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高冷寡言派头十足的陆董事长脚踩运动鞋,身穿淡灰色T恤,大长腿被包裹在了牛仔裤里,乍一看仿佛一个还在读大学的毛头小子。 更可怕的是,陆序是在笑的,笑得温柔又好看。 尽管他明知道自己对面的人根本看不见。 陆序刚一走进,盛罗先闻到了薄荷的香气,陆序又开始在香水上玩起了花样,清淡凉爽的薄荷香气和他的穿着是配套的。 “你今天是不是穿的更年轻了?” “对呀,牛仔裤搭配T恤,我可是要追你的小奶狗呢。”陆序笑着说。 之前他在这里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次,只是换了穿衣风格之后竟然让不少学员误会他是刚下场追自家老师的小奶狗。 第一次听见有人说“盛老师,那个小奶狗来找你啦”,盛罗着实被吓了一跳,因为看不见,她真的以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身后跟了一只小狗,后来知道是误会,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陆序却很喜欢这种说法,他生怕盛罗对自己感到一丝的厌烦,绞尽脑汁只希望能让盛罗在他们的关系中有更多新奇的体验。 当“小奶狗”很不错,他和盛罗之间有一段很长久的错过的岁月,如果可以,他也希望盛罗能够感受到属于年轻人的热情追求。 看见盛罗被自己逗笑,陆序低下头从自己带的盒子里取了一块酥饼出来。 盛罗抽了下鼻子,闻到了甜甜的油香味:“你又去民治买的酥饼?” “上次去的时候没买到,正好今天路过。” “路过?你从南边过来开车只要十几分钟,想要去民治还要往东北方向往返一个小时的车程……” “我错了!”陆序连忙认错,“我今天工作上没什么事,就让宫原开车陪我过去了一趟。” 盛罗算是满意了,她微微扬了扬头,张开了嘴。 陆序看见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把酥饼喂给她。 香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盛罗点点头。 “我知道了,你是想讨好我。”她说。 男人有些许的慌张,在和盛罗之间新建立起的薄如蝉翼一般的关系里,他早就已经进退失据。 他当然想把自己对盛罗的每一点讨好都直白地告诉她,可是他又害怕盛罗会因此而感到厌烦。 建立在那些耳鬓厮磨的夜晚的关系,就仿佛是一个在水面漂浮的泡泡,谁也不知道表面张力会不会在下一秒消失,又或者有什么不起眼的微乎其微的冲击就轻易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酥饼很好吃,下次别跑那么远去买了,隔壁那条街大姐做的牛杂我也很喜欢。” “好。” 看见盛罗用导盲杖往外走,陆序想要去扶她的手,可伸出去的手却悬在了半空。 “哈喽盛罗,好久不见!我来深圳这么多天了,老陆他硬是不让我来见你。” 充当司机的宫原一看见盛罗就忍不住告状。 然后就挨了陆序一个眼刀。 车子缓缓启动,舒缓的音乐从车载音响里流淌而出。 陆序看向盛罗,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在前面开车的宫原清了清嗓子:“那啥,我妈不是在办退休么?我前两天回了趟凌城,正巧遇到了几个同学,俩耳朵里都塞满了八卦,老陆,他们好多人都还记得你呢。一中校草,学生会主席……” 看了一眼盛罗,宫原说:“有人问我你有女朋友没有,我跟他们说你早就结婚了,把他们吓了一跳。这帮人哪能想到啊,你不光早早结婚了,还喜欢人家喜欢得不行。盛罗,我跟你说,我们刚刚在民治那边儿买酥饼,光排队排了五十多分钟,我跟老陆说咱们不如叫个跑腿,多花个几百块钱也好过在那儿耗着呀,老陆他硬是不放心。” 宫原自以为自己是月下老人转世,陆序的心却已经提了起来。 他小心看着盛罗的表情,却只看到了一点浅浅的笑意。 窗外的街景向后飞去,被遮掩住了眼睛的盛罗即使在笑,也有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质。 说的更准确一点,他能感觉到盛罗是在疏远一个有他的世界。 陆序一个恍惚,觉得自己对于盛罗来说也许就是此时道旁的一棵树,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如果不发出声音,盛罗甚至不会意识到他的存在。 可他们曾经那么近。 “盛罗,要不要喝点水?” 宫原开的车上没有自配直饮机,陆序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了两瓶饮料: “有矿泉水和新做的杨枝甘露,你想喝哪个?” 正好红灯亮了,开车的宫原趁机翻了个白眼儿。 “我要矿泉水就可以了。”盛罗说完,过了几秒钟,又说,“我刚吃完点心,嘴里太甜了,杨枝甘露我吃完饭再喝。” “好。”陆序一下子就高兴起来,把杨枝甘露好好地放回了冰箱里。 宫原透过后视镜看见了,觉得狗找到了骨头那欢喜劲儿也不过如此了。 “唉,才过去十来年,我看着以前那些同学真是觉得物是人非,咱们班就不用说了,以前九班那个校花你记得吧?