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插在裤兜里,脊背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直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薛颖觉得刚刚还懒懒散散的女孩儿突然气势十足。 办公室里很安静,盛罗推门进去,就看见陈主任和七班的班主任都看着自己。 她笑了下:“老师好。” 陈主任的表情有些严肃,还是对她点了点头:“盛罗,你们班主任跟你说了现在的情况了吧?我找了几份题……” 盛罗接过了那些卷子看了一眼,一看就是办公室打印机刚跑出来的,跟他们平时做的卷子不太一样,上面有各科的题目,还都是要写步骤的大题。 盛罗眨了下眼睛,眨得很慢。 越过这几张薄薄的纸,她的目光看向陈主任。 陈主任叹了口气,如果是个普通的学生,学校也不至于因为一封匿名的举报信就要盛罗做题自证。但是盛罗真的进步太快了。 快到让人惊讶,也让人嫉妒。 会有今天这一遭,说实话,陈主任一点都不意外。 “盛罗,我作为老师绝对没有怀疑你的意思,薛老师也一直在强调你这半年来非常努力,但是有些人他看不见这些,他们……这次只要你能够证明自己,剩下的问题学校都会帮你解决。” 盛罗“嗯”了一声,她的语气慢悠悠的,一点都没有陈主任以为的因为被冤枉而产生的急迫和愤怒。 “老师,我自证完了之后,你们也不会为难别人了吧?” 盛罗说的别人,当然就是被说成是她“同伙”的陆序。 陈主任点点头:“那是肯定的。” 把手里的题放在桌子上,盛罗拿过了陈主任递给自己的笔。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轰轰烈烈的声音,好像有千军万马杀了过来,接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陈主任皱了下眉头,听见门外有人很响亮地说:“报告老师,我是高二(九)班的学生,我来证明盛罗没有作弊!” 年轻的声音回响在走廊里,像是一阵午后的风,吹开了办公室里遮蔽了许久的窗帘。 薛颖连忙去开门,却发现门外不止站了一个人。 是很多人。 带头的女孩儿怀里抱着盛罗最近几次测验的卷子,头仰得高高的。 是尹韶雪。 在她身旁是高二(九)班的学生们。 另一个女生也大声说:“老师,我们都是盛罗的同学,我们都可以当人证,盛罗一直好好学习的,她没有作弊!” 薛颖从这些年轻到稚嫩的脸庞上看过去,却几乎要被一种明亮的光给灼伤眼睛。 她想笑,又有点想落泪。 “你们不用这么紧张,盛罗的成绩老师也知道,她做几个题,向陈老师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这种诽谤就不攻自破了。” 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的陈主任清了清嗓子,他知道薛颖也在生气,“诽谤”两个字是说给他听的。 “老师,为什么盛罗要证明自己呢?”说话的人换成了高二(九)班戴着眼镜的班长,“如果被举报作弊的人是我,我也需要来做题证明自己吗?” 薛颖愣了下。 “对呀老师,我之前考试考了语文一百分,是不是也要自己证明自己一下?难道就因为别人没有举报我我就可以不需要自证了吗?”尹韶雪说话的时候后脑勺的高马尾辫子轻轻晃动。 像是一条愤怒的小尾巴。 “薛老师,据我所知,这次盛罗的考试成绩是理科普通班第42名,如果学校需要她自己证明自己的成绩,是不是排在前面的同学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是说要以进步多少名作为自证清白的标准呢?” 薛颖的视线下移了几厘米,看向了站在角落里的女孩儿。 和其他人比,她很瘦小像是一颗没有发育完全的小苗苗,可全校都知道她,今年已经升入高三打算冲刺清北的楚上青。 也许她刚听到消息就从高三的教学楼冲来了这里。 楚上青的话还没有说完,她举起手里的笔:“老师,如果还需要一场额外的考试来证明自己上一场考试的成绩,那就请从我开始吧。” “还有我!”尹韶雪也举起了手。 “还有我!”班长也举起了手。 “老师,还有我!我这次也进步了十几名呢!” 一只只手举起来,像是一个过于年轻的丛林。 那些枝杈柔软,那些叶子青嫩,那些小树,像是刚刚在这个春天里醒来,和着春风与这个世界打招呼。 它们没有给世界以妥协,也没有给以沉默,它们招展着,说: “还有我!” “还有我!” 走廊里的门一扇扇打开,高一的小孩子们探出头看着自己的学哥学姐。 尹韶雪大声说:“老师,您说我们面对诽谤应该面对和战胜,我们就是来和盛罗一起来面对和战胜的!” 面对自己的学生,薛颖沉默了。 陈学正站在办公室门口,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知道这些学生们在向他、向学校索要什么——他们要公平。 要求他们公平地对待盛罗,而一个普通的学生的成绩不应该因为一封匿名举报信就受到质疑。 