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姐姐 留下来做了笔录，周懿宁和魏冠呈一起离开时已经接近八点了。 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家酒吧，他们刚路过，就被人叫住。 “小宁。” 又是这道声音。 二人双双看向路边站着的李寂，不知为何，周懿宁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李寂其实比魏冠呈大不了几岁，但看上去两人却好像差了好几年。 不是魏冠呈太年轻，是李寂这两年来沧桑了不少。 “天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风一吹，周懿宁鼻尖嗅到一抹酒味，她蹙眉，“不用了，我和魏冠呈可以走回去的。还有，哥你叫代驾吧，喝酒不能开车。” 李寂好像很执着，视线掠过她直直看向女孩身后身形高瘦的少年。 ——不卑不亢又从容不迫，看样子似乎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但流露出的尊重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他忽然就怒了，用力一拉周懿宁的胳膊，一天没吃饭只输了葡萄糖的她就这么踉跄着走了几步。她抬头，费解地抽回自己的手。 魏冠呈神色动了动，走过来扶住周懿宁，温声询问，“没事吧？” 周懿宁摇头，心里不舒服地紧。 她不明白，李寂哥哥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明明记忆中的他不是这样的。 魏冠呈掀了掀眼皮，薄薄的愠怒藏在深棕色瞳仁里，语气寡淡薄凉，“学长，您不必把对我的气撒在周同学身上。” 李寂也懵了。 按照他的预想，周懿宁在被那股力拽到的同时会不受控地靠向他。 但现实却是她用力让自己撇过身子，不去触碰他。 他本想让眼前这个人看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亲密，好让魏冠呈知难而退。 他嫉妒，嫉妒到疯了。 周懿宁不想再寒风里多做停留，只当他酒精上头，告诉他记得叫代驾后拉着魏冠呈走了。 路过一家小店时，周懿宁驻步不前，眼睛亮亮的盯着正冒着热气的一大锅豆腐汤。 “老板。”魏冠呈知道她在想什么，上前几步对着男人招了招手，“一碗豆腐汤。” 老板人很好，还送了他们两个肉包子，周懿宁提议去江边坐坐。 十里路旁边就有一条江，两个人坐在石阶上，女孩捧着一碗豆腐汤小口小口地吹气，少年拿起一个肉包子取暖似的双手握住。 “魏冠呈。”她喝了几口后喊他，哈出的热气缭绕，“你看过海吗？” “看过。”他吸了吸鼻子，咬着包子，“我爸带我去过辽宁。” “这样啊……”她努努嘴，“海，和江很不一样吧？” 魏冠呈眯眼想了半晌，才说出一句：“是不太一样。” 周懿宁看着月亮在江上的倒影，继续道，“小时候爸爸总告诉我，只要靠近海，我们就会变得自由。所以哪怕后来出了那么多的事情，我都还记得他这句话。” 她沉默良久，忽然开口。 “其实有时候我常常会想，到底是自由属于我，还是我属于自由。” 少女仰望夜空，侧脸轮廓映在他眼中，少有的期许情绪出现在她那双琥珀色眼眸中，盛着星河。 魏冠呈，你带我去看海好不好？ 她想这么说。 可她不敢。 “有空去看一次？” 他的声音轻飘飘，看穿她内心似的神情和那如木琴般的嗓音同时震的她心口一颤。 “好啊。” * 五天后，魏沁钟去世的噩耗砸的周懿宁头晕眼花。 她赶到医院时，就见魏冠呈站在走廊里，光落在他头顶，将他的颓废模样勾了个彻底。 “魏……”她想开口问问他，但话刚出口就止住了。 “姐姐是自杀。”他一出口，声音沙哑的不像话，眼下淡淡的乌青彰显着他的状态。 昨天凌晨，她选择了和母亲一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妮妮早就在前一天送回魏冠呈家里，他原以为她只是要出差，但在第二天一早，就接到医院的电话。 周懿宁呼吸有点上不来，不敢相信一直温柔明朗的沁钟姐姐就这么自杀了。 明明她也在开导自己，不必耿耿于怀过去。 “魏沁钟的家属哪位？” 魏冠呈走了过去，“我是。” 医生叹了口气：“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早有预料的少年在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不可闻地红了眼。 从六岁十七岁，他目睹了一个又一个亲人的死去。 到最后，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了。 小时候，他羡慕有家长来接的小孩。长大后，他羡慕有灯火亮着的房子。 不是说医者自医吗？ 难道连这句话都是骗他的吗？ * 葬礼这天，南城下了雪。 他站在目前，看着相框里笑容灿烂大方的女人，数不清的情绪交织，又说不出半句话来。 后来，他选择写下来。 姐姐，恭喜你。 不用再背着害死自己妈妈的名声，不用假装开心地照顾着我这个弟弟，不用再去顾忌那些人会不会找过来。 你真正的，可以拥有自我了。 好好睡一觉吧姐姐。 再次醒来，你就变成全新的自己了。 剩下的就放心交给我吧。
