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霍地一转。 在繁华的四川路,弋者文被警察反剪双手,他被掣肘着压低背,外套里的折叠刀和“我的世界”玩具掉出来。 就差一点,只差一点,为什么?为什么?! 他愤恨地盯着旁观的吉苑,死死地朝她怒吼:“啊——吉苑!吉苑!!” 弋者文睁眼,梦醒了,浑身是汗。 他起来靠墙坐,平缓气息。 窗外圆月高悬。 时间真慢。漫长。 他忽而有些迷茫。 到如今,他也算随意地活过了吧。
第7章 昨晚湿透回家,一路滴水进房间,吉苑没管,不消一夜,水就会蒸发。 洗澡,顺手搓洗睡裙,晾在窗户上,滴答滴答的好眠。 醒来第一眼,满室的亮。窗帘微摆,裙外是阴天。 伸手在床头柜摸手机,点开天气预报:今天白天,阴转多云,凌晨局部有雨。 滑下去是北部湾海面天气预报,以及潮汐表。 吉苑刚想放下手机,屏幕栏跳出微信信息。 廖蓬欢:早啊!出门没? 吉苑:才醒。 廖蓬欢:有约吗?要不要我帮你组局?隔空有保障的那种。 吉苑:。。。 廖蓬欢:呃……我不常在北海,你可以找彭慧玩啊! 吉苑:不了,我忙。 廖蓬欢:哟哟~~忙人可不会去看日出,看海潮。 吉苑还在对话框内,廖蓬欢的讯息又进:我等会还有课,有空聊。对了,我这周回北海,见个面。 发送完“嗯”,吉苑起床洗漱,走到衣柜时,看到穿衣镜中裸露的自己。阳春白雪,娇峰茱萸,美妙的胴体,美妙的年纪。 衣柜里的衣服按颜色深浅分,吉苑从最后拿出一套高腰黑色雪纺裙,方领半袖,白碎花点缀。 紫水晶发圈,凉鞋,斜挎包,一如往日地出门。 在粉店点了绿豆芽拉肠,一瓶豆奶,吉苑吃完去珍珠铺。 此时快中午,天热,铺里没有游客。叶姨蹲在玻璃展柜后摆置珍珠,听到开门声抬头,“苑妹,你妈妈刚来过。” 吉苑点点头。 “她往宾馆去了。” “知道了。” 吉苑低眼巡视珍珠,在打灯的基础上,看珠面光泽。 叶姨在珍珠铺干了整二十年,从张胜平夫妻那辈就在,然后是张絮眉,如果不出意外,她是要工作到吉苑接手的。即使觉得这对母女间的氛围冷清,她也不好多话,专注在工作上是正经。 没多会,吉苑挑出几款做特价,叶姨记住了,调整观位。 前半展柜是普通价位的南珠,品次更好、颜色更异更殊有的在后边展柜。吉苑进了后边展柜,坐下观摩流光的珍珠。 吉苑留连深渊的海,也对痛苦的产物有感——珍珠。反复的侵入重塑,最终躯壳那么美。 在珍珠铺待到下午,吉苑在老街一家越南小吃店吃了越南鸡粉,又到海边坐了会。回去忙过段时间,她才看到廖蓬欢发的信息。 廖蓬欢:我哥大四自主实习,多待在北海,等会他给你送东西。 时间是8点零6分,已经过去35分了,廖蓬俊可能到了。吉苑走出珍珠铺。 老街正处在打烊前的一波热潮,行人来来往往,廖蓬俊先看到的吉苑,挥手喊道:“苑妹!” 吉苑笑了笑,站铺外连廊等他。 “喏,合浦公馆的蒌叶肉粽,廖蓬欢让我带给你的。”廖蓬俊提起个沉甸的塑料袋。 “谢谢。” 吉苑伸手去接,廖蓬俊却拿开了,抓出个粽子放她手上,说:“有点重,我帮你放店里,这个你先吃。” “嗯。” 廖蓬俊空手出来,吉苑看着他,没说话。心里不想那么急走,于是他又转身进去搬出两张凳子,“坐会吧。” 两个人就座,好在客潮渐退,也没人会经过他们面前。 老街的音响杂乱,但隐约能听出卫兰的那首[大哥]。 廖蓬俊觉得这首歌烧心。他先开口:“要不要帮你剥粽子?” 吉苑摇头,问:“你吃吗?” 廖蓬俊被问住了,无奈一笑,“家里有,才会给你的。” 言下之意吃过了。吉苑双手握住粽子,搁在腿面。 除了廖蓬欢,吉苑对谁都少话,廖蓬俊是了解的。他捡了廖蓬欢的事来说,包括她暗恋的男生,为此做出的糗事。 他们兄妹关系好,所以无话不藏。 吉苑安静听着,时不时回应。廖蓬欢不会跟她讨论心上人,因为对事面的不同。 一直到叶姨走出来,给吉苑递了个眼神,廖蓬俊领会到,就托词离开了。 叶姨问:“要给你留灯吗?” 吉苑说:“关灯,我锁门。” “知道了。” “里面有蒌叶肉粽,你拿去吃吧。” 蒌叶粽出名的香,叶姨知道吉苑不会假客气,也知道假客气对她没用,于是顺应心意拿了几个粽子,道谢后走了。 老街的店铺此起彼伏地熄灯,墨黑的青石板倒映着灯牌的微光。 吉苑独自坐在铺前,粽子被她握出了温度。 夜风习习,独有雨前的湿润。 吉苑抬眼,对靠近的人说:“你要吃粽子吗?” 她伸出手,等了半分钟,他不接。她收回手时指身旁,“坐会吧。” 弋者文站在离吉苑一步的位置,身影和目光笼罩着她。她黑衣白肤,五官被光线晕染,似渗人的仿真娃娃。 她没死成。可惜。 吉苑说了句“没有毒”,便低头剥粽叶。糯米香黏,肉香溢出,她小口吃起来。 