凶名在外的盛罗,被她的同学们很小心地保护着。 站在办公室里,手里还拿着那张纸,越过薛老师看着自己的那帮小动物同学,某只狮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距离学校并不遥远的凌河上,一块冰发出轰然的声响。 在柔软的春风里,冰块裂开了。 河边摆摊的老人探头看了一眼,笑了:“今年咱凌城的春风可起得真早啊。” 几只喜鹊被化冰的声音惊动,扑棱着翅膀从树上飞了起来。 它们飞过仿佛永远洗不净的红砖墙,飞过冷灰色的厂房,飞过上个冬天最后的残雪,飞过越来越温暖的阳光,飞过了操场和成排的杨树,隔着窗玻璃它们探头看了看挤着很多年轻人类的走廊,又挥动翅膀继续向上,飞到了另一边的树枝上。 “校长,我已经向您展示过了我和盛罗同学在答题思路上的不同,我相信这足以证明我们两个人在考试中都没有任何的作弊行为。” 凌城一中的校长点点头,笑着说:“哎呀,我也是很多年没被人这么详细地讲高中数学题了,比我上学那时候难多了,你能讲得这么细致,难怪盛罗的成绩提升这么快。陆序啊,你放心,学校这边是绝对信任你的,不管是你的学习成绩还是在学生会的工作都是有目共睹的。” 被校长热情夸奖,陆序的脸上只有很淡的笑:“是我应该感谢学校一直信任我。” 校长摆了摆手:“咱们不说这些,这次送省里的推优,你家里……” “校长,我觉得这种推选还是应该给更有需要的同学。” “那你……” “我一直都在做出国留学的准备。” 少年的语气很坚决。 好像有胜利的欢呼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陆序听见了,在一瞬间,他的脸上出现了真切的笑意。 然后,笑意又从他的眼睛里渐渐消失。 距离盛罗救他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距离他离开盛罗的那一天,也越来越近了。
第85章 春江水暖鸭先知。 小山坡上荠菜新。 要是语文课上老师问盛罗荠菜和鸭子哪个是春天来临的标志, 最近语文成绩突飞猛进的盛罗肯定会说是荠菜。 荠菜是帮工李哥他妈去山上挖了特意洗净了送来的,河里刚化了冰,冻土还没完全消融, 山梁子上冒出来的小荠菜刚探头抻了个懒腰, 就被矫健有力的手指从地上抠了下来,洗净泥土,择去碎叶,嫩生生地和韭菜、肉丁、熟油一起被调成了饺子馅儿。 白胖胖的饺子从漏勺滚进盘子里, 盛罗在一边眼不错地看着, 罗老太太看着她的馋样子, 忍不住笑: “一个正月里饺子你还没吃够啊?” “嘿嘿嘿,荠菜饺子跟酸菜饺子可不一样,酸菜饺子吃着是暖肚子, 荠菜饺子吃得是新鲜!” 盛罗笑嘻嘻的。 罗老太太看她的模样, 捞了个饺子在冷水里一湃,倒在了小碗里。 “尝尝咸淡,好往蒜泥里加盐。” 盛罗小小地雀跃了下, 也不用筷子, 直接把饺子倒进了嘴里,然后就被饺子里崩出来的热汤烫得两眼发红。 罗老太太赶紧给她倒了碗凉水: “你这孩子!大了一岁倒是比从前还傻了!” 盛罗还是笑, 把饺子咽了下去赶紧说:“咸淡正好, 味儿也鲜,蒜泥里不用多添盐了,莫西运气真好, 吃这么好的滚蛋……送行饺子。” 一样都是饺子, 在不同的季节包着不同的馅儿也都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一样都是饺子,在不同的时间吃也是不同的“功能”, 过年吃是团圆,送行吃祝福一路顺利。 是的,林莫西要走了,从正月十三待到了今天,她成功地从一个说着粤普的华裔变成了一个大口嗦酸菜炖粉条的精神东北人,她甚至还去泡了澡堂子,去了一次就上瘾,连着去了好几天,把一身日光浴晒出来的褐色皮儿给泡得白里透红,第三次去的时候她喜气洋洋地跟两位老人显摆: “搓澡那大姨说我是熟客了送了我个奶!” 听得罗老太太没忍住笑了:“你这天天去找她服务的,她可不得笼络了你这个熟客?” “今天我往那儿一趴,她‘啪’拍了我一下,说我细腰大腚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听一个大广东和大东北口音结合在一起的“细腰大腚”真是有额外的喜感,一向严肃的罗老太太有时候突然想起来,都要停下手里的活儿先笑一阵儿。 饺子端上了桌,坐在桌边的林莫西先看了看饺子,目光又飘向了一旁的炖牛排骨。 罗老太太专门给她炖的香辣牛排骨,就是为了让她尝尝这跟西餐不一样的“罗氏牛排”,炖了半上午,林莫西也想了半上午。 脱了军大衣的林莫西穿着一件儿休闲款式的西装外套,敞着穿,展示着自己粗粝又矫健的曲线,虽然开春了,小饭馆里的暖气还开着,她也不冷,眼睛看着牛排骨,她一把将坐在自己旁边的方卓也揽在了怀里。 “牛肉吃之前记得涮水,饺子你就吃……三个。等你开始打比赛,正式的,牛肉也得吃特别供应的,我替你想办法。” 小虎崽方卓也在林莫西的怀里像是被一只美洲豹制服了似的,缩着两只手只用躯干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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