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驶向城堡的马车,池间就在那里等她。 晏嘉禾看着冬日里温暖的灯光越来越近,薄凉的唇角勾了起来,指甲划过兜里打火机的雕花。 想到他的温顺矜和,心忽然有些热。
第24章 泥沼 晏嘉禾进了屋,正看见池间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英式奶茶,手边的小茶桌上,还摆着邓福准备的小点心。 这是他们第一次没有一同回来,看样子,池间在等她。 “怎么还不睡?”晏嘉禾脱下外衣交给佣人,松了松内搭衬衫裙的领扣。 池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静静地注视着她一步步靠近,隔着茶桌站在他面前。 习惯了他不说话,晏嘉禾也不在意,只是明知故问道:“今天晚上开始放假是吧?去哪儿了?” 池间低声说道:“去疗养院看我妈妈了。” 晏嘉禾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状似随口问道:“哦,有没有和你妈妈提我?” 池间垂下眼眸,看着白瓷杯里加了奶的红茶,“…没有。” “没有?”晏嘉禾笑了,挑了挑眉,边解着袖扣边绕过茶桌,逼近他反问道:“你不和你妈妈提你的救命恩人,有些说不过去吧?” 池间双手握紧了茶杯,看着她低头摆弄着袖口,解释道:“我妈妈又不认识你,等她醒了我再和她介绍你。” 晏嘉禾笑得几分顽劣,“真的么?” 池间心下有些慌乱,好像被看透了什么似的,他不明所以,小口小口地抿着奶茶,避开了她打量的目光。 她今晚有点反常的兴奋,池间很敏感地察觉出她眼里暗藏的肆意,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打算玩弄一番。 他原本是想等等她,左右无事,哪有主人家还未归,客居的人倒先睡了的道理。 可是此时,又生出些许因直觉而产生的惧意。 他想要离开这里,可惜晏嘉禾就在他身前,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镶了银边的细瓷茶杯很小,也就两三口的量,他已经尽量慢慢地喝了,可还是很快见了底。 这就难办了,用来躲避的理由没有了,她却还没有上楼的意思,池间有些发愁。 晏嘉禾早看出他的打算,就在他举着空杯发呆的时候,她伸出手,不容反抗地拿过他手里的瓷杯,顺手放在茶桌上,转身撑住沙发靠背。 一楼全是欧式装潢,真丝天鹅绒的沙发背上还有软包,前凸的曲线贴合脊骨的走向,舒服是很舒服,却让人微微前倾,避无可避。 晏嘉禾低头看他,径直挑明了,笑道:“你在等我?” 池间的脸骤然红了,立即矢口否认,“没有。” “没有?那你换了睡衣为什么还不去睡?更何况这些宵夜你可是从来不吃的。” 晏嘉禾拎了拎他颈前熨烫平整的睡衣领子,松手时脆弱的丝绸就被压出了褶,像是娇嫩的花瓣纹路。 池间想了很多理由,可是都不能很好的解释,他为什么穿着睡衣在一楼的客厅里吃点心。 既然说不出来,他只能一言不发,妄图用沉默让晏嘉禾放过他。 可惜这正中下怀,晏嘉禾笑道:“你知道吗?你在我面前最常做的两件事,一个是说‘没有’,再就是不说话。” 池间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想说没有,刚张了张嘴,抬眼撞进她眸里,好像就是在等着似的,又立即咽了回去,忍了忍,忽然抬眼看着她笑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池间心想,略有几分被说中的羞涩。他从来主动掌握自己的人生,没有想过会在一个人面前这么被动。 他被逼到底,在这一瞬间忽然想通了,面对她的调弄虽然仍旧无措,可是不再采取躲避的方式。 他笑容温柔清澈,丝绸的睡衣领口微微敞开,修长的脖颈白皙如雪。 可是即便被人圈在沙发上,即便衣衫被弄乱,他也坐得很挺拔,初初可见男人的风骨。 既然我已经被你看透了,那我就在这里,坦诚地也看一看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又要如何。 晏嘉禾的目光自上而下,微微垂视着他,从眉间一路滑到下颌,描摹着他清俊的容貌,起伏蜿蜒如浅溪玉漱。 他们离得极近,近得她可以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可以看清他淡红的唇线。 近得适宜做任何事情,无法反抗,唾手可得。 晏嘉禾在上山的路上,倒还真的是这么想的,他既然想帮她,她就让他看看,什么叫无法被救赎的黑暗。 太过天真的人,活该被成人的世界教训。 可是现在看到他被半圈在自己身下,露出浑然不知危险的笑容,坦然地注视着自己,晏嘉禾今晚躁动的心情,倏忽地放松下来。 她到此时才恍然发现,他一直有种很罕见的,柔软但不懦弱,无声又坚韧的力量。 像是一杯温水,太容易让人忽略,洞察如她,也是今晚咫尺之间,陡然心惊意动。 晏嘉禾忽然不想打破这一刻的安宁恬淡,她什么都不想问了,也不想再逗他了。 她只想去触碰这种温柔。 她伸出手,食指的指尖做了先锋,轻轻碰了碰他黑细的眉尾,看到他没有反抗,剩下的手指才划向他的脸颊。 他的皮肤过于细滑,还没等晏嘉禾品出什么,手指就已经划到他的下颌。晏嘉禾捏住它,向上抬了抬。 池间知道,反抗的结果只会更加糟糕,他温驯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是不是每一个猎物都想知道猎人在想什么?