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柔白的手抚上他的鬓角,春水般的眼眸中蕴了不解:“阿临,你是什么时候染的头发呀,我还是更喜欢你原来漆黑的发色。” 笪凌僵住了。 他嗓音干涩,唇瓣动了好几下,才把话说完整:“淼淼,我……我是谁?” 他抱了一丝侥幸心理,宁愿认为是自己刚刚听错了。 其实之前也听到过,但他每次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他第一次这么害怕面对残酷的真相。 他的心上人在他面前绽开笑容,芙蓉面上生芙蓉,美的不可方物,粲然若春花,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你当然是笪临啊。” 笪临。 清清楚楚的两个字,咬字清晰,吐字分明,容不得他错听。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望着她,却只能看到她恍惚地看着自己,喊出另一个人的名字:阿临。 她看着他,喊的却不是他,而是他的亲哥哥,笪临。 笪凌怔怔地注视她,低声喃喃:“可我……可我明明是笪凌。” -- “你的意思是,她的潜意识不愿意接受我哥不在的事实,所以自我欺骗,伪装出了一个我哥还在的假象?” 空旷的房间内,笪凌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面对面坐着,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他双手交叉,拇指抵在一起,显然内心情绪并不如表面上表现的这么冷静。 “是这样。”医生点头,“但这只是初步判断,具体的,还需要您让我和那位小姐见一面,沟通交流,才能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笪凌深呼一口气:“我知道了。” 但,这并不容易做到。 自从司淼在笪临的葬礼上昏迷,进而导致认知错乱后,她便十分黏笪凌,时时刻刻都离不得他。 这次来和医生见面,笪凌还是趁着她睡着时才悄悄出来的——但没离太远,就在附近,随时都可以赶回去。 此外,她近乎病态地畏惧他靠近一切地势、楼层较高的地方,因此他们现在已经搬出了老宅,靠着钞能力,另找了一处只有一层的院落居住。 笪凌猜,这也许是她的山崩PTSD之一。 她现在睡觉经常会做噩梦,时常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幸运的时候会从梦中惊醒,不幸运的时候会被噩梦魇住,被困梦中难以醒来。 这时候就需要笪凌喊醒她,温柔地抱着她、哄她,耐心地轻声安抚她。 “我尽量找个机会让她同意见你。”笪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少把握。 淼淼怕生,她未必会愿意见医生。 而且,她以前还有过严重的心理创伤。 想到这,笪凌的眸色不由得沉郁起来。 因着她此前一直遮遮掩掩,加之他那时候确实不算太过上心,竟然屡次被糊弄过去,没有发现她手臂上的伤口。 触目惊心,让他心魂俱颤。 他不知道她曾经有过那样痛苦的一段时光,以至于要以痛止痛。 后来了解到,她曾不止一次去看过心理医生,开过很多药。 在严重失眠、厌食的那段时间里,她是靠着药勉强过下去的。 每当思及此,笪凌总会埋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多多留心,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发现。 他发现的太迟了。 现今与之前已完全不同,司淼对他的态度也完全不同。 当笪凌想挽回这段感情,想追回她的时候,才意识到迟了。 已经装了一个人的心里,是没办法再装下另一个人的。 见过司淼的状态后,笪凌没办法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淼淼不爱哥哥。 她对哥哥一定是有感情的。 如果哥哥还活着,那他还可以争一争,挤一挤。 可是,他要怎么超越一个已故之人呢? 如今,笪凌小心翼翼,每说一句话之前都要再三斟酌,每做出一个动作之前都要再三考量,每做出一个行动之前都要再三思虑,生怕会无意中刺激到她,对她的恢复造成不利影响。 以至于,她的母亲——司芳雅女士目前还昏迷未醒的事情,笪凌也暂时瞒了下来,不敢告诉她。 如履薄冰,束手束脚。 笪凌无声地心里叹了口气。 ……还是再等等吧。 -- 笪凌回去的时候,司淼刚巧醒来。 “二少爷,”女佣迎上来,指着楼上房间,小声说,“司小姐刚刚醒过来,问我您去哪里了,我说您去给她买花儿了,马上就回来。” 为了安抚司淼的情绪,女佣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笪凌回来后,她便立即来找笪凌串口供。 道理他懂。 可是他没有花。 管家适时上来——他是被温知煦临时派过来的,防止自己仅剩的孩子忙到猝死——管家送上了一束花。 笪凌握着花束,心情复杂:“……你们想的还挺周到。” 他带着花束上楼,敲响了司淼的房门。 房间里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房门就被打开了。 精致白净的脸蛋跃然眼前,素净水灵。 司淼扑上去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依恋地说:“阿临,你终于回来了。” 笪凌身体微僵。 无论听到多少次,他都不能适应这个称呼。 但不适应也要学着适应。 他勉强自己露出温和的笑,轻声说:“嗯,我回来了。” 她从他怀中抬头,眼眸亮晶晶的:“小莫说,你给我带了花儿。” 