第38章 在我身边的你 一月末，南城更冷了。 周懿宁要到了魏冠呈家里的地址，常常回去找他，跟他聊天，陪他一起照顾妮妮。 小猫咪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有空了就趴到窗台边，对着雾色天空发呆。 “魏冠呈。”她声音温温的，蹲在地上帮魏冠呈撑开垃圾袋。 正在铲猫砂的少年动作没听，“嗯。” 她偏头，两人靠近了些：“你怕冷吗？” 魏冠呈抿唇看她，小幅度摇了摇头。 “这样的话，今天晚上我们去一趟十里桥怎么样？” 她知道现在的魏冠呈正是低迷的时候，或许他自己感知不到，但周懿宁却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他身上熠熠生辉的太阳黯淡了下来。 明明自己也是灰色的，还总想着照亮别人。 魏冠呈眸光动了动，嗓音微哑，勉强挤出一个字：“好。” 冬天的夜晚来的很早，周懿宁检查好门窗都锁紧后才蹲下身对着跟到玄关处的猫咪告别。 “妮妮，姐姐和哥哥先走啦，一个人在家乖乖的哦。” 猫咪蹭了蹭她的指腹，粉色鼻尖轻嗅几下，伸出有倒刺的舌头舔舐着她的指尖。 “乖妮妮，姐姐有空就来看你。” 她起身，和魏冠呈前后出了房子。 过了下班高峰期的七点钟，路上除了夜跑的行人倒也没多少人影，周懿宁看了眼马路对面张灯结彩的小店，来了兴致：“快过年了诶。” 魏冠呈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暖红色光芒在黑夜里尤为亮眼，整条街也仿若只有这一家是有生气的了。 “嗯。” “你之前跟我说我们两家顺路的话是不是骗我的啊？”她闷闷的，“明明隔了很远。” 魏冠呈无奈叹了口气，解释道，“女生走夜路不安全，我送送应该的。” 周懿宁也不多计较，沿着路牌一直走到十里街。 她两步并作一步地快跑几下，撑着桥边的护栏，抬头看星星。 魏冠呈站在她身边，双手插进口袋里，也跟她一起抬头。 夜色中的月亮格外皎洁，满天繁星点缀其间，倒也没有那么孤独。 “六岁后，我最喜欢的就是南城的夜景了。”她神情惘然，“因为这种景象，只有在南城才看得见。” 我喜欢寂静的古镇，无人的廊坊，空旷的大桥。 还有，站在我身边的你。 或许是你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帮我，又或许是因为你那双好看的眼睛，更或许是你告诉我春天总会来临。 我消沉悲观的世界被你一点一点打碎，然后又拼凑出一个不是那么灰暗的我。 我曾一度以为，我这辈大概都不会再接纳谁了。可看到不开心的你时，我的心是痛苦的。 那时候的我才意识到，我一直喜欢的，是灿烂明亮的你，也是温柔细腻的你，更是在无人之处愿意靠近我的你。 …… 周懿宁笑了笑，打断这些思绪。 “他们都说，星星会存在，是因为有信仰的人在坚持。每一份信仰就是一颗星星，它们照耀了一片天。” “所以，魏冠呈。”她的眼神无比认真而虔诚，“要像星星那样，永远闪烁。” 理科状元愿意相信星星的传说。 你也要相信自己有朝一日能够重新振作起来。 魏冠呈眸光动了动听着身边人温柔的低语，放在口袋里的手一点一点松了下来，他靠在护栏上，眸色缓和。 “嗯。” 他的一只手肘撑在护栏上，摊在周懿宁面前的掌心躺了一颗糖。 “我的谢礼。”他笑。 周懿宁耳尖微微泛红，拿过糖来撕开糖纸把白色糖果放进嘴里。 “诶？这不是小魏吗？”一个保洁大爷拿着木扫帚，在二人面前停下，脸上还挂着和蔼的笑，“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啊？” “谷叔好。”魏冠呈礼貌问了个好，周懿宁也赶忙打招呼，“叔叔好。” “诶诶好好好，这位是？”谷叔看着眼前的女孩，在夜色中依旧静谧漂亮，饶是他扫地时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让人过目难忘的美还是头一次。 他想了想路边小伙惹女生生气后说的话术，一拍脑袋脱口而出：“女朋友是吧！” 不等二人开口，他开怀大笑，“你小子可以啊！找到这么好看的女生！” “谷叔，我们其实……” “叔叔我们只是……” 他俩的声音一同传来，却被眼前鬓发苍苍的老人一挥手打断了。 “不用解释我都懂！别不好意思的！小姑娘我跟你讲哦，小魏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喜欢熬夜！整宿整宿地站在这桥上一直到天亮。” 他压低声音故意让魏冠呈听到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周懿宁耳朵里，她有些错愕地去看他，却见少年丝毫没有被戳破的窘迫，反而一副坦荡模样。 “谷叔，您翻我老底也不至于这么恨吧，我这薄面以后还往哪放啊。”他看似苦恼，眼睛却是笑着的。 “我说错了吗？”谷叔叉腰，“你这点就该改，以后让小姑娘督促你，看你还敢不敢熬夜。” “是是是，谷叔时候不早了您快点回去吧。”魏冠呈双手放在他的肩上，看着渐渐驶来的大车停靠在路边。 副驾上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帮老人家拿过扫帚放进后备箱，又尽职尽责地打开后座的门。 “谷先生，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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