特别白那个,叫尹韶雪,说起话来劲劲儿的。” 绿灯亮了,宫原启动了车子。 “那时候咱们班好多人喜欢她,还有九班那帮人,有个叫秦啥的来着,高三那年冬天他用扫帚在地上扫出了‘喜欢尹韶雪’五个字儿,全校都看见了,闹得可大了……哦对,你那时候已经出国了,你不知道,后来老师去问的时候,秦溪洋那孙子就说他是闹着玩的,结果把人小姑娘给害惨了,据说每天上学放学的时候她爸妈都直接送进教室。听说尹韶雪以前成绩也挺好的,班里前几名,结果高考的时候连二本都没考上,复读了一年才考上了沈城大学的师范二本……后来回了凌城在一中当了个物理老师,不知道为啥,今年突然辞职了,说是离家出走了,半年了,一点儿信儿都没有,她妈都急疯了。我们都在那儿说,本来觉得她学习又好长得又漂亮,怎么也能混的不错,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越混越没了。” 盛罗喝了一口冰凉凉的矿泉水,轻声说: “我记得她,长得很漂亮。” 白白净净总是把头发高高扎起来露出整个蛋一样的脸庞,盛罗记得尹韶雪的样子,她们曾经短暂地当过同桌。 那时候尹韶雪总是很生气的样子,却也很可爱。 宫原没想到跟自己搭话的竟然是盛罗。 他嘿嘿笑了一声:“那是!校花呢!” 可就是这样一个在所有人记忆里都留下了很美好回忆的女孩子,却在长大之后沉寂甚至没有了踪迹。 盛罗沉默了下来。 “我从来没让我爸妈失望过,我妈能气死,她、她本来就在吃药!” 稚嫩的哭喊声隔了十几年的岁月仿佛还在耳畔。 这是她对尹韶雪最初的印象。 一个不想让妈妈失望的孩子。 所以……所以她做了什么来着? 盛罗微微侧头。 她走进教室,说那本写满了陆序的日记是她的。 所以陆序误会了很多年。 所以,他们相爱过,又分开了。 车子在一家私房毋米粥馆门前停下。 宫原刚要下车,就看见陆序已经站在了盛罗那一侧的车门边上。 “你小心一点。” 陆序轻声说:“这边的地上刚洒水降温。” 他伸出手想要扶盛罗,可在自己的手即将碰到盛罗手的那一瞬间,他再次停下了。 偶尔,真的只是偶尔,在一些亲昵的瞬间,陆序会忍不住给自己设限,现在的他看起来和盛罗很亲近是没错,可他们中间其实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 太远了。 是爱与不爱的距离。 就如同一道海峡,他们可以隔海相望,可他没办法走到盛罗的面前去。 因为盛罗不爱他。 手指瑟缩了下,陆序直起身,扶住了盛罗的手臂。 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 “下乔入幽,这个成语我都不知道。盛罗,你姥姥知道的好多哦。” 深夜,盛罗的卧室里,尹韶雪披散着长发躺在枕头上,翻身看向躺在她旁边的盛罗。 “嗯。”盛罗昏昏欲睡,闭着眼睛端正地躺在自己床上。 跟她比起来,尹韶雪像一只跳脱的泥鳅。 “盛罗,我跟我爸说他们对我实行冷暴力是不对的,我还说我其实对他们很失望,我是个令人失望的孩子,大概是因为我的父母也让我没有什么期望,说完我就挂了!嘿嘿嘿!” 捂着嘴笑完了,她又捏了自己的一撮头发去扫盛罗的脸颊。 “我之前总觉得自己是林妹妹,这次倒觉得自己是贾宝玉,幸好,没有人跟我说一句‘你从此可都改了罢!’,‘潦倒不通庶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我从前觉得贾宝玉不好,可我心里不也想当贾宝玉么?” 盛罗都快睡着了,她抬了下脚,顶了下趴在上面的毛老大,听见尹韶雪这么嘀哩咕噜,她只能敷衍地“嗯”了一声。 尹韶雪却还在兴奋。 她转过去,又转回来。 “盛罗,我给你讲讲我写的小说吧!我写了个红楼梦同人,说林黛玉跟鲁智深灵魂互换了,那边鲁提辖写诗骂镇关西,这边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盛罗,你知道什么是同人吧?” 终于,某只想要睡觉的狮子忍无可忍。 她坐了起来,从床头后面拿出了一个苹果。 尹韶雪看着她:“盛罗你饿啦?” 盛罗反手把苹果塞到了尹韶雪的嘴里。 “睡觉。” 叼着苹果的尹韶雪“唔”了两声,抄起枕头去打盛罗。 床上闹腾得像是在打仗。 毛老大无奈地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跳下来,溜溜达达离开了陷入战火的房间。
第77章 尹韶雪在盛罗家呆到了正月初七, 她每天都和她的父母通电话,打到后来都不避着盛罗他们一家人了。 于是盛罗一边择韭菜一边听着尹韶雪跟她父母说:“我当然要跟你们经常联系,我得让你们知道, 虽然你们总是对我冷暴力, 但是我不会变成你们那种人,虽然我被你们的行为伤透了心,可我还是记得自己的行为准则。作业?作业我找人帮忙复印了,天天做着呢。” 帮忙的人自然是家里有复印机的大校草陆序, 从初五就开始的大降温都没拦住他往盛罗家跑的步伐, 也多亏了他帮忙, 尹韶雪不仅有了自己常用的洗面奶和牙膏,还有了一双合脚的运动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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