弋者文走到旁边的凳子坐下,之后没了动静。 吃不完,吉苑起身想找垃圾桶扔掉,粽叶却被一扯。她看到弋者文一口咬了剩下的粽子,粽叶往边上一扔。 他对刚才的行为浑不在意,人往椅背靠,头稍侧,斜眼看吉苑。 目光如针芒,在夜色里浮动。 吉苑重新坐好,从包里拿出纸巾,细细地擦手,之后指向对面漆黑的连廊。 “昨晚你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你。就在那里,两年前的5月9日。” 那是一个暴雨的凌晨,吉苑到珍珠铺关忘记的气窗。雨声沉闷,啜泣声是轻的,她看到了一个蜷缩着舔痛的灵魂。 弋者文投去视线,黑夜掩映,情绪翻涌。 2018年5月9日,他赶到合浦参加爷爷的捡骨封瓮仪式①,养父打骂他,阻止他参加。他徒步回北海老街的那晚,就宿在那里。 弋者文嗤声,冷淡的口吻,“看到又怎样?” 吉苑轻笑,近乎残忍地说:“你不是得到解脱了吗?” “吉苑!” 弋者文起得太猛,绊倒凳,铁掌箍住吉苑下颌。 吉苑嗬嗬出气,骨痛欲碎,却不反抗。昏夜里,她眼眸甚至熠熠有光。 弋者文手臂压低,吉苑连人带凳撞在墙壁,撞得她憋了呼吸,好一会才开始喘气。 即使疼痛,吉苑唇边仍扬,弋者文丝毫得不到痛快,他松开手转而捏住她手腕,扯起来拽到连廊外。 吉苑的身体蹭在青石板,裙子撕破,两条腿露出来。力猛然一卸,她整个人跌倒,又半撑起身体。 她衣裳凌乱,神色却不容狼狈。 弋者文单膝跪地,手掌掐在吉苑大腿根,收力。隐忍的狠劲, “你给我等着!等着!” 吉苑的笑容有点僵,她抬手摸过他侧脸,说:“嗯,我等。” * 周末,廖蓬欢到了沙脊街,不顾连绵的阴雨。 她在围墙外看到吉苑房间窗户,吉苑倚在窗台,不知是看雨还是看海。 “苑妹!苑妹!”廖蓬欢开口就是欢快的调儿,“别老在高塔啊,把你的长发放下来,你的骑士来了!” 吉苑看她乐得蹦蹦跳跳,回应地挥手。浑身充满了活力,就是会让人欣喜的吧。 吉苑下楼开门,廖蓬欢一眼就见到她小腿的擦伤,问:“摔倒了?” “嗯。” “擦药吗?” “擦了。” “可别留疤啊!”廖蓬欢说着,在吉苑脸上揩了一把,“这么好的皮肤底子呢……等等!你下巴怎么淤青了?” 吉苑顺话说:“也是摔的。” 廖蓬欢没再问,推着她,“进去吧,我们在这淋雨,图好玩呢?” 吉苑没头没脑地低念了句“好玩”。 进楼房看到一面墙的书,廖蓬欢边踩楼梯边说:“吉苑,少看点文学作品,人要活在实际里。” “很久没看了。” 到吉苑房间,廖蓬欢女孩子天性,先去琢磨梳妆台。 “我记得上次你用的是小灯泡精华,现在怎么换帝皇蜂姿的套装了?” 吉苑坐在床沿,看了眼黄色的瓶罐,“都是张絮眉买的。” 台面挂着一排紫水晶发绳,流光溢彩。 “你总是用这一种发绳,不能尝试其他?”廖蓬欢后面再加一句,“也是你妈买的?” 吉苑回:“不是,我买的。已经习惯了。” 琢磨完,廖蓬欢蹦床上,很重的嘣一声,“吉苑,你的床香香的。” 吉苑笑笑,拿起自己的薄被闻,闻不出香。 “对了,你妈在家吗?”廖蓬欢在床面滚圈。 “宾馆接了团队订单,她忙去了。” “哦,”廖蓬欢拉了拉吉苑,“我们一起躺会。” 吉苑躺下。两个女生的长发柔柔地挨在一起。 “等会我们要不要去爬冠头岭?” 吉苑想起天气预报,提醒道:“今天小雨转大雨。” 廖蓬欢笑呵呵,“你不是最喜欢暴风雨天气?小雨不用躲,大雨躲不了,就随性而为。” 吉苑考虑了几秒,说:“别人会议论。” “你可不会在意他人眼光。” “张絮眉在意。” 廖蓬欢默了。在她的初高中生涯里,和其他同学的相处过程中,吉苑会突然冒出惊人发言: 别拿他人的痛苦来炫耀你的幸福。 人不该是克制的,包括人衍生出的情感。 得不到尊重,又妄想合群,就该承担孤独的狂欢。 对于茶言茶语的反击;女同学青涩的暗恋;最后这句,廖蓬欢想到了身处大学圈的自己。 句句剖析露骨。 但知行一体,是个难题。诚如吉苑,也在某些方面也无法彻底剥离。 廖蓬欢感慨:“苑妹,如果我能更早认识你就好了。” 吉苑侧身看她,眼眸微微疑惑,“你有什么想法?” 廖蓬欢展露个大大的笑容,“过去不可追,我想再长大一点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工作,一起搬出去住,一起体验许多的叛逆。” “还远呢。”吉苑从不展望以后。 “那就去近的,打伞去长青路逛逛,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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