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神没来由的恍惚了一下,想,在看什么呢,心底的期待在大事尘埃落定后愈来愈明显,她承认,她在期待再遇他,虽然这事发生的概率并不高。 收回眼神,她说:“没看什么,走吧。” 经过那天他带着她走过的路道时,陈暮眼神忍不住飘忽起来,那天早上,就是在这段路的起始地,遇见了他。 这条路这两天来来回回又走了四五趟,每一次走过时,陈暮都忍不住去看每一位路人,期许会不会下一秒,又瞧见那张脸。 可事实是,她没再看到过他。 到路尽头时,往左拐就是大路,她们要搭公车的站点就在拐口后几百米的地方,自驾前来的游客也需要把车停在拐口处的小型停车场。 两人边说笑边往公车站点走,路过停车场时,陈暮正侧脸认真听学友讲她前几天游玩时的一件趣事,蓦地,左耳传进来一声轻笑,漫不经心,又格外勾人。 像是心电感应般,她忍着内心的悸动循声看过去,正撞进那双含笑的温柔眼眸中,男人斜倚在车边,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一只手捻着根未燃尽的烟,须臾,浅淡的烟雾连带着男人的说话声一起飘过来,他说: “不是要请我喝糖水?”
第3章 入夜,城市路景霓虹璀璨,并不宽阔的商业街两侧人影闪烁,陈暮看着相对而坐的顾时屹,依旧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时间拨回到半个小时前。 她和学友正在前往公车站点的路上,忽而听见了一道触电般的轻笑声,像羽毛轻扫耳廓,偏头之际,就这么看见了此刻坐在她对侧的男人。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 男人姿态散漫的斜倚在车边,手里夹着跟未燃尽的烟,与她视线短暂相交一秒之后,他轻笑:“不是要请我喝糖水?” 对于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第三次遇见,话音落下的前半分钟内,陈暮都是恍惚的,她怔在原地,迟迟没有开口回话。 男人保持淡笑的姿态,手指轻抬,两下,掸灭了指尖那根未燃尽的烟,如此熄灭香烟的手法陈暮是头一回见,她在心中暗自感叹,能做到这样,一定需要强又巧的手劲儿吧。 最后一缕烟雾往旁散的功夫里,学友小幅度晃了晃她的手臂,压低声音问她:“认识?” 意识先于思绪,回复溢出唇边:“不算吧。” 在男人的低笑声和学友的疑问声中,她尴尬补充:“也,算认识吧。” 这话说的没什么底气。 可毕竟两三天的时间里,偶遇三回,又被对方帮过一次,这样的交集,也不能算是毫不相识的陌生人了。 学友听着她前后略显矛盾的回话,很快搞清楚了状况,她眨着眼睛用力掐了下她的小臂:“我们这顿饭就延后吧,这种男人,可遇不可求的,先走啦。” 往前走了两步,还没忘朝她挥挥手,扬声喊着:“Have a good night.” 声音里裹着几分促狭笑意,陈暮瞧见男人似是很轻的勾了下唇。 轻柔的女声散尽之时,陈暮也终于从稍显窘迫的境地之下回过神来,她干笑两声,说:“好巧啊,又见面了。” 男人抬了抬眼,缓缓道:“是挺巧的。” 他的声音很好听,干净、清冽,尾音中又带着点沉,如同提琴一般醇厚,是极悦耳的声音。 坦白讲,这声音和他的脸一样撩人心弦。 如学友所言,这种男人,的确可遇不可求。 陈暮唇角微微弯起,笑容一点点跃上眸底:“有想吃哪家店吗?” 男人食指指节弯曲,于车锁处轻叩两下,懒洋洋道:“悉听尊便。” 听此,陈暮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自己保存的攻略截图往男人面前递了递:“锦记甜品,五十年老字号,这家如何。” 顾时屹眼神在手机屏幕上停留几秒,确认地址后收回眼神,而后搭在门锁边的右手顺势拉开副驾车门,陈暮道了声谢,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坐进了眼前这辆黑色宾利中。 车门闭合的一瞬间,顾时屹余光瞥见那姑娘坦荡的目光,忽而笑了笑。 简短几次见面,这姑娘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又野又乖,像是硬币的正反面,天生对立的两种特质,在她身上又融合得极好。 她对他的心思昭然若揭,毫不避讳,却又和他见过的大多姑娘不一样,没有任何利益色彩的图谋,大约就是这一点特别,让他在无趣的游艇派对上突然想到了她。 ***** 锦记甜品坐落在屯澳街的街尾,香港著名的商业街,晚上近十点钟,依旧人声鼎沸,不大的店铺内座无空席,陈暮在顾时屹的眼神示意下接过店铺阿姨递过来的菜单,用她蹩脚的粤语道了声:“哆藉阿姐。” 阿姨许是听惯了各种奇怪腔调的蹩脚粤语,淡淡笑了下,安静立在一旁等待陈暮点餐。 陈暮安然自若的再次拿出手机,比对保存的美食推荐和菜单,很快选出了她想吃的黑芝麻糊和芒果豆花小丸子。 待阿姨记下陈暮的选择,她拿起菜单预备递给对面的男人,顾时屹接过,一眼没瞧的原路转交给阿姨,“同她一样,哆藉。” 与陈暮的蹩脚口音不同,顾时屹讲的粤语,音韵腔调极正,想到自己方才的班门弄斧,她忽而轻笑了声。 