笪凌点头:“嗯。” 她从他怀中起身,他将手上的花束递给她,看她开心地接过花儿,嗅闻一口,然后小跑着去找花瓶,想将它养起来。 “你喜欢的话,就把阳台都种上它,好不好?”笪凌跟在她身后,一边小心她摔倒,一边温声道。 “不用了。”司淼却摇摇头,“我觉得现在的阳台就很好。” 现在的阳台是仿照国内家里的阳台布局的,每一株花花草草摆放的位置都有讲究,笪凌反复核对多次,确保位置和种类都一模一样。 也许熟悉的环境可以增加她的安心感,他想。 两人走到花瓶在的地方,不用司淼开口,笪凌已经迈一大步,先一步将花瓶拿起,端在她面前,充当人形置物架。 司淼熟练地将花枝插.进.去,一一摆放好,满足地笑起来:“放好啦。” 笪凌点头:“嗯。” 说着就转身准备把花瓶放回去,却被司淼拦住。 “放在阳台上吧,让它们晒晒太阳。”她说。 “我也想晒晒太阳。”顿了顿,她又说。 司淼抬眼看他,期待地问:“阿临,你愿意陪我吗?” 笪凌的心再次被这一声“阿临”扎了一刀,但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当然。”他牵起一个笑,答道。 在阳台上,也有一个和家里一模一样的摇椅。 司淼欢欣地跳上去,满足地窝在里面,怀里抱着抱枕,满足地微阖眼睛,发出小猫咪般软软的喉音。 笪凌站在旁边,笑着看她,那些被戳的千疮百孔的伤口都被他小心地隐藏起来,只给她展示最温和最稳定的情绪。 司淼看他一直站着,说:“你一直站着干嘛呀,回去吧。” 她抱着抱枕,小半张脸都藏在抱枕毛茸茸的毛毛后面,更显脸小。 想了想,她又竖起一根手指,眨巴眼睛看他:“只要你坐在让我能看见的位置就可以了。” 为了满足她这个需求,从房间到阳台的门全部换成了清透的玻璃门,在外面可以毫无障碍地看见里面,在里面也可以毫无障碍地看见外面。 笪凌摇摇头:“我不走,陪你。” 司淼想了想,往旁边挪了挪,留出一半空地,拍了拍,道:“那你和我挤一挤?” 她脸颊微红,因为羞涩,眼睛四处乱瞥,就是不敢看他:“毕竟,我们是在交往,对吧?” 笪凌感觉自己心口又被砍了一刀。 司淼醒来后,便抱着他说“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了”。 他初时还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哥哥在山崩之前和她告白,只是没等到回应,就出了事故。 她的答应,是答应哥哥的告白,同他毫无关系。 可是这偏偏是他唯一可以留在她身边的方式。 他痛苦不堪地发现,如果他想留在她的身边,只能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只能以自己亲哥哥的名义。 笪凌恍惚地问:“那……那你——” 他心痛难忍,差一点就露出声音里的哽咽:“那你爱‘我’吗?” 司淼闻言,捧起他的脸,笑吟吟地凑上来——笪凌下意识闭了眼睛,然后感觉到眼皮上落下轻柔的一吻。 甜美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我当然喜欢你。” 笪凌浑身僵硬地睁开眼,直直对上那双浅灰色的瞳孔。 那里面映着他不知所措的模样。 眉骨被细白柔嫩的手轻轻抚过,如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 明明那张唇瓣是那么温热,说出来的话却如冰刀子一般,直直往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扎去。 “我特别喜欢你的眼睛。”她的目光堪称柔情,说出的话却让他心口寒凉。 笪凌僵硬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眼睛都忘了眨,就那么受伤地看着她。 他想,他也许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和哥哥虽然长得几乎一样,但还是有细微差异的。 只有眼睛—— 他和哥哥的眼睛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早期的回旋镖再一次精准扎中里里狗~
第29章 童话梦·下 那日之后,笪凌沉寂了许久。 他鲜少说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沉默地或坐或站在司淼身边,望着她的笑容带着黯然哀伤。 司淼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试图逗他。 “阿临,”她挽着他的手臂,仰头看他,“你为什么不开心呀?” 笪凌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轻声说:“我没有不开心。” “可是你的眼睛都不亮。”她的手指搭上去,指腹覆盖住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你的眼睛里只有难过。” 笪凌捉住她的手指,很自然地放在唇边吻了一下,试探着开口:“因为我想去一个地方,淼淼,你愿意见生人吗?” 她这段时间的状态颇为稳定,应当可以尝试提起去看心理医生了吧。 司淼茫然地问:“见谁?” 笪凌斟酌着语言,尽量用最温和的语气说话:“你不是总做噩梦么,那便去看一看心理医生吧,可以么?不然,你总是很难有安稳睡眠。” 即便抱着他睡,也只能是被噩梦惊醒后不至于太过惊惶,不能阻止噩梦的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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