然带了一群女人回来,刚才一个个围着小郎我,憋地我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尚年幼,正处在刚识男女之别,对成熟女人有些敏感排斥的年纪。 “二哥呢你没见到”卫姌问。 “在我爹书房,不敢去,”卫胜道,“家里有新藤条了,万一我爹被二哥气到,出来又看到我,你说他到底揍谁好,还是别让他太为难了。” 卫姌默然,一时间不知该同情他,同情卫钊,还是同情卫申。 卫胜坐下来没练几个字,又放下笔,“我们去看看吧,那些女人叽叽喳喳的,口音特别有意思。”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222 首页 上一页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