对面的男人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慢条斯理地说:“口音很可爱,语言嘛,原本也只是用来交流的,双方能听懂,这就够了。” 这句话,他又切换回了普通话,两相对比之下,陈暮第一次认同了粤语比普通话更好听这一说法。 自小在请讲普通话的教育下长大的陈暮,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九声六调的的宽广音域,如同一架全音域的钢琴,搭配男人独特的磁沉嗓音,激得她耳膜荡漾。 等待上菜的间隙里,陈暮想到考试通过这事还没来得及给何欣报喜,她微微坐直身,直截了当道:“我要和朋友发个消息。” 顾时屹浅笑,示意她自便。 陈暮从背包中掏出尚热乎的冲锋艇驾驶证,右手举着证件,左手划拉出手机相机,拍了张照片后,开始低头发微信。 【陈暮:欣姐,考试顺利通过,后天的飞机出发。】 香港与乌斯怀亚相差十一个小时,遥远的南美洲大陆此刻约莫是凌晨五点钟,陈暮只是遵循约定及时向何欣报喜,并未指望能及时收到何欣的回复。 却不料消息发出后,将才把证件装回背包,置于桌面边缘的手机屏幕便亮起。 陈暮抬眸瞧了眼对侧的男人,男人感受到她投过来的视线,右手微微抬了抬,示意她先忙自己的事情,她礼貌笑笑,低头继续回复何欣。 【何欣:棒!长途飞行劳累,明晚早点睡。起飞发消息,我去接机。】 陈暮弯弯唇,手指轻点继续打字: 【陈暮:不用啦欣姐,你把酒店地址发我就好。】 【何欣:接机服务只此一次,且用且珍惜哦。】 陈暮便也不再扭捏,回复了个超爱欣姐,而后收起手机,同顾时屹抱歉道:“我好啦。” 他回了个笑,隔几秒,又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会想到去考冲锋艇驾驶证。” 萍水相逢的两个人,这是第一个带有探寻意味的问题,陈暮眉梢轻轻一扬,反问他:“你相信玛雅预言吗?” 五千年前,玛雅文明提出五大预言,前四个预言皆在历史长河中被一一实现,第五个预言,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世界末日,地球灭亡。 当下距离预言日期还有四天,她说:“如果真的有这一天,开着冲锋艇逃亡到世界尽头,做最后的挣扎,是不是听起来还挺酷的。” 顾时屹听着她脸不红心不跳的瞎扯,身体往座椅靠背上挪了些,挑眉:“介不介意多位乘客。” “我倒是不介意,就怕你不敢坐,毕竟我今天第一天拿证。”陈暮眉梢轻扬。 “没什么敢不敢的,末日这天有机会一睹世界尽头的风采,听起来还不错。” 陈暮细细打量男人神色,一本正经,极认真的语气,她随即弯唇:“那,末日见。” 店铺阿姨恰在此时送来两人点单的糖水,两份一模一样的芝麻糊和芒果豆花小丸子,话题告一段落,各自安静享用美食。 陈暮拿起汤匙,不紧不慢的品尝起面前的两份糖水,芝麻糊质地稠密,入口顺滑,芒果豆花小丸子用料很足,软糯可口。 对侧的男人却只是各自浅浅尝了一口,便放下了汤匙,陈暮抬眸,问:“不合口味吗?” 男人手掌半拢搭在桌面边缘,食指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烟瘾犯了,失陪片刻。” 陈暮点点头。 目送男人起身离开后,她低头继续享用美食,须臾,意识到哪里不对,侧脸看过去,那个自称烟瘾犯了的人正站在柜台处付账。 她抿抿唇,坐在那儿没动。 许是她的目光太炽烈,完成结账的男人偏头与他对视一眼,神态自若地原路返回,到跟前,她说:“说好的我请客。” 顾时屹一脸坦然的与她对视:“末日当天你的冲锋艇必定一位难求,就当我提前预定。” 闻言,陈暮忍不住很轻的翘了翘唇角,她随口胡邹的一句话,倒在这里给了他即时可用的由头,“我很守信用的,一定预留一个位置给你。” 预想中的下一句话大约是道谢,可陈暮却瞧见顾时屹抬手,挡在了她脑袋右侧的位置,“小心。”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略显慌乱的陌生男声,陈暮偏头看过去,邻桌的客人用餐完毕,正站在那儿背背包,向左甩出的背包此刻正停留在顾时屹手背后的位置。 顾时屹神色很淡的颔首,算是回应。 陌生男子再次致歉,而后收回背包,晃动的背包触碰到顾时屹的手背,惯性传递之下又轻轻覆在她耳廓上。 一触极离。 陈暮的心却在这很轻的触碰中颤了又颤。 这一次,她更清晰的嗅到了他手腕间的味道,冷杉柏木裹着淡淡茶香,缓缓而来的味道糅杂着微醺感,克制之下,又有一种意外的温柔。 耳廓上温热感犹在,陈暮装作若无其事地坐正身体。 顾时屹也很快落座,却没有再拿起汤匙,她望着对面的人,也没了继续吃的心思,聊些什么吗?她一时也没什么好的话题,纠结片刻后,索性四指握拳,拇指指向店铺外。 顾时屹下巴抬了抬,声线很淡地问她:“去哪?” 陈暮说:“不早了。” 这男人段位太高,她搞不定,便也心甘情愿的放弃主导。 重新坐上副驾的那一刻,陈暮偏头望了眼车窗外,霓虹闪烁下,人流熙攘,她无声笑了笑,收回视线,落在男人的精致侧颜,“今晚的聊天很愉快,但明早我要离港,有缘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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