抑或是正因为这份单向的探究,才注定成为了猎物。 这么近的距离,呼吸相缠,远远超过了以往,足可以打破池间的一切预设。她能做出什么,池间都不觉得奇怪。 可是池间没有在她的眼里看到肮脏的欲望,果然如此之后,是更大的困惑。 那她留自己是为了什么呢?她想要得到的又是什么? 晏嘉禾握住池间的下颌,轻轻地摩挲着。 说起来他做替身不是合格的,虽然表面和顺,但其实自主意识顽强。即便和小乔长得相似,但是性格一点也不一样。 如果她有的选,这样的性格在身边,是不是更有利? 可这时骤然的大提琴铃声响起,打破了各怀的心事,池间心里一惊。 晏嘉禾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可是她没有离开他,也没有去接。 池间移过目光,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荧亮,铃声这么近,晏嘉禾不可能听不到,他知道她有她的考量。 一通未接电话响过,直到自动挂断,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沉寂的客厅里流淌着倾诉般的乐曲。 短暂的中断后,立即是第二通电话。 晏嘉禾这才有所反应,放开池间,看也不看地划开手机,缓缓问道:“小乔?” 离得很近,池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清亮的少年音,光听声音就能想象他的愉快,“姐姐,我放寒假了。” 晏嘉禾低低地嗤笑,“你刚上学?往年都未同我说过,怎么,今年的寒假格外新鲜?” 电话那边对她的态度毫不在意,笑道:“好像是有点,这几天打算和宝珠一起过。姐姐,你帮我瞒着我妈点。” 池间敏锐地发现晏嘉禾绷紧了身体,握着手机的指节有些泛白。 晏嘉禾淡淡说道:“不至于吧?” 只是在监控下摸了摸其他人,不至于搬出你的小女朋友气我吧? 晏嘉乔明知她不高兴了,声音里有着不容一点委屈的骄纵,还是硬碰硬地顶了上来,“姐姐,你说什么呢?” 晏嘉禾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手,后退半步离开了池间,侧着头对着听筒,重复道:“不至于,小乔。” 说完,又加重了语气,意有所指,“可以了。如果太过分,阿姨那边我没办法瞒住的。” 她清冷的瞳孔里化不开的浓黑,池间有种感觉,这种冷然不止是对电话的那一头,也是对着她自己。 这是审视己身,自我厌弃的冷意。 对方还待要说什么,晏嘉禾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噙着一抹狠戾的笑容,“小乔,你知道我的底线,你不可以和沈宝珠单独出去。放假就在家好好待着,等我回去。如果我回去你不在,从你五岁开始,你一直都知道后果的。” 她说完,将手机偏开几寸,径直挂断了电话,忍了几息没忍住,骤然把它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钝响。 晏嘉禾注视着地上的手机,像是临深渊站定,旁观一片泥沼。 而池间在默默地注视着她。 大概是她的样子太落寞了,大概是胸前空了下来,明明她总是清冷又强势,可他的心里却忽然漫上共情般的哀伤。
第25章 行长失踪 池间第一次失眠了,他躺在柔软的床上,在被子里拽住了晏嘉禾靠过的睡衣衣襟,想了想,终究还是不能放心。 池间推开被子,侧身下床,赤脚走到窗边,用遥控器把窗帘拉开,看着天上的繁星。 大概是离市中心有些远,光污染还不是很严重。这里看得到北国冬季的夜空,星辰如洗,明亮闪烁。 就像是隔壁的那个人一样,发光却又寒冷,遥遥不可及。 池间一直以为她是经济独立,搬离了家庭自立门户,这曾经让他很佩服,可是今天的电话让他明白,显然不是这样子的。 他之前以为的家庭和睦,很可能是暗潮汹涌,他以为的自力更生,也很可能是流放。 一旦从这个角度开始理解,池间陡然明白了上层阶级的波云诡谲。 还有,池间垂下眼眸,她最关心的弟弟呢? 池间掏出睡裤兜里的怀表,就着星光反复地查看。镂空的花纹繁复精美,金属在黑夜里划出刺眼的光线。 童年的事情还能作为惯例保留到现在,足可以见她爱护之情,用心颇深。 可是真的接到弟弟的电话,池间敏感的发现,她其实反而不是那么的高兴。 或许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而这件事一定是对她影响极深的。 池间收回怀表,立在透明的窗边,夜色在他脸上打下一片暗影,轮廓沉寂静谧。 他们的阶级相差太多,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每当他以为了解了她一点点,紧接着就会有更大的隐秘浮现。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 第二天赵刚收到基建银行的通知,就连忙开车赶过去签单。 马胜生倒是挺够意思,没有醒了酒就把之前的话推脱得一干二净。 金额不小,海丰一共从基建处借了二十个亿,每天产生的利息就是一辆车的钱。这年头,每个银行都缺钱,账和金库不可能对得上的。海丰这一下,可是狠狠地掏了基建一笔。 手续当然也更复杂,赵刚从下午踏进行长办公室,一直待到天隐隐发黑,才终于抹平了账,抱着文件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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